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顧燕幀雙手插兜，腳步輕快，吹著口哨。
　　心情一直很好，持續到晚上，顧燕幀洗完澡在衣柜前精心挑選明天要穿的衣服。
　　顧傾傾坐在窗臺，望著夜空，可惜的是今晚的天空沒有星星，連月亮都黯淡無光。
　　“你說，明天我是穿這件，還是穿這件？”
　　顧燕幀舉著兩套衣服，在換衣鏡前比劃，十分糾結。他的樣子就像是約會前緊張無措的少女，在糾結如何打扮自己，才能贏得心上人的欣賞。
　　“明天南京的記者們一定收到消息了，肯定一大早就蹲在我家門口，這一次可不能拍得像上次報紙上的照片那樣丑了。”
　　顧燕幀指的應該是，上次在帕里莫的澄清會上，曲曼婷當眾告白，順遠的記者們拍下的那張照片了。
　　那場轟轟烈烈的告白，驚擾了世人，也震驚了男主角本人，一場蕩氣回腸三角戀情在無數人心目中上演。
　　顧燕幀有著良好的家世，俊美的外表，出色的能力，用天之驕子來形容也毫不夸張。
　　顧傾傾漸漸地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看在眼前，實際遠在天邊。
　　“顧傾傾，你怎么不說話？”顧燕幀打斷她的出神。
　　她轉身，坐在顧燕幀常坐的沙發對面，神色凝重。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顧燕幀坐下，倒了杯紅酒，晃晃高腳杯，透過鮮紅的紅酒能看見她清冷的臉。
　　“怎么了？這么嚴肅？”
　　“我想回烈火軍校。”
　　“我也想回去，現在不是在想辦法回去嘛，這幾天再和曲曼婷演幾場戲，我就不相信董家那么能忍。”顧燕幀見她那么認真，急忙解釋道。
　　顧傾傾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是顧燕幀離她而去的背影，她看了太多次，太多回。
　　每一次就像在一張白紙上添一條磨痕，左一條，右一條，多到下一秒，心就像這張紙，破了個窟窿，再也補不好了。
　　這一次，是最后一次，就讓她先離開吧。
　　“顧燕幀，你懂我意思的。”
　　“我不懂！”顧燕幀倏地站起身，目光如炬，頎長的身材充滿壓迫感。
　　“顧燕幀，你還不明白嗎？我想回烈火軍校，我不想留在這里，留在你的身邊——”
　　“你閉嘴！”
　　“哪怕是一分一秒，我都難以忍受了。”
　　顧燕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脖頸處的青筋盡顯：“顧傾傾，你不要莫名其妙地說這些，我的耐心沒有那么好。”
　　說完，他狠狠地把杯子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高腳杯碎成滿地的碎片。
　　“少爺，你沒事吧？”
　　門外的保鏢立刻敲門呼喊，他的房門二十四小時都被人看著。
　　“滾！”
　　顧燕幀的人生信條是游戲人間，一切都無所謂，只要他高興就好。什么權勢，什么金錢，他想要就能到手，對他來說就像呼吸一樣容易。
　　所以，有什么會令他生氣不滿的呢？
　　但是，他總是在這個女人面前失控，因為她簡單的一句話高興，因為她輕飄的一個眼神失落。憑什么，憑什么她總是這樣輕而易舉的左右他的情緒？
　　正是因為他抓不住她，顧傾傾是虛無縹緲的魂魄，他可以要來世間一切他想要的，卻要不來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生的陪伴……
　　“顧傾傾，你認真的？”
　　“你了解我的。”
　　“我再說一遍，你認真的？”
　　“是。”
　　“最后一遍，你是認真的嗎？”
　　“是。”
　　“最后一遍，你認真的嗎？”
　　“是。”
　　……
　　顧燕幀固執地看著她，固執地重復同樣的話，每問一遍，眼眸便紅一分。
　　顧傾傾討厭這種動搖的感覺，明明她說服了自己那么久，顧燕幀的幾句話卻能輕易地動搖她。
　　心中的傷口一旦裂開，就只會結痂，不能愈合，每一次看似愈合的背后實際是將傷疤扒開，刺激里面粉嫩的血肉。
　　顧燕幀若再堅持幾次，可能她真的放棄堅持了。
　　還好，顧燕幀先結束了。
　　“你真的要走？”顧燕幀閉上眼睛，恰好錯過她將幾近完全透明的雙手背在身后。
　　還好，他沒看見。
　　既然要走，就走的干脆一點，不要徒留遺憾。
　　“是。”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像是即將要飄散在風中。
　　“好，我明早派人送你走。”顧燕幀冷著臉，灰敗的眼眸無光，仿佛有幽暗深邃的漩渦在其中。
　　他大步離開，房門砰的一聲關上，隔離了他們二人。
　　最后一眼，是顧燕幀決絕的背影，家仆們上前都被他揮倒在地。
　　當一切塵埃落定，心平靜下來，眼睛卻想下雨。
　　顧傾傾我在角落里，看著顧燕幀掛在衣架上的大衣，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顧燕幀的時候，第一次進入他夢里，第一次離開烈火軍校，第一次去酒館、街市、歌廳……
　　太多太多和他的回憶，現在回想起來，好像經歷了許多的事，但實際上也僅僅過了幾個月。
　　但是她記得每一件關于顧燕幀的事情，卻記不清在他以前，那么久的日子里，發生過什么。
　　這一夜，過得太快，快到她沒來得及回憶完關于顧燕幀的一切；過的太慢，慢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進房間，顧燕幀就站在了門外，遲遲不肯進來。
　　顧傾傾靠在門內，一門之隔，隔得是兩個世界。
　　明明只有一扇門的距離，兩人的失落，卻只有一人的心跳聲……
　　顧燕幀那邊太過陽光明朗，而她卻只能在漆黑幽暗的世界茍延喘息，他越靠近，她越受傷。
　　終于，顧燕幀走進，眼下青黑，布滿血絲，似乎一夜未眠。頭發沒有打理，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
　　“顧傾傾，你告訴我，我哪里惹你生氣了嗎？我改，好不好？”
　　“顧燕幀，我只是想清楚了，哪里才是我最應該待的地方。”
　　“我看你是想去沈君山那里是吧？被我說中了？”顧燕幀瞪著一雙猩紅的眸子質問她。
　　“你知道，”顧傾傾看著顧燕幀的眼睛，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她最怕的就是直視這雙帶她離開黑暗的，澄澈的雙眼，“和沈君山沒關系……”
　　顧燕幀笑了起來，眼里有晶瑩的水折射出破碎的光，雖然他在眼前笑著，但卻了無生氣，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離去。
　　“好，我相信你，派人送你回烈火軍校。”
　　“謝謝。”從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萬水千山橫亙在兩人之間，一句輕飄飄的道謝是她唯一能給的。
　　顧燕幀突然小心翼翼地問，纖長濃密的睫毛顫巍巍，斂下脆弱的眼神。
　　“你會等我回去嗎？”
　　如今順遠的局勢不好，顧燕幀不回來也好，一直做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少爺，也挺好的。
　　顧傾傾沉默了，最后離開前，要留下這樣痛苦的回憶嗎？
　　為什么命運總是讓她兩難？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任何一方，不用再這樣心存愧疚。
　　顧燕幀見她這樣沉默，眼中細碎的光消散，抿了抿干澀的唇，笑道：“你不等，順遠那么多的貴族小姐們都會等著我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