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秋蘭姑娘也身體不適,現在好些了嗎?”謝硯親自開了門,臉上帶著些許病容,語氣也有些病中的虛弱。</br> 他的目光中含著關心,掠過了秋蘭,最后落到了穆西的身上,“穆統領,請進!”</br> 說著,側身讓出一條路來。</br> “我都好些了,倒是你,正病著也閑不下來嗎?”</br> 秋蘭看向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木桌,上面擺著筆墨紙硯等物,她記得,昨天,這房間里可沒有這些東西。</br> “睡得太多了,總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做。”謝硯笑了笑,引著兩人在土炕上落座。</br> 秋蘭跨過門檻,攔了穆西一下:“穆西,你方才不是說今天還要去審問血沉香嗎?我沒事,你不用太擔心我。”</br> 穆西一愣,他可沒說過要去看血沉香,隨即就想明白了,秋蘭這是在支開他。</br> “……我等會兒來接你。”穆西不放心地看了謝硯一眼。</br> 謝硯仿佛沒看到他眼中的警告,自顧自地落座,悠悠然斟茶。</br> 穆西走出了房間,順手帶上了門,把瀟瀟風雨關在了門外。</br> 秋蘭在謝硯對面坐了下來,感激道:“謝世子,多謝你救了我一命!”</br> 謝硯抬眸,緩緩一笑,將一杯茶水推給秋蘭:“不必,不久前,你不也救了我一命嗎?”</br> 秋蘭搖頭,認真道:“這怎么能一樣呢?我當時只是順手為之,舉手之勞而已,不用擔上一點兒風險,謝世子卻是為了我,直接和兇名赫赫的血沉香為敵,一不小心就會連累到自己。”</br> “我救謝世子是意外,謝世子救我,卻是冒著性命之危。”</br> 孰輕孰重,她還是心中有數的。</br> 謝硯笑道:“其實也不是太危險,我有自保的把握,在我看來,沒什么不同。”</br> 秋蘭卻不是這樣想的,堅持道:“但在我心里,不一樣。”</br> 謝硯莞爾,不與她爭執:“但秋蘭姑娘這一次過來,卻不只是為了說這些,是嗎?”</br> 秋蘭愕然:“謝世子猜人心思,一向都這么準嗎?”</br> 她記得,在血沉香面前,謝硯也是這樣,似乎總能提前猜到血沉香的想法,顯得十分高深莫測。</br> 謝硯搖了搖頭道:“我當然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不過是看你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遇上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故而有此一問,我若是不這么問,你或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吧?”</br> 這個人,就算是試探,也叫人生不起氣來。</br> 秋蘭心里的忐忑忽然間就消散了,直接問出了心底的疑問。</br> 謝硯聽罷,先是一愕,迎著秋蘭澄澈的目光,神情漸漸平靜下來,點了點頭道:“是!”</br> 意料之中的答案,秋蘭明白,謝硯肯為自己做到這一步,已經不錯了,她不能再強求,可真正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還是有些失落。</br> 謝硯了然地問:“很失望?”</br> 秋蘭如實道:“算不上,有一丟丟吧。”</br> 謝硯笑了笑道:“抱歉,我習慣了這種處事方式。其實,當初發現你被血沉香劫走,我追出去時,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這其中有幾分是因為關心你,又有幾分是為了康平伯府。”</br> “康平伯府?”秋蘭不明白,這事兒和伯府有什么關系。</br> “秋蘭知道,什么叫世家嗎?”謝硯問。</br> “有傳承,有名聲,能得到別人敬重和承認的家族,就是世家吧?”秋蘭想了想說。</br> 謝硯卻道:“世卿世祿,才叫世家。”</br> 頓了頓,他繼續道:“可惜,自尉遲府出事后,謝家備受打壓和懷疑,族中的人接二連三的出事,已經離朝堂太遠了。這種日子若是繼續下去,用不了多久,康平伯府就真的只剩下一個虛名了。”</br> 秋蘭不解道:“當今陛下胸懷寬廣,處置公正,謝家只要有人才,何愁不能得重用。陛下不是計較過去的人,謝世子,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br> “我當然相信陛下的胸懷和雅量,但是,謝家昔年得罪的人太多,其中相當一部分如今都身居高位。皇上政務繁雜,不可能去關注一個和他有舊怨的沒落家族。”</br> “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為了這個家族,和自己的一幫重臣計較。”</br> 秋蘭越聽越糊涂了,“可這和血沉香有什么關系?”</br> “這當然和血沉香沒有關系,但和你有關系啊。”謝硯感嘆道,“秋蘭,你是皇后最信任的侍女,而皇后又是陛下的命,要不是穆西護得緊,不知多少人家,背地里都在打你的主意呢!”</br> “所以,你是想通過我,向皇后和陛下自薦?”秋蘭恍然大悟,竟噗嗤一聲笑了,“你當初說要對我負責,也不只是因為我給你做了人工呼吸吧?”</br> 原來不知道這個人是什么樣子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自然就明白,這個人不可能這么迂腐純良。</br> “是啊,現在,你是不是更失望了?”謝硯靜靜看著秋蘭,等著她的臉上露出怪罪鄙夷之色。</br> 然而,秋蘭卻清脆道:“我只知道,要不是謝世子,我現在已經沒命了!”</br> 不管他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出手,總之,他冒險救了自己的命,這一點永遠不可能更改。</br> 謝硯有些繃緊的臉色融化了開來,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我當時說想娶你,其實是真心實意的,并非是因為你的身后站著皇后娘娘。”</br> 秋蘭眸光動了動,但理智還是清醒的,她笑道:“但現在,你改主意了,不是嗎?”</br> 謝硯點了點頭,有些失落道:“嗯,你就當是……我不想得罪穆西吧。”</br> 秋蘭奇道:“這關穆西什么事?”</br> 謝硯愣住了:“你不是喜歡穆西,穆西也喜歡你嗎?”</br> 他雖然救了這姑娘的命,可這姑娘醒來的時候,心心念念的卻是穆西,那一顆芳心許了誰,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而穆西的表現就更明顯了,一副癡心十足的樣子。</br> 秋蘭紅著臉連連搖頭,義正辭嚴道:“怎么可能,你不是誤會什么了啊,我和穆西?怎么可能,我和穆西就是兄弟伙,穆西估計都把我當男人看的。”</br> 兄弟伙?</br> 咳,謝硯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