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月?”北辰琰瞧著有些異樣的凌兮月,不解。</br> “琰,你拿一下。”凌兮月一把將火把塞在北辰琰手中。</br> 她迅速低身下去,將匍匐在地的人翻過身來,似乎用盡了最后的力氣,那抓在她腳腕上的手,也脫力散開,而此時,那人的臉全部顯露在凌兮月眸中。</br> 火光映照下,看得清清楚楚。</br> 男子身上的華貴衣物,有零星焦灼痕跡,按照之前的推測,應該被周圍的鬼火襲擊過,額頭上,有凌亂的碎發散落鬢間,在他臉上落下陰影。</br> 原本清雋奪目,宛若神祗的面容,此時沒了絲毫燦爛光芒,死寂一片。</br> 就好似清風朗月,被烏云遮住,黯淡無光。</br> 仔細看,仿佛還有烏黑光影,一股股,絲絲縷縷,在他皮膚之下流走。</br> “云朗?”凌兮月一驚,拍了拍他毫無生氣的臉,“云朗!”</br> 怎么也沒想到,竟真的會是他。</br> 她之前收到消息,這家伙早早來了沙城,沒想到他的目的真是天葬地,剛看見他手上的扳指,還以為是認錯了。</br> 聽得那兩個字,北辰琰那沉寂無波的冰眸瞳孔,驟然緊縮,垂眸看下去,手中火把也跟著一低,若非控制力驚人,他怕是要直接將那具‘死尸’直接點燃了去。</br> 澹臺云朗?</br> 兮月叫他什么!</br> 北辰琰只覺得一陣腳底發涼,耳鳴目眩,而那渾身一下躁然起來的氣息,怕是能將周圍一切都焚燒殆盡,不過不是別的火,而是妒火……</br> 可此時澹臺云朗命懸一線,一心撲在他身上的凌兮月,一點沒察覺到北辰琰的異樣。</br> 她兩指一并探了探澹臺云朗的鼻息。</br> 氣若游絲,還沒死透。</br> 隨后又垂下頭,附耳貼在他心臟的位置,仔細聽。</br> 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了,即便周圍寂靜一片,連風的聲音都無,但還是在跳動的。</br> “必須立刻帶他出去。”凌兮月抓起他的手,就要往肩上扛。</br> 這時,她手腕一重,被一只手牢牢按住。</br> 凌兮月抬頭,“琰?”</br> “兮月,他是澹臺云朗。”北辰琰緩緩,低聲提醒凌兮月。</br> 他那被藥物抑制住的漆黑眸子,此時漸漸溢出冰藍的色澤,一動不動的對著凌兮月的眼,低啞的嗓音沉沉,仿佛壓抑著什么。</br> 于公,一個是天臨帝王,一個是西瀾太子,兩人是政敵。</br> 于私,更不用說,見面眼紅的情敵!</br> 說不死不休都不為過!</br>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北辰琰不會在這個時候,給澹臺云朗一刀,不落井下石,已是最好的風度,但是要救他,絕對不可能是北辰琰會干的事。</br> 凌兮月反手抓住北辰琰的手,眸帶懇求,“琰,我必須救他?!?lt;/br> 她一直都知道,人情債,最難還。</br> 所以她對澹臺云朗即便有兄弟之誼,也一直涇渭分明,保持著距離。</br> 可不管如何分明,澹臺云朗在西山下,對她有救命之恩,在北夷王城她受困之時,有冒死相助之誼,所以拋開天臨和西瀾的對立不說,只對他這個人而言,她一直都是虧欠的。</br> 若她今日見死不救,豈非忘恩負義之徒?</br> 她定會內疚一輩子!</br> 兩人久久對視,誰都不肯退讓。</br> 跌落在地的火把,發出輕微的噼啪爆鳴聲響,周遭越發靜得可怕。</br> 北辰琰抓著凌兮月手腕的大掌,一緊再緊,還有著微不可查的顫抖,兩人對視,一個眸中執著又帶著懇求,一個眼神沉寂得可以滴出水來,眸底深處,卻暗藏著驚濤駭浪。</br> 還有著似能吞噬一切的黑暗!</br> 不知過了多久,北辰琰拽著凌兮月的手,終是一點點放松。</br> 眼中冰藍的色彩逐漸褪去,一點點平復下來,全部被深深的無奈代替。</br> 但他卻并未松開,最后,不著痕跡撥開凌兮月搭在澹臺云朗肩頭上的手,將火把一下塞到她手中,自己低身下去,扯著澹臺云朗的手臂,將他整個身軀猛地扯起來。</br> 那兇猛勁兒,真不怕直接給扯斷了氣……</br> 凌兮月眼皮子跳了跳,此時也不敢再多說什么。</br> 要是真咽了氣,那也是他的命,至少自己沒有見死不救不是?</br> 好在澹臺云朗這會兒已是深度昏迷,只能任由人擺布,也感覺不到什么,否則還不得給氣死。</br> 北辰琰一張臉黑若鍋底,將澹臺云朗一把扛在肩上,一點都不客氣的,沒有絲毫對待快斷氣之人的小心翼翼,就像是扛著個麻袋一樣,闊步往外走去。</br> 凌兮月撿起火把,趕緊跟上。</br> 外面等候的馬隆和影一,遠遠見得兩道影子從濃霧中出來,眼中一喜,趕緊迎上去。</br> 卻不想,北辰琰肩上還扛了一位,這是個什么情況?</br> 從鬼門關還救出個人來?</br> “怎么回事?!?lt;/br> 大家也圍過來看。</br> 凌兮月趕緊揮手,“都讓開。”</br> 澹臺云朗應該是中了瘴氣的毒,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塊通風地。</br> 大家可不敢怠慢凌兮月,趕緊遠遠走開。</br> “碰——”</br> 北辰琰抬手便將人丟下。</br> 凌兮月眼皮子又一陣顫跳,趕緊去檢查死了沒。</br> 馬隆和影一對視一眼,都察覺到北辰琰的臉色有些不對勁。</br> 那樣子,像是和這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可偏偏又不得不隱忍不能動手。</br> 他還是第一次見皇上這般模樣,就像是,像是……一個生悶氣的孩子。</br> 還真是奇了怪了……</br> 馬隆垂眸看去,眸光微微一睜。</br> 即便如此狼狽境況,他都不得不嘆句,好一個清風朗月,豐神俊逸的公子哥!</br> 馬隆,影一,他們兩在這之前,都沒見過西瀾王朝這位神秘的太子殿下,自然不認識。</br> 馬隆眼中流露出的贊嘆之色,溢于言表,忽覺后背發涼,是那種被人用眼神,一刀刀切肉刮骨的寒涼,回眸看過去,便見得北辰琰,面無表情地移開了眼。</br> 再不見任何異樣之色……</br> “影一,解毒丸。”凌兮月抬手。</br> 好在澹臺云朗內功深厚,或者說是命硬啊,這一口氣那是硬生生地吊到了現在。</br> 影一得令,趕緊從袋中找出解毒丸,迅速遞過去給凌兮月,“主上?!?lt;/br> 凌兮月給澹臺云朗服下,拿出針袋,“將他上衣解開?!?lt;/br> “是?!?lt;/br> 影一照做。</br> “噗——”一聲脆響。</br> 澹臺云朗衣襟被撕開,上半身大片肌膚裸露而出,就如上等的白瓷,在周圍火光映照下,色澤越發迷人,但也明顯有著練武之人的身材,肌理分明,線條優美。</br> 北辰琰一看,原本黑若鍋底色的臉,直接青了!</br> 他幾步走至凌兮月身邊蹲下,一把奪過針袋,幾乎能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閉眼!”嗓音一如既往的磁性惑人,但暗藏著難以察覺的危險怒火,“你說,我來。”</br> 壓抑著,嗓音越發嘶啞。</br> 手中驟空的凌兮月,一臉莫名杵在那,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何北辰琰突然如此積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