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翰澤看著地面倒影出來的那個人,笑了,“我也想背好了一片文章,讓父皇夸我一句,我也想像皇兄一樣,讓父皇親自教導(dǎo)騎射……可我只能在旁邊蹲著,就像個傻子一樣,所以我就不學(xué)了?!?lt;/br> 總歸得不到那個人的認(rèn)同,做一個只會吃吃喝喝的閑散王爺,也挺好。</br> “可就是這樣,父皇依舊還是不肯給我一個哪怕眼神,就好像,哦對,就好像我這個人不存在一樣……”</br> 那是他的皇兄,一母同胞的哥哥,他不能嫉妒,不能怨恨,父皇不喜歡他,他的太子哥哥喜歡他,這也夠了,除了父親的愛他什么都有,生在皇家還奢望什么?</br> 可那個人是他的父親啊,在他小小的心上,如若神明一樣的父親。</br> 他活在這個世上十幾載之久,從不知道,父親的臂膀該多有力,多溫暖。</br> “后來,我只覺得,可能父皇太忙了,只有那么一點時間,皇兄是太子,將來要繼承大統(tǒng),托付江山,父皇才那般重視他,如此說服自己,我就傻傻地信了二十年啊,卻不知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我卻像個小丑,也曾努力,一直心存希冀……”</br> 碧玉止不住澹臺翰澤那狂亂囈語,眼淚止不住地流淌。</br> 他不知道,原來這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孩子,是那么的渴望父愛,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br> 蕭喚琴靜靜地聽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籠罩著她那高傲不屈的身影,一瞬之間,好似蒼老的十歲。</br> 她又如何告訴這個孩子,那個人,是他的殺父仇人……</br> “可現(xiàn)在卻有人告訴我,我十幾年來渴望的,仰望的,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我的身份是假的,父皇是假的,皇兄……如果皇兄知道……”澹臺翰澤眼中一陣慌亂交錯,“……如果天下所有人都知道。”</br> 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其實什么都不是。</br> 不對,他是一個私通所得的孽種,他還是一個一手將王朝推向頹敗的廢物帝王。可他做了什么?卻要承受這千古罵名,他寧愿自己沒有來到這個世上!</br> “天下人不會知道,沒有人會知道!”蕭太后一下發(fā)了狠,眸光如刃睥向太史皇后,“所有知道的人,都得死!”</br> “那我呢?!卞E_翰澤看向母親,“是不是我才是那個最該死的?”</br> 他死了,整個西瀾會普天同慶吧。</br> “澤兒……”看著那頹喪不堪的兒子,蕭太后眼中淚意起伏,終是軟下了聲音,“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你不懂……這個皇位,原本也該是他的,如今你來,只是物歸原主而已?!?lt;/br> 那迷失的一夜,非她所想,卻就那樣發(fā)生了。</br> 澹臺元宏潛入皇城,就如幽谷關(guān)的茅屋中一樣,蒙著臉,從天而降,到她眼前,腰上掛著九龍搶珠玉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br> 昔日溫情重現(xiàn),她迷了眼,也昏了頭。</br> 本以為事情就是結(jié)束,她也決定了斬斷前緣,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br> 就一次,一次,便徹底斷送了她和澹臺寒的未來。</br> 原本她是真的想過……</br> 后來,他死了,她便再沒了退路。</br> “冤孽……”蕭喚琴看著眼前歇斯底里質(zhì)問自己的兒子,第一次懷疑她是不是錯了,“可是澤兒,不管你是誰,你永遠(yuǎn)都是母親最愛的孩子,我愿意給你我的一切!”</br> “可母親卻從未問過,你給的,我是否想要?!卞E_翰澤也是第一次,如此坦誠無畏地說出自己心底的想法,他嗤笑著晃晃蕩蕩地起身,指著太史蘭。</br> “當(dāng)初,要我娶這個皇后的是你,如今,要殺她的,還是你?!?lt;/br> “當(dāng)初,我不想當(dāng)這個皇帝,你,我的母親,還有那些什么忠君愛國的朝臣,子民,是你們,是你們所有人,都要我去坐那個位置的啊?!?lt;/br> “如今,千夫所指,想要將我推下這個皇位的,也是你們,從未有人問過我,當(dāng)初的我,到底想不想上位,如今的我,又想不想退位!”</br> “有誰問過?”澹臺翰澤眸光猩紅一片。</br> 碧玉趕緊道,“皇上,太后從未曾這樣想過,你不能如此誤會娘娘!”</br> 為了皇上能坐穩(wěn)這個皇位,再無后顧之憂,公主甚至于想過……誰又知道對于太子,那才是何其殘忍啊。</br> 可蕭喚琴卻什么都沒說,只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孩子,她疼愛了十幾年的兒子,忽然有一種不想再作任何辯駁的無力感,她甚至開始問自己,懷疑自己。</br> 她活這一輩子,她究竟是為了什么?</br> “誤會?”澹臺翰澤哈哈大笑,“不要拿那些自以為是的為我好,來決定我的所有,她只是將我當(dāng)成一個可以擺布的棋子,可以完成她復(fù)仇之計的棋子而已?!?lt;/br> 他碰碰地拍著胸脯,拍得他心臟都痛了,哭著吼道:“可我是一個人啊,一個活生生的人啊!”</br> 說完這句,澹臺翰澤轉(zhuǎn)身往外去,跌跌撞撞出門,帶著滿腔憤恨。</br> 他再不要為人操控,他的命,他自己說了算!</br> 他不要再受任何人擺布玩弄!</br> “皇上!”</br> 碧玉趕緊追去阻攔。</br> 蕭喚琴無力道:“罷了,讓他去吧。”</br> “娘娘,皇上他只是喝醉了,乍然知道此事,有些接受不了,所以說了些渾話,娘娘你別往心上去,他遲早會想明白的,娘娘這么做都是為了他?!北逃竦街髯由磉叄p聲安慰道。</br> 皇上如此大吵大鬧,質(zhì)問太后全盤操控他的人生,處心積慮謀取這個皇位,可他又知不知道,如果上位的是太子殿下,這件事情一旦捅出去,皇上根本沒有任何活路??!</br> “派人跟著皇上,這個時候,不能再鬧任何亂子?!笔捥笃v地閉上眼,這一場爭鬧,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心神。</br> “是?!?lt;/br> “等等?!笔捥髥咀≌氯サ谋逃?,她將緩緩將眸光落在皇后身上。</br> 早已被這場景嚇呆的太史蘭,悔恨,混亂交織……此時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話,在不?;厥帲骸皼]有人會知道,所有知道的人,都得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