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國最后哆嗦著“哎呀”一聲，廣袖一拂背著手轉身往屋內去，“我就一張嘴，說不過你們這么多張，總之老夫去意已決，王上既要跪，便跪著吧。”</br> “總歸不是老夫讓他跪的，跪出什么事來，與老夫無關。”那是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最后還揚聲呵斥一句：“把門給本相關上，明日一早照常啟程！”</br> “急了，急了……”袁老夫人笑著指指老相國的背影，和兒孫對視一笑，那蒼老的眉目雖滿是皺紋，卻顯得慈和無比，說著招來老管家，低聲吩咐了一句。</br> “是，老夫人。”老管家急急跑出去。</br> “有人出來了，快看，有人出來了。”外面百姓見到相國府大門內又有了動靜，一下激動起來。</br> 誰知，又是剛剛的官家，大家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般，瞬間蔫兒了下去。</br> 老管家跑到澹臺翰澤身前，一陣耳語。</br> 澹臺翰澤愣了下，隨后低低道了句：“多謝老夫人。”</br> 街上百姓見老管家回去，竟將大門給合上了，頓時哀呀連天。</br> “這該如何是好。”不少人跟著喚道不好，一個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瞧著澹臺翰澤那跪得筆挺的瘦弱身軀，比他們自己跪在那里還著急。</br> 從另一方面來說，百姓也十分期盼魏老相國能留下。</br> 巷邊的馬車內，北辰琰輕合著眼眸躺在軟墊上，聽得外面的喧嘩之聲，連眼皮子都未掀一下，慵懶神色悠然，啟唇淡淡，“還要再看？”</br> “為什么不看，好戲剛開始呢。”凌兮月卻是興致滿滿，面上懶懶神色比男人的還要悠哉自信。</br> “主上。”</br> 這時，外面傳來穆西的聲音。</br> “小姐。”冷楓的聲音也幾乎同時響起，在馬車的另外一側。</br> 凌兮月起身的同時，北辰琰也跟著屈膝起身，手肘慵懶閑適地支在膝上，兩人一個纖指半撩起左邊的簾子，一個傾耳倚近右邊的簾子旁。</br> 冷楓說完，給凌兮月一個眼神，后緩緩點了下頭。</br> 另外一邊穆西隔著簾子低聲稟道著：“主上，魏相國……”</br> 這樣子再明顯不過，兩人都‘作弊’去了，怕也沒人知道，此時相國府周圍墻壁上都是眼睛。</br> 凌兮月微微皺了下眉頭，斂下眉梢，清眸幽幽若有所思，緩緩揮下手。</br> 冷楓一個閃身消失在人群中。</br> 夫妻兩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北辰琰聽完輕“嗯”一聲，示意穆西下去，回眸朝小妻子妖孽一笑，一副討打模樣，“如何？我是不是說過，這老頭兒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對付，還不認輸？”</br> 這一次，這小女人怕要吃癟了。</br> 不過他怎么就這么高興呢，可難得見兮月吃癟模樣。</br> 瞧著北辰琰那笑得跟花兒似的俊臉，凌兮月哼哼一聲，翻給他一個性感的小白眼，“認什么輸，這還沒到最后呢，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你且等著。”</br> 說話間，她紅唇微微一撇。</br> “哦？”北辰琰饒有興趣看向小妻子，他理著膝上袍子，輕輕一放，“好啊，我這等著呢。”</br> 凌兮月狠剜男人一眼。</br> “不過先前倒是沒發現，這魏相國之子魏舒倒是個通透的，嗯，是個可塑之才。”北辰琰修指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輕輕點著，緩笑道：“君有大過則諫，反復之而不聽，方則去之，說的好。”</br> 凌兮月學著男人的語調，鸚鵡學舌似的，在那搖頭歪嘴無聲學著：可塑之才……</br> 這還未說完，便被北辰琰伸過來的手揪住了面頰，活像教書先生逮住了在那偷學他模樣的學生，打斷她那活寶般的樣兒，惹得她發出“哎喲”一聲不忿輕呼。</br> 男人捏著她肉感頗好的臉，“孺子不可教。”</br> “你才不可教。”凌兮月打開男人的手，斜著小眼神瞪他，“我倒覺得，那小不點說的甚為有理。”</br> 北辰琰被凌兮月的模樣逗笑了，卻也表示贊同，“稚子責問祖父‘何故反而避之，豈不有失為臣之道’，心夠細，又夠膽大，也確實不像一個幾歲孩童能說出來的話。”</br> 北辰琰幾分好笑，幾分感嘆：百年相國府，果真一門英才。</br> “君有大過則諫，反復之而不聽，則可易位，這小不點，倒是會舉一反三。”凌兮月想起方才聽到稟來的那句，‘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那君要臣留，爺爺你為何不留’更是好笑。</br> 她心道一聲：孺子可教。</br> 不過隔墻有耳也是真的，這話若是讓不開明的君主聽了去，相國府怕是討不了好。</br> 北辰琰薄唇輕勾，笑著笑著，眸光一動，身軀微正坐起，“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那小兒言語中的模樣像誰了。”</br> 男人眼眸微瞇，緩緩看向身邊的小女人。</br> 凌兮月低聲一咳，趕緊別開眼。</br>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漸漸暗淡下來。</br> 相國府大門依舊閉得嚴絲合縫，澹臺翰澤仍然跪得背影筆直，只是面色越發蒼白，雖然在極力控制著，但那舉著長劍的雙手明顯顫抖得不像話。</br> 燈火繁盛的武義大街，人潮涌動，各方百姓好似也不見疲憊，安靜地站在周圍。</br>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不知從人群何方而來，一臉冷漠的男子走到澹臺翰澤身前站定。</br> 身前的燈光被遮住，澹臺翰澤從陰影中，抬起眸來。</br> 少年泛白的眉眼微微一愣。</br> 年輕男子看了澹臺翰澤一眼，一個字都未多說，便轉身朝相國府大門走去，向左右侍衛低語了幾句之后，便順利地進了相國府大門去。</br> 相國府書房，滿臉胡茬的年輕男子和老相國一站一坐，對視著。</br> “你也想勸老夫留下，是不是？”魏老相國嗓音仿佛微有顫抖，“如今這瀾州已不是太祖和先帝在時的西瀾，更不是殿下和老夫想要的西瀾，不是老夫該留之地，都不必再勸了。”</br> 手持長劍的年輕男人緩緩搖頭：“魏老，不是我。”他道：“是殿下。”</br> 魏相國身軀猛地一怔。</br> 殿下？</br> 年輕男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平靜俊秀面龐。</br> 此人，正是最后唯一留在澹臺云朗身邊的近侍陸乘風，他看著魏老相國：“殿下曾對屬下說過，事后魏老若要離開，便讓屬下代他問魏老一句……”</br> 魏相國蒼老眸光微瞪。</br> 陸乘風看著老者，一字字，道：“相父可還記得，昔日吾之所托矣。”</br> 一聲相父，魏老相國隱忍許久的淚，終是難以自控簌簌落下。</br> 瞬間，老淚縱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