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容佩聞訊趕來。</br> 她瞧見站在門外的納蘭雪衣,快步過去,滿臉焦急,“怎么回事,月丫頭受傷了?”</br> 怎么出去一陣子的功夫,就受傷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以月丫頭的功力,這世上可沒幾個人能傷到她,一定又是鬼族的人使了什么陰邪手段!</br> “佩姨,你別著急。”納蘭雪衣收回游離的心思,安撫下一臉焦灼的容佩,“月兒已經沒事了,重傷初愈,透支了體力,加上心神紊亂,所以昏睡了過去,醒來便好。”</br> 她只是太過疲憊,不管是身體,還是心上的負累。</br> “只是太累,睡著了?”容佩看著納蘭雪衣平靜的容顏,確定下來,“那就好。”</br> 一句話還未說完,她又瞬間意識到哪里不對,詫異看向面色漠而凝重的納蘭雪衣,“重傷初愈?月丫頭不是剛才出去嗎,幾個時辰而已……”</br> 余下的話,停滯在喉嚨中。</br> 容佩眸光驟地冷下來,分明是疑問的話語,表情卻極為肯定,“是玄夜?”</br> 納蘭雪衣抿唇不語,視線落回到那一樹燦爛的海棠之上,瞳色寂靜,如夜般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br> 容佩臉色沉沉地,自顧自點點頭。</br> 若是玄夜,那就能說的通了,他絕對有重傷月丫頭的能力,可她不明白的是,玄夜若將月兒重傷,為何又用血咒的力量將她治愈呢?</br> “沒事就好。”容佩最后說了一句,不再去刨根究底,“讓月丫頭好好休息吧。”</br> “佩姨……”在容佩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納蘭雪衣卻叫住了她,嗓音輕輕的,若非這夜深人靜之時,實難聽見,他沒來由一句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br> “什么?”容佩有些莫名看向他。</br> 納蘭雪衣卻不再開口,男人玉長身姿靜靜站在回廊邊,朱紅的飛檐斗拱之下,幾片月影清輝沾在他雪白的袍衣角落,如那樹上的白海棠一般,燦爛而寂寥。</br> 容佩看了他幽冷的側顏一會兒,似乎明白過來,又似乎沒能明白,她笑了笑開口道,“雪衣,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沒有對錯之說,你只需問問你自己的心。”</br> “我的心……”納蘭雪衣垂下眼簾。</br> 他的心,也許從青城關內初相遇時,便已遺落在了月兒的身上,只是當時的他,不自知。</br> 但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呢,或許是在外島駐地琴簫合奏,在聽海閣中笑談小酌,在曼陀羅島生死與共……又或者,在看見她為北辰琰奮不顧身。</br> 容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出一抹苦澀笑意,“其實很多事情,回過頭去再看,不過是當時執念而已,但在還能抓緊那個人的時候,就不要松手。”</br> 再錯過,就是一輩子。</br> 這世上最難之事,不過徒手摘星,愛而不得。</br> 夜色太過濃重,容佩忽生感傷,她的一生也為自己的執念所毀,如今走到這一步,已經不能回頭了,她只能咬著牙,昂著頭繼續走下去,不能回頭。</br> 納蘭雪衣聽到了后半句,卻沒能聽懂前面那一句。</br> 又或許,是故意不想去聽而已。</br> 情深,已不由己。</br> “別多想了,月丫頭沒什么大礙,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容佩收回自己漂遠的思緒,伸手輕拍了一下納蘭雪衣的肩,這才轉身離開。</br> 剛走出去幾步,容佩忽地想起什么,又回頭,“哦對了雪衣,忘記跟你說了,我后日一早就啟程回雪域了。”</br> 納蘭雪衣轉眸看向她,臉上終于有了點表情變化,只是欲言又止,“佩姨……”</br> 納蘭容佩和皇甫蒼執兩人糾葛了半生的感情,雪族和皇甫家族王室之中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br> 此番她這樣一回去,兩人是什么結局,已不言而喻。</br> 容佩笑意溫和,卻多了一抹滄桑,示意他自己沒事,又順口問道,“你和月丫頭是怎么打算的,是要繼續留在這里,還是隨我一同回去?”</br> 鬼族在潮山城的勢力非比尋常,如今的情況看來,短時間內是沒辦法連根拔除的,雪族和皇甫家族都派遣了支援過來,要不要繼續對戰,還得再等消息。</br> 這一拖,就不知道會拖到什么時候。</br> 雪域剛出了那么大的事,余下事務繁多,她不能離開太長時間,必須得回去了。</br> 這一次出來,其實是她任性了一次,不過也總算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以后都不會再掛心其他。</br> 容佩笑得有些心痛,蒼哥有了妻子,以后就會有人照顧好他,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br> 再如何,也輪不到她去關心……</br> “我想想……”納蘭雪衣眸光輕轉,看向日月閣內,那千絲萬縷暗影光芒糾纏的視線,好似能穿透重重阻隔,落在那昏睡過去的女子面頰上。</br> 離開這里,離開玄夜,遠離關于北辰琰的一切,月兒就會好起來嗎?</br> “好,那就等月丫頭醒來再說。”容佩轉身離開。</br> 這時,房門打開。</br> 兩個侍女出來,“公子,好了。”</br> “下去吧。”納蘭雪衣眼神淡看了她們一眼。</br> 屏退左右之后,他緩步進了日月閣,到凌兮月身邊坐下。</br> 那玉石雕砌而成的床上,大的可以容納十余人,雪白的真絲軟褥,昏睡著的女子,纖細雙臂在外,凝霜似的面龐,比那玉石的色澤還要白皙,濃密的睫毛緊合著。</br> 已快黎明時分,原該放亮的天空,卻忽來烏云滾滾,積壓著的雷云,好似那一夜般。</br> “月兒,你為什么就是不乖,要弄得自己遍體鱗傷。”納蘭雪衣玉長的手指輕移,虛觸上女子白的微微有些蒼涼的面頰,“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br> 她該是記起什么了吧,不然,不會變成這般模樣。</br> 放手嗎?</br>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br> 明明是觸手可及的東西,但為何他總覺得遠在天邊,如夢似幻,觸不到,抓不住。</br> 就像現在,她明明就在他身邊,他卻總感覺她離得他很遠,遠到他幾乎看不清楚她的臉。</br> “我到底該怎么辦……”納蘭雪衣那一向漠然清寒的眼神,此時滿是困苦,壓抑到極致,也心痛到了極致。</br> 很久很久之后,他痛苦無比地閉上眼,輕聲喃喃,“月兒,對不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