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兮月轉身離開，淡淡丟下一句，“路是人走出來的。”</br> 馬隆看了下一片狼藉的屋子，惆悵“哎”一聲，轉身跟著凌兮月出去。</br> 話是沒錯，但沒了熟悉的人領路，兇險程度會直線飆升，他這把老骨頭倒一了百了，但皇后娘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該怎么向皇上交代？</br> 是夜，影一尋了個牧民家借宿。</br> 離開沙城之后，可能沒那么容易找到落腳地兒，必須得在此休整補給。</br> 夜深了，草原上的天空濃黑似墨，沒有任何遮掩的星空璀璨無邊，浩瀚似海。</br> 此地晝夜溫差很大，白日酷熱難耐，夜晚卻冷得刺骨，凌兮月內著一襲黑色勁裝，外面罩著厚厚的灰色麻衣斗篷，一張小臉蛋兒也涂得黝黑放光，瞧著平凡無奇。</br> 唯獨那雙眼，在夜色中烏黑澄澈，透著一股堅韌無邊的光芒。</br> 她坐在篝火邊上，再旁邊的烤肉架上，火舌躥飛，那一整頭肥羊的肉質邊緣已呈金黃色澤，散發出陣陣香氣。</br> 此時凌兮月看著手中的地圖，眉梢緊蹙著，心無旁騖。</br> 這是走的時候，慕容朝歌給她的地圖，但只記載到了沙城周圍，再往西去，連北夷最全面的行軍地圖上，都是一片空白，方圓幾百里的無人區。</br> “看來，現在只能靠自己摸索一趟了。”凌兮月將地圖收回懷中。</br> 影一抱著長劍，猶如一根木樁站在凌兮月身側，習慣性地警惕周圍。</br> “主子，吃點東西吧，剛出爐的。”馬隆從后面帳屋跑出，樂滋滋的端著一盤奶糕過來。</br> 凌兮月擺擺手，示意不用。</br> 看著那金燦燦的烤肉，比她親手在西山上烤的，聞著都能知道差很多，凌兮月不由自主想起萬里之遙外的北辰琰，一下就沒了什么胃口。</br> “幾位貴客……”這時一體格魁梧的中年漢子，從帳屋里走出。</br> 他手中的木盤子上呈著一個大口陶壺，笑呵呵的，“這是我自家釀制的馬奶酒，剛開罐的，你們給嘗嘗。”</br> 哈泰，他是這戶牧民的當家人。</br> 瞧著老實巴交的漢子，但那一雙眼珠子總不停咕嚕，絕對是個精明的主。</br> 凌兮月忽地抬眸，淺淺瞥向哈泰，伸手，緩緩接過他盤上的酒壺，紅唇邊上的弧度也跟著加深，“大叔，問你個事兒，你有去過天葬荒原嗎？”</br> 哈泰手一抖，木盤都險些落地上。</br> 凌兮月將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只微微一笑。</br> 一口馬奶酒入肚，酒勁兒十足，身上也跟著暖和起來。</br> “小公子，你們，不不會也要去天葬荒原吧？”哈泰說話的聲音都降低了，生怕嚇了什么了一樣，說完死死抱著木盤，“我說這一個個的，怎么就不怕死呢。”</br> 都中了邪了！</br> “也？”凌兮月看向他。</br> “哎！”哈泰坐下，湊到凌兮月身邊去，“就前幾日，來了一大隊人馬，少說三四十個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精裝烈馬，也不可能是商戶。”</br> “是他們抓走了蘇葛。”凌兮月黑眸微微一瞇。</br> “你怎么知道。”哈泰愣了下，繼續縮頭縮腦道，“蘇葛是我們這兒最了解天葬地的人，就他能活著從里面走出來，那些人抓走了蘇葛，肯定是想讓他帶路。”</br> 凌兮月點點頭。</br> 應該不是澹臺云朗的人……</br> “小兄弟，我瞧你面善，所以勸你一句，還是別去天葬荒原的好。”哈泰揉了揉身上的羊皮厚衣，“那地兒邪乎的很，進去的就沒幾個能活著出來。”</br> 說著他縮了縮腦袋，曬脫皮的面頰上還余有驚慌之色。</br> “哦？”凌兮月笑著看向他，“怎么個邪乎法。”</br> 一邊拿起旁邊的烤肉，輕輕撕下一塊。</br> “我跟你說，那地兒真吃人的！”哈泰一副‘別不知天高地厚’的眼神看著她，“這若是到了晚上……群鬼夜出，哀嚎遍野，還有人親眼看見白骨走路，亡魂趕場。”</br> 聽到這里，再配上周圍寂靜的夜色，馬隆是眉毛都跟著一根根豎了起來。</br> 人間地獄嗎？</br> 凌兮月卻面不改色，這毛骨悚然的話語，像是下酒菜一樣，就著便吃了一口烤肉，在那兒細嚼慢咽。</br> 見她這不以為意，絲毫沒引起重視的模樣，哈泰還有點惱了，“我說你個小兄弟，咋不信我的話呢，我跟你說，有一日放牧我急了圈，一不小心，幾百只羊跑進了天葬地區域去。”</br> 十幾年前，天葬地邊緣還有點牧草。</br> 凌兮月停下撕烤肉的動作，這才正眼看向他。</br> 哈泰見此手舞足蹈，繪聲繪色，越發來勁兒，“我是硬著頭皮，打了好一通氣，才進去找，可你知道一刻鐘的時間不到，發生了什么事嗎。”</br> 可說著說著，他手不自覺的有點打顫，滿臉驚恐。</br> “什么事？”旁邊的馬隆好奇的雙眸瞪得似銅鈴一樣，盯著哈泰。</br> 哈泰粗嘎的嗓音，緩緩說出讓人頭皮發麻的話來，“我幾百只羊，變成了一地的血水，附近也沒有猛獸的痕跡，它們不知道是被什么東西啃得只剩下白骨，那周圍，半空中，還飄蕩著鬼魂一樣的東西，嗚嗚咽咽的叫喚……我是嚇得撒腿就跑，就帶回一塊我家的羊牌子啊！”</br> 影一都一陣側目。</br> 真有這么邪乎的事？</br> “雖然差不多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但我現在想起來，都清清楚楚，一輩子都不會忘。”哈泰抹了把額頭的虛汗，“我這條命就是撿回來的，反正這輩子我是打死，都不會進那地兒了。”</br> 別說進去，他這幾年就沒靠近過天葬地外一百里！</br> “我們族里的老人都說，那片是被詛咒的地方，鬼門關，凡人去不得。”哈泰連連擺手，“我那會兒也是年輕，就和你們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在上了年紀才知道，有的東西，由不得你不信啊。”</br> 馬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正然。</br> 他隱約聽過一些，可之前還以為是傳聞。</br> “可偏偏有人不信邪，你看這死了一波又一波，有幾個活著出來過？”哈泰搖頭，“就是僥幸逃出來，那也是瘋瘋癲癲的，不剩兩個正常人。”</br> 凌兮月捏著手中的烤棍，聽完之后，緩緩撕下一片肉絲，最后朝他燦爛一笑，“也就是說，你去過天葬地。”</br> 她這運氣倒是不錯……</br> 沒了蘇葛，這個人倒也能湊活。</br> 瞧著她那古怪眼神，哈泰背脊頓時竄上一股涼意，更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誒，我說你個小公子，怎么沒聽到重點呢，我就說那地方去不得。”</br> 她，她這什么眼神？</br> 凌兮月笑著，手一跺，指粗的烤棍末端，一下便切入身下的磐石中，易若切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