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公子見此,怒火更盛,臉上的肥肉一顫,伸手指著蕭九君,大聲道:“都杵在那里干什么?張富,王貴,你們倆上去,把他給本公子拉下來!”</br> 站在郡守公子身后的兩個小廝,聞言身體一抖,不得不站出來,走向樓梯。</br> 蕭九君瞇著眸子,淡淡掃過樓下的眾賓客,慢聲道:“高勛,月城郡守之子,性喜漁色,強占良家婦女十七人,逼死三人,橫行月城;”</br> “其父高守,在月城為郡守三載,貪污朝廷下發的救災錢糧十萬兩,收受商家賄賂三十萬五千四百三十六兩,炮制冤假錯案六十七樁,冤害百姓一百二十七人。”</br> “本公子的確不是什么官宦之后,也沒有一個當郡守的爹,如何敢和爾等為伍?”</br> 樓下的眾人大吃一驚。</br> 他們都知道,高嫁父子不是善類,高郡守為官不仁,高勛橫行本地,可誰也不能把這對父子干過的壞事說得如此精準,都精確到個位數了!</br> 恐怕就是高郡守,也算不清自己究竟拿了多少不該碰的銀兩吧?</br> 這個紫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為何會對這些事情如此熟悉,如數家珍呢?</br> 郡守公子也被鎮住了,暗地里干壞事是一回事,被人當面揭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br> 他再去看蕭九君時,心底不由升起了濃濃的恐懼。</br> 蕭九君那過目不忘的腦子,估計也就遜色于他家主子一小籌。</br> 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想想也知,這偌大的天下閣,整個中州第一商號,富甲命脈,怎么可能真交給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br>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他指著蕭九君的手指不住地顫抖,“你到底是什么人,誰給你的膽子,威脅本公子和家父!”</br> 聲音雖然高卻發虛,泄露出了內心的軟弱和恐慌,“張富,王貴,還不動手?”</br> 但下一刻,只聽兩聲慘叫響起,已經走到樓梯盡頭的張富和王貴,忽然身子一仰,竟然從二樓上掉了下來,砸到了舞臺中央。</br> 與之一同墜落的,還有一個碎成兩半的酒杯。</br> 緊接著,郡守公子只見眼前白影一閃,伸出去的手指上傳來一股劇痛,血沫橫飛。</br> 竟是一片碎瓷片,直接削斷了他指著蕭九君的手指,把那根手指齊根削斷,瓷片和斷指一起調到了地上。</br> 眾人大多是商人,哪里見過這么血腥的場景,連忙站起來,遠離郡守公子。</br> “抱歉,蕭九失禮,讓諸位受驚了!”</br> 蕭九君看著這一副兵荒馬亂的場景,忽然朗聲一笑,從懷中取出幾張疊在一起的紙,擲了下去。</br> “這是高家父子的罪證,李御史既然也在這里,在下就直接送與李御史了,也免得御史大人你還要到處奔波,查找罪證,就當本公子今天見了月眉姑娘,心情好,日行一善了!”</br> 正好,免得他再去郡守府。</br> 紙張精準地落在了一名中年男子手里。</br> 這人做普通商人打扮,穿戴雖然普通,但若仔細看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氣質中,有一種不同于商人的淸貴方正。</br>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收好紙張,對著樓上拱了拱手:“本官多謝公子高義,還望見告姓名,本官定然會為公子向朝廷請賞!”</br> 蕭九君擺了擺手,渾不在意地笑道:“李御史好心,在下心領了。只是在下無意當官,也不缺錢,賞賜就不必了,御史大人若是有心,不如把那些賞賜拿來補償受冤的百姓親眷。”</br> 他這百忙之中,還得幫小姐處理朝堂的彎彎繞繞,都些什么破事。</br> “公子心善,本官佩服!”</br> 李御史見此,也不再勉強,一揖拜謝。</br> 他本來就是為了郡守公子來的,此時身份已經暴露,也不再久留,直接指示做仆人打扮的侍衛,帶上被嚇軟了雙腿的高勛,離開了集香苑。</br> 集香苑里的其他人,再看蕭九君時,眼中便染上了敬畏。</br> 更有人意識到,這里已經成了是非之地,罷了興致,想要離開。</br> 蕭九君仍舊是一幅漫不經心的神情,忽然笑吟吟道:“諸位別急著走啊,高郡守剛剛東窗事發,你們這么匆匆離開,萬一讓人誤會你們跟郡守早有勾結,急著回去告密銷毀證據,那可就不好了。”</br> “作為補償,今夜諸位的花銷,都算在在下的賬上了,諸君可務必得盡興才是!”</br> 說著一招手,有侍女送上一杯斟滿的酒。</br> 蕭九君輕笑著舉杯:“來,蕭九敬諸位一杯,就敬這……美景良辰,如夢佳期!”</br> 眾人聞言,臉色都有些發僵。</br> 其實今夜在座的都是月城富貴人,與高郡守有往來的十之八九,一見郡守公子出了事,哪里還坐得住,還有心情玩風弄月。</br> 但想要溜走的人,很快就發現,門口處不知何時多了幾名侍衛,把手住了集香苑的大門,只能再溜回來。</br> 眾人訕訕舉杯,陪著蕭九君喝下了一杯酒,只覺得原本醇香無比的美酒,此時又酸又苦。</br> 但方才見識了這蕭九君的厲害,誰也不敢直接壞了蕭公子的興致,只能強顏歡笑,連連道:</br> “好酒!”</br> “蕭公子好興致!”</br> “多謝公子賜酒!”</br> ……</br> “原來諸位和本公子是同道中人,都喜歡這陳年黃橘酒,來來來,咱們再喝幾杯,不醉不歸!”</br> 蕭九君興致盎然地說著,吩咐侍女們上酒,散漫地倚著欄桿,與樓下的客人們,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br> 眾人心里發苦,卻不敢拒絕,只能賠著僵硬的笑臉,硬生生給自己灌酒。</br> 這一定是自己一生中,喝的最苦悶的酒了!</br> 直到有人喝倒了下去,蕭公子才大發慈悲地停了勸酒。</br> “月眉姑娘還在等著在下,在下就先告辭了,諸位繼續,不用給本公子省錢!”</br> 喝了許多酒,他的臉上染上霞色,容色越發妖嬈,步履微微搖晃得走進一個奢華的房間。</br> 房間中擺著一張八仙桌,桌子上有酒菜,一名黑衣男子獨坐在桌邊。</br> 酒菜已冷,菜色未曾動,酒水也不曾少半分。</br> 蕭九君搖搖晃晃坐了下來,端起冷掉的酒水,一口飲盡,</br> 他笑容中少了戲謔和漫不經心,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這里的酒菜都不錯,你怎么半分都不動?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大定,也不需要你到處殺人滅口,還死死守著那些清規戒律做什么?”</br> “苦行僧的日子有什么好,來來來,哥哥教教你怎么享受人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