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翰澤心中一陣無名火涌動,他知道自己不該去怪皇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br> 原本那些支持東宮的大臣們,還能維持著表面的恭順,特別是那魏相國,還有那幫東宮舊部,可皇兄一回來,他們一個個就紅了眼一樣,立刻就跑去東宮表忠心。</br> 怕是恨不得立刻將他從這個皇位上拉下來,好還給東宮。</br> 可他如今還坐在這個皇位上,還沒死呢!</br>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如皇兄……</br> “你,你說,朕是不是什么都不如皇兄?朕是不是永遠都不可能超過皇兄在臣民心中的地位!”澹臺翰澤忽然指著老太監,惡狠狠一問。</br> 那陰沉的表情,絲毫看不見昔日單純瀟灑的王府少年郎的樣子。</br> 這一問,直接將李閑嚇得跌跪在地,瞬間額頭就涌出了冷汗,趕緊回道:“皇上何須妄自菲薄,皇上是九五之尊,自然是誰都沒辦法比的,太子只會是太子。”</br> 澹臺翰澤一哼,“九五之尊,就是說,沒了這個皇位,朕什么都不是,對嗎。”</br>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李閑整個人都貼到了地上。</br> “夠了——”</br> 華麗而冰冷的大殿中,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br> 澹臺翰澤眸光緩緩掃向龐策,“皇兄可有見他們,可有說什么。”</br> “太子并未接見任何大臣。”龐策趕緊拱手,如實回道,“從昨日到現在,一直都在東宮內閉門不出,似乎也沒有任何要見朝臣的意思。”</br> 澹臺翰澤慢慢地沉默下來。</br> 他都說了,自己愿意退位,為何非要鬧到如此尷尬地步,是想故意戲耍于他嗎。</br> 什么時候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在自己將西瀾弄得一塌糊涂的時候,帶著議和文書,以救世主的姿態降臨,看,只有他澹臺云朗才能拯救西瀾于水深火熱啊。</br> 多么的英明神武,多厲害的雷霆手腕……</br> 而自己即便坐在那九五至尊之位上,也依舊什么都不是!</br> 皇兄啊皇兄,你是真不想要這個皇位,還是故作姿態,使旁人的手來推動,好將自己置身事外,想做兩邊的好人?他是真的有點看不清。</br> 都說登高可以看遠,他卻現在才知道,原來,位置坐得越高,不一定看得越清楚。</br> 澹臺翰澤抬手捏著鼻梁,越想越覺頭痛,以微不可聞的嗓音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不會的,我怎么能懷疑皇兄,皇兄是對我最好的人,他不會那樣做的。”</br> 李閑跪在地上,依舊控制不住顫抖。</br> 就在一年前,他還拿看呵護孩子的眼光去看他們這位皇上,可這才多長時間,他就快揣測不出帝王心了,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帝王更是讓人心驚。</br> “出去,都出去,誰都不許打攪,讓朕一個人靜一靜。”澹臺翰澤疲憊至極。</br> 龐策和李閑自不敢多話,趕緊退下。</br> 可就在兩人走出大殿不久,一道身影緩緩步入乾清殿。</br> 宮人們紛紛跪拜,還未來得及說什么,便在她的示意下,默默退開。</br> 澹臺翰澤雙手按著額頭,埋頭撐在龍案上,聽得腳步聲煩躁一語,“朕不是說了,誰都不準打攪嗎……”</br> 只是抬頭見到來人,他微愣了下,又止住斥責的話。</br> 也就在同一時間,東宮也迎來了“客人”。</br> 而這一位,在如今的西瀾皇宮,可是比皇帝還要有威儀,無人敢阻攔,所過之處,宮人跪了一地,就是東宮外面守衛的侍衛也不例外,不敢多說一個字。</br> 一襲正紅宮裝的絕美婦人,就這樣暢通無阻地步入了東宮院墻,那一臉威儀,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br> 可越往東宮內走,蕭太后的步伐就越慢。</br> 她的表情,也隨著那一地盛開的雪白花朵而漸漸僵硬,怔忪。</br> 在月光下的那一抹背影,映入眼簾的瞬間,蕭太后雙眸更是猛地一個恍惚。</br> 這一刻,她不知道是看見了那個已經許久不入夢來的人,還是誰。</br> 他們是那么的相似……</br> 呵,當然了,他們畢竟是親生父子。</br> “你終于來了。”澹臺云朗正獨坐院中飲茶,聽得聲響,頭也不回地給自己斟上一杯,“太后娘娘。”</br> 男人平淡無波的嗓音驟地打斷蕭太后的思緒,茶水嘩嘩流淌聲,刺得她耳膜莫名疼痛,錯亂的神色瞬間收斂,輕抬揮手,將身邊的宮人盡數屏退。</br> 澹臺云朗并未回身,頎長身軀筆挺坐在樹下。</br> “我五歲,從皇子所搬來東宮,那晚,只有父皇一個人來陪我,我問父皇,母后怎么又沒來,父皇卻不回我,只指著院中這一片空地說,這空蕩蕩的一片瞧著冷清,就都種上玉蘭吧。”</br> 蕭太后心上猛地一抽。</br> 這個時節,東宮的玉蘭開得正好。</br> 蕭太后從來不知道,這個她從未踏足過的地方,卻開滿了她最喜歡的花,滿眸潔白,或許是她在戰場上見多了太多的血腥,所以偏偏就對這樣純白無瑕的花,情有獨鐘。</br> 可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和她斗了一輩子的那個人,故意為之?</br> 若是故意為之,又是何意!</br> 呵,如今人都不在了,他們的恩怨也都已了,再想這些又有何用。</br> “我后來才知道,那是你最喜歡的花,就如乾清殿外開滿一院的玉蘭花一樣,或許父皇以為,你就是不想來看我,某個時候你總會想來看看這邊的玉蘭花,總會想起我……想起父皇來。”</br> “可是玉蘭花開了一季又一季,父皇依舊是一個人,我也是。”</br> “我以為是自己沒將它們照顧好,但后來的后來,我發現自己又錯了,原來父皇的意思是讓這些玉蘭代替,陪著我,填補那永遠都會缺失的一角……”</br> 男子的嗓音是最簡單的平鋪直述,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之事。</br> 可不知為何,一向以鐵石心腸自稱的蕭太后,心上的一個角落,忽然之間破開一道縫隙,那么的痛。</br> 她那高貴無瑕的臉龐,一瞬之間比那盛開的玉蘭還要煞白。</br> “云朗……”</br> 她的孩子,她的小朗……</br> 澹臺云朗這才緩緩轉過身來,那一向陽光俊逸的面上寒涼若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