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雪過后，翌日天朗氣清。</br> 就如納蘭雪衣所說，果真是個好天氣。</br> 而這一天，納蘭雪衣卻沒再出現在凌兮月眼前。</br> 凌兮月站在含光宮外的玉石砌欄邊，眸色靜靜瞧著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br> 此地也算是居高臨下，從這里看下去，可將南方數個演武廣場，還有下方冰城收入眼底，可以看見一些白衣佩劍的弟子時不時走過，身形端正，連隊伍都列位整齊顯得一絲不茍。</br> 宮侍隔著數米的位置，恭敬站在她身后，瞧著她神色冷肅的模樣，不敢打擾。</br> “兮月。”</br> 這時，身后傳來一聲輕喚。</br> 凌兮月垂眸，迅速收斂眼中紛繁錯亂的思緒。</br> 轉身瞧見來人，她揚眉笑笑，“女王……”瞧見納蘭容華那無奈的淺笑后，凌兮月愣一下又改口，笑著喚道，“容姨。”</br> 納蘭容華渾身好似有仙靈籠罩，云霧縹緲，頭戴雪杉織就的王冠。</br> 待得她走進了一點，凌兮月才發現，她那一頭青絲，竟不知在何事，染上了一層霜白色澤！m.</br> 未添老態，讓她瞧著越發超然出塵，卻莫名讓人生出一種悲涼感來。</br> 仿佛真正的看破世事，羽化為仙，不在紅塵之中。</br> 凌兮月只靜靜地看了一眼，未多言去問。</br> 又該是何等傷心，才會一夜白發？</br> 或者說，是釋然……</br> 因為凌兮月從納蘭容華的身上，看見了一種掙脫束縛后的超然從容，豁達，和她那日來時所見明顯不同。</br> 只是納蘭容華今日身后跟著的卻不是容佩，而是連輕語。</br> 玉劍此時掛在她的腰間，她的手中捧著一個雪白色的木盒，不小，抱了她一個滿懷，瞧著也是沉甸甸的。</br> 連輕語的神色，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br> 從她緊扣著木盒，指骨微白的手指能看出些端倪，盒中之物有些“分量”。</br> 納蘭容華淺笑雅然，“這兩日可還習慣？”她走到凌兮月身邊，“雪衣剛回來，族中事務繁忙怕是抽不開身陪你，兮月你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就和在家里一樣，不然你受了委屈，楓哥可是要尋我麻煩。”</br> “容姨哪里的話。”凌兮月好笑。</br> 瞧著納蘭容華那美麗無雙的面龐，朝著她端莊溫和的笑意，凌兮月心中忽然升出一個念頭，她母親若是在的話，大概就是這般感覺吧。</br> 納蘭容華笑著搖搖頭，隨著凌兮月的視線一起看向遠方，“雪域也出了點事，我一時也抽不開身，待過兩日稍緩一下了，再與你辦個接風宴。”</br> 女子傾城，白衣霜發。</br> “不必那么講究。”凌兮月笑笑，瞧過去，“容姨都說了，就當自己家一樣，所以隨意就好，講究這些，反倒是見外了，我也早就聽爹爹和族中尊者說，雪域浩土渺渺，風景如畫，能親走一趟增增眼界，兮月就恨高興了，至于接風宴什么的，就算了吧，指不定我會睡著。”</br> “你這丫頭。”納蘭容華瞧著凌兮月笑笑。</br> 凌兮月無聲一笑，她本就不喜歡麻煩，再加上心中有事牽掛著，也沒心情。</br> 她剛還在糾結，徘徊不定，那一步走是不走，究竟該如何面對雪衣，這一次她一旦做出決定，就真的不能反悔了。</br> 不管她的決定是什么，都得咬牙走下去。</br> 情之一字，是嗜人心神的魔，再是冷靜果決的人，在它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擊。</br> “對了兮月，我有一樣東西給你。”納蘭容華看著凌兮月，眸中的笑意越發溫柔了幾分，仿佛間卻又似有深意。</br> 這時，連輕語抬眸看了凌兮月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又淡淡的垂下頭去，身影纖長玉立在旁，緊抱著手中的木盒，從頭至尾一聲不吭。</br> “輕語。”納蘭容華輕喚，“輕語……”</br> 一連好幾聲，連輕語才輕“啊”一聲，驀地回過神，趕緊上前去。</br> 納蘭容華打開連輕語手中的木盒，露出緋色流光的一物。</br> 嫁衣云裳，精美絕倫。</br> 猶如天邊的彩霞編織而成，紅的璀璨，美的奪目。</br> 只是那璀璨流光，卻映地連輕語眸中一片黯淡，失了魂魄一般。</br> 凌兮月定眼看清，卻好像看見什么可怕之物，清眸狠狠一個顫抖，她的腳下意識的往后退！</br> 可最終還是忍住了，渾身僵硬得猶如冰棍定在原地，面上還維持著淡淡的笑意。</br> 這是……</br> 納蘭容華將凌兮月一系列細微反應看在眼底，卻不動聲色，伸手撫過那嫁衣云裳，眸中有暖光靜靜流淌，“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可惜我沒有機會穿上它。”</br> “容姨……”</br> 凌兮月喉嚨一陣干澀，她想說什么，卻又無從出口。</br> 都是世間絕頂聰明的女子，凌兮月何嘗不知道納蘭容華想做什么。</br> 她若接過納蘭容華作為“母親”身份的饋贈，接過這一件嫁衣，那么她便是納蘭雪衣的妻子，一生一世，再不得反悔。</br> 可她真的要這樣做？</br> “兮月……”納蘭容華轉而看向凌兮月，安靜的眉目之間，浮出一種意味不明的光芒，“若真心喜歡一人，見此必定是歡喜的，你可愿意為雪衣，披上紅妝？不為旁人，只因是你心之所愿？”</br> 凌兮月對上納蘭容華的眼，怔愣。</br> 她……看出來了？</br> 是了，一個能統御雪域的女子，怎會是一個簡單人物，又怎會看不出，凌兮月的心根本不在納蘭雪衣身上。</br> 但作為納蘭雪衣的母親，她若直言相告，對他來說，未免太過殘忍。</br> 納蘭容華能做的，就是減輕凌兮月對于雪族的愧疚之心，也讓她不必顧全皇甫家族對雪族的彌補之意，然后，將選擇權再交到她的手上，讓她自己抉擇。</br> 究竟如何，依舊由她自己決斷。</br> “容姨……”凌兮月喉嚨干澀，垂下眸光，“對不起。”</br> 對不起，她無法回應雪衣的愛，還一次次傷害他；對不起，她生出了背棄婚約的心，不顧兩族之約，對不起，到現在她都還徘徊不定，就為了自己想得自由……</br> 連輕語看著凌兮月，眼神忽然冷厲。</br> 師兄想聽的話可不是對不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