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陰影中顫抖著的身軀,凌兮月默默地垂下眸來,長睫也跟著控制不住顫抖。</br> 凌兮月沒有再強行靠近他,就地坐了下來。</br> 她就坐在血池邊,安靜地陪著他。</br> 她說,“別怕。”</br> 凌兮月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但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陪著這個人,什么兩族紛爭,什么婚約在身,什么父母之命,什么愧疚難當,通通不想去管。</br> 玄夜凝在那里的身軀微震。</br> 她……不怪他?</br> 自己剛剛可是差點要了她的命!</br>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她,不,應該說為什么只能是她?</br> “我不怪你。”凌兮月垂眸看著地面,嘴角輕彎了彎,又松下,靜靜地,好似著了魔一樣喃喃道,“即便今日真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怪你,真的。”</br> 是她自己愿意跟著他過來的,一直都是她自己愿意的。</br> 不是受他脅迫,也不是顧忌到其他什么,只是因為她愿意,否則,任由他如何都沒辦法強求。</br> 玄夜忽覺得頭顱開裂似的劇痛,腦中有許多模糊畫面,在飛速閃爍而過,讓他又是一聲悶哼,雙掌抱頭,發出痛苦呻吟,激得周圍血池水浪飛濺。</br> 可到底是什么,他看不清楚!</br> “怎么了?”凌兮月迅速抬眸看過去,眸露擔憂,“血咒還未消退嗎?”</br> 她想過去查看,可才剛做出一個起身的動作,便被玄夜猛地伸手,一個制止的動作打住。</br> “沒,沒事!別過來。”男人一手死死按著太陽穴,低聲悶哼著,整個人都在血池邊緣踉蹌不穩,像是一頭被無數鐵鏈鎖住的野獸在痛苦掙扎。</br> 凌兮月很是擔心,但瞧不見具體情況,便只能在原地站著,沒有貿然靠近他。</br> 約莫一刻鐘后,玄夜終于緩和過來,可他依舊沖不開血咒的禁錮,也看不清腦中閃爍而過的畫面。</br> 慢慢地,血咒發作的力量也完全褪去消散,他徹底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整個幽暗空間暴動的力量,都好像跟著消失了,只余那淡淡的血腥氣息彌漫。</br> 周圍很安靜,安靜到讓人窒息。</br> “你,每天都要經歷一次,這樣,這樣的折磨嗎……”凌兮月開口了,淡淡一聲詢問,眸光看向黑暗中的那道身軀,試圖打破這種僵局。</br> 在凌兮月以為玄夜不會回答的時候,那邊傳來淺淺一聲輕“嗯”。</br> 隨后,又是無止境的沉默。</br> 似乎有水珠從巖石滾落,時而傳來滴答作響。</br>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不知過了多久,玄夜再度開口。</br> 不溫不火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之事,“血咒釋放出來的力量會一次比一次強,我體內的力量也會一天比一天強,慢慢地,即便血咒不再發作,我也會失控。”</br> 凌兮月皺眉,“你們鬼族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應對嗎?”</br> 這些東西千萬年遺留下來,不可能找不出半點解決辦法的,即便沒有徹底根治的辦法,那緩解呢?</br> 她剛剛也真切感受到了,用恐怖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都害怕他會挨不過下一次。</br> 這樣下去,必死無疑!</br> “血咒無解。”玄夜給了她四個字,但說這話時,他似乎微微遲疑了一下,隨后才緩緩又道,“唯一的希望,就是被古王族封印在斷龍之門之后的那件東西。”</br> 凌兮月忽然有種渾身無力的感覺,可那一扇門,不能開!</br> 有水聲響起,不一會兒,凌兮月便感覺到頭頂一片暗影遮蓋過來,將她的小身板完全籠罩。</br> 她一抬眸,便對上了玄夜那雙深邃晦澀的眸,男人在她身前半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br> 剛伸出來一寸,又縮回去一尺,如此反復好幾次,他才輕輕地觸上她的脖子。</br> 凌兮月一直看著他,或者說靜待著,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躲開。</br> 直到他的指腹觸上她喉嚨火辣辣的肌膚,她才輕輕地垂下眸來,但依舊沒有避開他的觸碰,任由男人微微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肌膚上輕輕摩挲。</br> 同時,一股股溫暖的力量,流經她的全身……</br> “還疼嗎。”玄夜嗓音沙啞到極致,滿眸心疼,心疼到窒息。</br> 借著頭頂裂谷縫隙漏下來的微弱光芒,他清楚地看見橫在女子白皙脖頸上,又粗又寬的一道緋紅,這么一會兒,就已緩緩凝固出了青紫色。</br> 該是多大的力道,才會落下這樣的痕跡?</br> 看著那一道刺眼的淤青,玄夜眸似針扎,劇痛難忍。</br> “沒事。”凌兮月將視線別開,不去看他那自責,以及蘊含著一種不知名濃烈情愫的眼神,但心臟卻依舊不受控制加速,表情跟著有些不自然起來,“放心吧,死不了的。”</br> 她故意將話語放松,說著還笑了笑。</br> 可玄夜卻因為她這話,眸中的自責越發濃烈了幾分。</br> 修長五指一收,朝黑暗處虛空一抓,將她的外衣收入手中,扯著蓋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罩住,又將自己的衣物穿好,“我送你回去。”</br> “聽著怎么有種卸磨殺驢的感覺?”凌兮月將心里冒出的不爽話語,說出了口。</br> 眼下看來,完全是他將她騙到了鬼市地獄來,現在血咒剛解,就急著要趕她走,更是恨不得一副再也不想看見她的樣子,有這樣的人嗎?</br> 玄夜身軀僵了一下,卻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隨后更是不顧她的制止,健臂一撈,將她揉入懷中打橫抱了起來。</br> 縱身一躍,猶如閃電般上沖!</br> 外面,海浪嘩嘩。</br> 已是后半夜,月影西斜。</br> 清輝微微,將這片臨海地域映得銀白一片。</br> 外面和鬼市地獄,真的就好比天堂和地獄之別。</br> 石樁邊,兩匹靠在一起站著的馬兒,都顯得有幾分繾綣,長尾輕掃,拍打著偶爾交錯在一起。</br> 這一份和諧,被忽然而至的“轟”一聲驚雷般的巨響打破!</br> 大地破開了一個窟窿,以它為中心,龜裂開一張蛛網似的裂縫,一道暗芒從那破開的窟窿,猶如飛箭一樣唰地閃出來,帶動這片地域都顫抖了抖。</br> 一道身影“碰”地落地,霎時塵屑四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