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侍衛們仍舊三三兩兩躺在地上。</br> 兩名頭領打扮的人，捂著傷口，掙扎著站起來，進屋向裴令章回話了，其他人哎吆哎吆喊個不聽，向半點兒歉意都沒有的馬隆和梅三娘投以憤恨的目光。m.</br> 梅三娘掃了一眼道：“先前那個中氣十足的老夫人呢，怎么不見了？”</br> 馬隆嘿嘿笑道：“我一動手，她就跑了。哦，她還帶來了十來個拿著招魂幡和桃木劍的道人，一看這里打了起來，也跟著老夫人跑了。”</br> 梅三娘點了點頭：“跑了就算了，咱們先回客房吧，恐怕用不了多會兒，就有熱鬧瞧了！”</br> 馬隆抓抓腦袋：“什么熱鬧？”</br> 梅三娘諷笑道：“你之前不是也聽見了，老夫人要找人做法驅邪嗎？走吧，咱們先回去！”</br> 她拉著馬隆回到了客院。</br> 客院里有幾名婢女，她們還不知道裴令章那個小院里發生的風波，見她和馬隆回來，連忙迎上前來見禮。</br> 梅三娘含笑點了點頭，忽地停步，等馬隆走到自己身邊時，抓住他的胳膊，笑悠悠道：“我們兩個原本是夫妻，之前鬧了點兒小別扭，現在和好了，你們趕緊把他的東西，都搬進我的房間里。”</br> 侍女們愣住了。</br> 梅三娘又催促了一遍，侍女只能領命，立即去做事。</br> 馬隆抓著頭發道：“三娘，我們明明不是……”</br> 梅三娘那眼神，就差直接給他一耳光，將他的話給打回去了，不容置疑道：“我說是就是，你之前不是答應了，這一路上任憑我差遣？”</br> 馬隆點了點頭，又搖頭：“可是……”</br> “沒什么可是。”梅三娘斜了他一眼，“你幫我把這場戲演完，我們之間的債務就兩清了。以后你再找我看病，我給你打八折，怎么樣？”</br> 要不是沒其他人，以為她稀罕棵老鐵樹啊！</br> 馬隆呆住了，有點兒不敢相信，梅三娘居然也有自動出血的一天。</br> 梅三娘以為他不滿意，咬了咬牙道：“六折，不能更少了，這個價碼剛剛夠保本。這一次，老娘就算傾家蕩產，也得在那對兒賤人面前，找回十幾年前的場子！”</br> 梅三娘猜的不錯，兩人在客院里沒歇多會兒便有人來相請。</br> 裴海拄著拐杖，賠著笑臉道：“梅神醫，馬壯士，家主有請！”</br> 梅三娘揚了揚眉，整個人沒有骨頭似的，側身，靠在了馬隆身上：“說清楚點兒，你們家主到底請我們夫婦過去干什么，一個時辰前，他還說自己要靜心養病，不許我們夫妻打擾呢。”</br> 裴海一聽“夫妻”兩個字，臉色便一陣扭曲。</br> 不過事情要緊，他不敢多想，也不敢耽誤，急急道：“是我們小少爺情況不好，老夫人要讓真人們做法驅邪，家主不放心，讓神醫您務必去一趟！”</br> “小少爺？”</br> “是，就是我們家主唯一的兒子，裴雨少爺。實不相瞞，我們家主這一次請玄醫閣出山，本就是為小少爺請的，卻不想就連家主自己也沒能逃過。”裴海聲淚俱下道。</br> “好，帶路吧！”梅三娘想了想，改變主意。</br> 一行人出了客院，再一次來到寧安院，遠遠的，就聽誦經鈴鐺聲響個不停。</br> 踏進門，只見正堂前的空地上，擺著一張供桌，一張香案，供桌上供奉的是幾尊相貌猙獰的神像，香案上一連三個香爐，爐子上貼滿了鬼畫符一般的符咒，香爐上方冒出五彩煙氣。</br> 十來個道人，一人手執桃木劍，在香案前念念有詞的起舞。其余的人手中拿著一個鈴鐺，圍著舞劍的人轉圈。</br> 再看地上，架起了一個火盆，火盆上又有一個木架，上面夾著一張厚厚的白麻紙。</br> 火盆周圍的地上同為貼滿了符咒，舞劍的道人，始終圍繞著火盆打轉，一張臉時而猙獰，整兒悲憤，仿佛正在和神靈，或者鬼魂勾通，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神秘莫測。</br> 老夫人一只手拄著拐杖，另一只手被蘭娘扶著，帶著幾名仆婦，站在道人們的法壇前。</br> 裴令章站在老夫人的對面，臉色鐵青，看上去正在和老夫人對峙。</br> 見梅三娘和馬隆走進門，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看了過去。</br> 梅三娘直接問道：“病人呢？你們既然想要我出手救人，總不能連病人都不讓我見吧？”</br> 老夫人點了點拐杖道：“我家孫兒乃是邪魔入體，只需要驅邪，不需要你們這些目無尊卑，膽大妄為的庸醫來添亂，來人，把他們趕出去，不嫩讓他們耽誤了真人做法！”</br> 裴令章急道：“母親，那不是庸醫，是孩兒請來的神醫。”他黑著臉，嗓音艱難：“孩兒和云氏的命，都是她救，救回來的，她一定能治好小雨。”</br>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梅三娘救了他，但裴令章這個時候，也只能指望梅三娘。</br> 他道：“做法驅邪之事，本就虛妄，萬一耽誤了小雨的身體，孩兒怎么后悔都無用！”</br> 老夫人手中拐杖直跺地，怒道：“小雨也是我獨孫，你覺得我會還他嗎？你說的那個神醫，先前打了咱們裴家的侍衛，對我這個老婆子毫無尊敬，簡直張狂無禮至極，我不信她能救得了小雨。”</br> 裴令章好言道：“可我現在不是好好站在母親面前嗎？我和小雨中了一樣毒，她既然能治好我，就能治好小雨！”</br> 老夫人毫不買賬：“什么中毒？庸醫信口胡說你也敢相信，虧你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是那么容易上當。”</br> “真人都說了小雨那真是中邪，你是家主，身上有祖宗的福澤庇佑，邪氣不能久留，就算那庸醫什么都沒不做，也不會有事，根本就不是那小賤蹄子的功勞。”</br> 裴令章青著臉道：“那云氏呢？府醫也說過，只有真正的神醫，才能救得了云氏的命。”</br> 老夫人固執己見道：“那只是外傷，可小雨是中邪，要神醫有什么用？”</br> 中毒之說是一家之言，中邪難道就不是無憑無據了嗎？</br> 比起玄虛莫測的中邪，裴令章更愿意相信中毒之說。</br> 他額頭冒汗，正想繼續勸說母親，忽聽一陣驚呼聲響起。</br> 只見那舞劍的道士，忽然停了下來，大喝一聲：“妖孽，現出原形吧！”然后，喝了一口擺在香案上的水，直接噴到了火盆上的白麻紙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