慕容朝歌知道，這個景言，是戰云揚最信任的人之一。</br> 他的話，完全能代表戰云揚的意思。</br> 可是，為什么呢？</br> 慕容朝歌面無表情地收起彎刀，一改方才的強硬，鳳眸灼灼：“好，我不見她，你們大小姐戰雪瀾在嗎？我要見她，這你們不會也要阻攔吧？”</br> 景言想了想，沒有阻攔。</br> 兩名仆人躬身一禮：“請公主稍候，容我們前去通傳！”</br> 很快，戰雪瀾親自到門口迎接。</br> 慕容朝歌發現，戰雪瀾的眼角有些發紅，似乎哭過。</br> 戰雪瀾挽著慕容朝歌的手，一邊往侯府內走，一邊道歉：“朝歌，我那弟弟太不懂事了，居然敢把你攔在門外，你別和他一般見識。”</br> 慕容朝歌既怒又委屈。</br> 她是個有一說一的，索性便直言道：“雪瀾姐姐，我知道，小侯爺他不是迂腐的人，在王城時他親口說，會在京城等我。我不相信他轉眼就忘了，變得這么快！”</br> “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出了什么事？”</br> 戰雪瀾腳步輕頓，轉了個方向：“你若是想知道，就跟我來吧！”</br> 她把慕容朝歌直接帶到了戰云揚的院落門口。</br> 景言攔住門前，一板一眼道：“大小姐，小侯爺不想見公主！”</br> 戰雪瀾端莊英氣的眉目冷下：“哦？他是一直躲在屋子里，連我這個姐姐也不見了嗎？景言，你給我讓開，云揚若是怪罪，我替你擔著！”</br> 景言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讓開了路。</br> 他其實也希望慕容朝歌能讓小侯爺振作起來，可小侯爺的命令擺在那里，他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對著干。</br> 戰雪瀾帶著慕容朝歌踏進小院，邊走邊說：“舍弟回京的時候，被人伏擊受了重傷，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手腳經脈都已經被人挑斷，如今已經是個……廢人。”</br> 慕容朝歌滿眸震驚，步伐猛一窒，“怎會這樣！”</br> 戰雪瀾頓了頓，壓下了涌上心頭的傷痛：“朝歌，我知道你是重情重義的人，但云揚如今那個樣子，我們侯府不能瞞你，更不能誤了你。”</br> 慕容朝歌的心，一下子縮成了一團。</br> 她沒辦法想象，那個年少成名，意氣風發的戰云揚，戰將軍，冠絕滿京華的小侯爺，風華絕代的少年郎，該怎么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br> 難怪他因此對她視而不見！</br> 難怪他躲著她！</br> 可是，就因為如此，他就要把忘了曾經的承諾，把她推給別人么？</br> 她這次來京城，必須得選一個夫婿。</br> 若不是他，就得是別人。</br> 他究竟知不知道，與其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她寧可選擇孤獨終老！</br> 慕容朝歌先是傷心，而后便是憤怒，非常憤怒。</br> 可這怒火，在見到戰云揚時，就全都消失了。</br> 房門被戰雪瀾推開，有些昏暗的光線中，慕容朝歌看到了坐在陰影中的少年。</br> 他瘦了那么多，甚至有些形銷骨立的味道，他顯然沒有好好打理自己，身上的意氣風發似乎全都丟在了北夷王城，只剩下一身落魄和痛苦。</br> 這不該是他。</br> 慕容朝歌的眼睛隱隱刺痛，那痛意蜿蜿蜒蜒，一路蔓延到心尖上。</br> 戰云揚也看見了慕容朝歌。</br> 陽光下，那少女還是那般明艷動人，不可方物。</br> 是她……</br> 跟他記憶中的，夢境中的一模一樣。</br> 可她該是草原上無拘無束的蒼鷹，她該是自由馳騁的野馬，她該是肆意開放的鮮花，唯獨不該是一個廢人的妻子，陪著他在陰影里凋零。</br> 眼睛里的歡喜和眷戀瞬間褪去，變成了尖刻和乖戾。</br> 少年眸中的光亮和火熱，逐漸熄滅，冷冷看著靠近的人：“寒舍簡陋，容不下公主這尊大佛，既然看夠了，公主就請回吧，云揚已是殘廢之身，不喜歡被人打擾！”</br> 慕容朝歌的怒火又被挑了起來，她俯視著他，點了點頭：“不錯，雪瀾姐姐什么都告訴我了，你的確是個廢人了！”</br> 看著戰云揚的目光一點點灰暗下去。</br> 呵……</br> 沒什么，事實如此。</br> 慕容朝歌一聲冷笑：“可若僅因為如此，你就想和本公主一刀兩斷，我也不妨告訴你。”她喚著他的名字，一字字，“戰云揚，那是做夢，你想都別想！”</br> 他是害怕，他現在的樣子，會拖累她嗎？</br> 難道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樣一個，在乎這些的女子？</br> 慕容朝歌驀地俯身下去，右手毫不矜持地覆在少年的胸口上，用灼灼炙熱的語氣說道：“戰云揚，我千里迢迢，是來要你兌現你的承諾的！”</br> “你說過在京城等我，現在，我來了！”</br> 慕容朝歌鳳眸之中閃爍著篤定和決然，毫不掩飾地表達著自己的愛意：“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聽到了嗎，我也知道，你的心里有我！”</br> 從前，是淡淡的好感，懵懂無知。</br> 在他在北夷的王城，他從天而降，踏馬而來的那一刻，她確定，自己喜歡這個人。</br> 那些日子，他陪著她身邊，默默為她再度撐起坍塌的世界，她便深深地愛上了這個人，矢志不渝。</br> 在他向她伸出手，說出那句，他在京城等她的時候，她就確定，這一輩子，是他了。</br> 也只會是他！</br> “公主，男女授受不親。”戰云揚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br> 可慕容朝歌用的力氣很大，他根本掙不開少女那溫暖的手心，或者，是不想掙開。</br>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咬牙一聲道：“公主誤會了，我的心上，早已有了別人。”</br> 慕容朝歌哪里會信，嬌俏一笑：“又想騙我？”</br> 少女眸露狡黠：“可惜，你的心根本不是這么說的，聽，這速度，都快從腔子里跳出來了吧？你舍不得我，見到我，你其實很高興，我知道，我都知道！”</br> 戰云揚嘴硬道：“那是公主誤會了！我只是不習慣，與別人太親近而已。”</br> 慕容朝歌笑了起來，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燦爛：“沒關系，日后，我會讓你慢慢習慣！”</br> 她收回手，站起身來，斬釘截鐵道：“戰云揚，我已經認定你了，你就是殘了，廢物了，我也要你兌現你的承諾，是你自己讓我來的，叫了我來，又把我拒之門外，這世上沒這樣的道理。”</br> “我馬上就去向你們皇帝請旨，讓他給你我賜婚！”</br> “有本事，你躲我一輩子！”</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