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執看著她沉靜的側顏,好一會兒后,終于開口,“容兒……”</br> 容佩卻好像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立刻打斷,且岔開話題,“你派人跟著雪衣和兮月,看著點,鬼族近來活動猖獗,潮山城更是不安寧。”</br> “我怕那兩老東西會出什么損招暗算,我聽說兮月丫頭之前遭過一次,別再出什么意外。”</br> “哎,容兒你就是操心太多,有雪衣在,不會出什么事的。”蒼執搖搖頭,“雪衣和兮月兩人在一起,這世上還真找不出幾個能奈何他們的人來。”</br> 容佩面沉如水,“那也不能大意……”</br> “容兒!”蒼執打斷她的話,無奈,“我知道,都已經安排下去了。”</br> 皇甫蒼執亦已是不惑之年,兩頰有了胡須陰影,原本的英俊輪廓早已被歲月侵占,但也依舊能看出當年的英朗。</br> 他長嘆一口氣,“……你能不能別再岔開話題,故作不見?你知道我想說什么,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了,這一次相聚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何時,你就不能暫時忘記其他?除了女王,雪族,難道對于你來說,我就真的那么無關緊要?”</br> 聽得這話,容佩緩緩閉上眼,心中疼痛難忍。</br> 傻子,他若無關緊要,她又何須千里迢迢,跑到中州來,就為了看看他?</br> 知曉他奉命離島,到潮山城后,她更是擔心得夜不能寐,她只能借著兩族合力圍剿鬼族的借口,來看看他。</br> 不是女王下令要她親自帶領弟子過來,是她自己想的啊。</br> 可是她不能說,她做出了選擇,又怎么能再去奢求。</br> 果然,當斷不斷,誤人誤己。</br> 回想當年,那還是皇甫皓楓和納蘭容華有婚約在身的時候,納蘭容華常常跑到王島去找皇甫皓楓,一直伴隨左右的容佩,也自然跟在身邊。</br>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了一生摯愛。</br> 皇甫蒼執也是皇甫家族的王族血脈,不過是旁系,比皇甫淺語的血脈還要遠,不是嫡系王族。</br> 他是六尊者一脈之下,最有能力的后輩之一,當年也可謂是風姿卓絕,赫響一方!</br> 血氣方剛的年紀,和初到王島,性子直爽不守規矩的納蘭容佩,因為一件小事結下梁子,卻又在打打鬧鬧中日久生情,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br> 她能隨著姐姐納蘭容華一起嫁到皇甫家族,本也是一樁天作良緣。</br> 可是,天不遂人愿。</br> 誰料之后會出現那樣的變故?</br> 皇甫皓楓和納蘭容華的婚約作廢之后,容佩也跟隨女王,回到了極北雪域,十幾年來,再也未踏出過雪域半步,那時她更是恨極了皇甫家族的人,以至于還有些遷怒的成分。</br> 可皇甫蒼執不死心,幾乎每年都會去雪域找容佩。有時候能見到,有時候甚至連人都見不到。</br> 他就這樣堅持了十幾年,一直守著當年的誓言,等待。</br> 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結交于幼時。</br> 時過荏苒,不覺間,幾十年都過去了,有人鬢間都多了一絲華發,再不復當年的血氣方剛,但那份情卻依舊存在心間,任由歲月流轉,依舊不變。</br> “容兒,你有沒有想過,這只是你的一廂情愿,女王她并不希望你為了她,一直無視自己的幸福。”蒼執嗓音沙啞,仿佛做著最后的掙扎,“這一次,你真的,還是決定要回去嗎?”</br> 那一次,他在漫天大雪中,幾乎凝固成冰。</br> 沒有等到心愛女子,但他卻得到了那個高貴如月女子的一句話:</br> 她心里一直有你,只是容佩太過執著,她決定的事情幾乎誰也不能改變,這一次,就算我也不行,但我還是要請你包容她,不要那么快的放棄她,至少,再等等。</br> 再等等……</br> 誰會知道這一等,快二十年過去了。</br> 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到現在兩鬢都有了霜色,他還有多少時日可以慢慢等待?</br> 蒼執魁梧的身軀站至容佩身前,蓋下的影子將她緊密遮擋,“我們已經不再年少,沒有多少時日可以再慢慢等待,容佩,在今天這個日子,這……也是我最后一次問你,你可愿做我皇甫蒼執之妻?”</br> 沉沉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期盼。</br> “蒼執,對不起。”容佩終于開口,卻還是那一句話。</br> 她心痛到幾乎麻木,對上男人深沉似海的眼,“蒼執,我的命是老主人夫婦救下的,我的職責,就是守護女王,守護雪族,人活在這世上,不能自顧自己,每個人身上都有她必須背負的東西,你和我,都是一樣。”</br> 自己若離開,誰來照顧女王?</br> 那樣,女王就只剩下一個人了,誰又來陪她?</br> 皇甫蒼執心痛到幾乎窒息,鐵唇邊緣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是啊,每個人都有他必須要背負的東西,自己不也一樣?</br> 皇甫蒼執緩緩閉上眼,好像做下了什么讓他也跟著絕望的決定。</br> 只是他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br> “好。”再睜開時,他快速出手,緊緊抓住容佩的手不放,“那至少,再好好陪我這一日,就這一日,不許再推開我,也不許再說不愛我的話,我們就像以前,偷偷溜出王島到外島時那樣,好不好?”</br> 容佩很想說好,但又害怕自己越發難以割舍。</br> 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這樣?</br> “容佩,不要再拒絕了,這是最后一次,我保證,我答應了父親,這次任務完成,回島之后,就……成親。”皇甫蒼執幾乎是費勁了渾身的力氣,才將最后兩個字說出口。</br> 容佩姣好的面容霎時慘白一片,幾乎快要站立不穩,“成……親,你要成親了?”</br> 她以為自己可以接受,她以為自己可以無動于衷,卻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讓她完全來不及做出祝福他的歡喜模樣。</br> 蒼執低著頭,嗓音艱難,“母親已經走了,父親已是古稀之年,他只希望能在入土之前,看見我成親……”</br> 皇甫家族王族本就人丁凋零,嫡系如此,連隔了幾代出去的旁系也好不到哪去。</br> 蒼執守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他愿意,奈何他也不能只為了自己而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