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墨謙手指驟停，一緊。</br> 只聞“碰”的一聲，那玉石茶杯，在他掌心化作齏粉。</br> “渾水，可最好摸魚。”西陵墨謙淡然一笑，儒雅嗓音迷人，他緩緩覆掌朝下，修指輕撥，那片片齏粉碎屑隨風飛下懸崖，往無盡深淵而去。</br> 郡守府隔離地帶，藥爐之中，焰火鼎盛。</br> 上百個藥罐排成兩排，咕咕生煙，濃濃的苦澀藥味，溢滿整片天空。</br> 不少醫者聚集在這一塊兒，商討研究著根治這場瘟疫的辦法，忙的不可開交。</br> 一雙素手，穿梭在各式各樣的藥材間，還時不時掀開臉上面紗，往嘴里去點，凌兮月已三天沒怎么合眼，此時依舊打著十二分精神。</br> “月姐姐，吃點。”</br> 小瑯捧著一盤糕點，走至凌兮月身邊。</br> 凌兮月瞇了瞇眼睛，按了按有些腫脹的眉心，回眸望向一臉乖巧的小瑯，揉揉他腦袋，笑道，“你吃吧，我不餓，還有這里是疫區，你不要亂跑，乖乖待在房間，知道嗎。”</br> “哦……”小瑯點頭。</br> 影一都是忍不住開口，“主上，你還是休息一下吧，再是十萬火急，你也不能一直不休息。”</br> “無妨，就這點強度，還不至于讓我倒下。”凌兮月停下手來，長吁一口氣，坐下，“沒找到徹底根治這場疫病的藥材，我也沒心思好好休息。”</br> 影一只能閉嘴，默默退后。</br> “娘娘，娘娘……”藥棚外，賀飛闊步而來，大嗓門兒嚷嚷得，怕是整個郡守府都能聽見。</br> 原本并沒什么的凌兮月，這一下是腦門兒生疼，“何事？慌慌張張。”</br> “娘娘，那個病人醒了！”賀飛撲至凌兮月身邊。</br> 凌兮月眸中一亮，起身，“意識清醒了？”</br> “是的。”賀飛喜道，“能說會道的！”</br> 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的事，應是十萬火急的要緊事，所以他不敢有絲毫耽擱，第一時間就來稟告了。</br> “在哪兒，帶路。”凌兮月立刻放下手中的藥材，快步走出去。</br> 她來到那間棚戶后，見那人已能坐躺。</br> 如今也不是重癥患者，他自然從郡守府邸內圍轉了出來。</br> “拜見皇后娘娘。”旁邊的醫官百姓趕緊見禮。</br> 凌兮月抬手一拂，步至那名病人身邊，在他受寵若驚，又不知所措的眼中，沉然開口，“時間緊迫，話不多說，本宮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便好。”</br> “皇后娘娘請說。”男人嗓音雖然虛弱，但極盡所能在想吐詞清楚。</br> 凌兮月點頭，“你病倒的最后一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又或者，有沒有發生什么不尋常的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br> 男人仔細回想，慎重道，“小人是湖州運河長工，那天休息，小的就待在家里面，哪里都沒去，吃的也是平日吃的那些，無非瓜果，蔬菜，小的連肉都吃不起……”</br> 凌兮月隱隱皺眉。</br> 這場瘟疫的癥狀，很是蹊蹺。</br> 而且在她所見所聞中，也都沒有這種癥狀的傳染病，不可能是隨便染上，若說從深山野林，那些動物身上帶出的，還算勉強說得過去。</br> 但這人，就在自家家中，做的也是平常之事，別說稀有動物，他連肉類都沒碰。</br> 這個季節，更是沒有蚊蟲。</br> 驟然染病，病原何來？</br> 真的是莫名突發？</br> “你家在哪？”凌兮月不死心，又問。</br> 男人趕緊回，“小人就住在西城，長街五戶，小的也沒有家人，一直獨居……”</br> “皇后娘娘，如何？”范景這個時候也跟著趕來。</br> 凌兮月涼眸瞇了瞇，起身，“去西城！”</br> “誒——”范景人都還未站穩，凌兮月就消失在了他眼前。</br> “范老，這邊你先照顧著，我隨娘娘出去。”賀飛跟他打了個招呼后，趕緊跟上。</br> 這小祖宗可不能有任何閃失，否則，這里所有人的腦袋湊一起，也不夠皇上砍的！</br> “范，范大人……”那長工男人虛弱的喚身邊的白袍老者。</br> 范景回過頭來，“誒，怎么了？”</br> 男人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艱難詢問，“我，我聽他們說，是皇后娘娘，親自給小人診治，才，萬幸救回，小人一條命來的，是真的嗎？”</br> “是的。”范景摸著胡須，點點頭。</br> 男子一下越發激動，從木板上撐起，嗓子打結，“皇，皇后娘娘，可真是菩薩心腸，我等賤民，竟勞娘娘屈尊，真，真是罪該萬死啊……”</br> 作為最底層的百姓，就和奴隸一般，在他們心里，以凌兮月帝后之尊，就是給她作墊腳石，他們都是不配的。</br> 她竟會屈尊，親自給他們治病，自古以來，都沒有哪朝哪代皇后，會如此做。</br> 不是菩薩下凡是什么？</br> 也只有菩薩才會尊貴不凡，卻善良無私，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br> 范景得意一笑，竟像自家閨女一樣，絲毫不謙遜，更面不紅心不跳的呵呵回道，“我們這位皇后娘娘啊，確實千古難遇，也非人間可尋，你們可是走了大運。”</br> 若沒有皇后娘娘及時趕來，將整個疫區強行控制下來，這青城，恐怕最后只有焚城一條路，就真成了人間地獄，萬劫不復了。</br> “范大人，你這話不對。”</br> 旁邊有百姓突然開口。</br> “是啊！”</br> 竟還有人附和。</br> 范景還以為對方想詆毀凌兮月，一向和善的面色，頓時沉了下來，一臉不快，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起賴來，“有何不對？老夫說是，就是。”</br> 那人卻更堅持，“范大人，你這話就是不對啊，“什么叫你們皇后娘娘，如今這天下誰人不知，湖州已歸屬天臨，我們也是天臨百姓，也該是我們的皇后娘娘啊。”</br> “是啊，是啊。”</br> 簡陋的布棚內，群起附和。</br> 身處絕境不可怕，恐怕的是沒有重生的希望。</br> 病人們雖有氣無力，病的嚴重的，甚至于躺在床板之上，無法動彈，一個個卻斗志昂揚，沒有一點死氣沉沉的感覺，有了戰勝疫病的希望。</br> 范景聽得這話，頓時噎了一下，隨后趕緊安撫，哈哈尬笑，“是是是，老夫口誤，口誤。”</br> 大家笑開，這才滿意。</br> “對了，你們聽說了，咱們皇后娘娘在月崖城的事了嗎？”</br> “當然聽說了，怎么會不知道呢。”</br> “難怪之前，都說咱皇后娘娘是菩薩心腸，在世觀音，如今親眼所見，果真如此啊。”</br> “人生得還那般美，莫不真天上的仙女吧？”</br> ……</br>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躺在病榻無聊之跡，竟聊了起來。</br> 凌兮月怕都不知道，自己分明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怎么一來二去，就變成了菩薩轉世。</br> 她也只是做了自己愿意的事情而已，隨心，隨性而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