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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第 57 章

    姚珍珠從來不是小性子人,還特別好哄,李宿簡單說了句話,立即就笑了。
    她收拾好東西,把那木盒重新放入包袱里,然后便坐在李宿邊上開始編蘆葦。
    李宿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倒是不累了,安靜看著她忙。
    “這是做什么?”
    姚珍珠手上麻利,動作特別嫻熟,蘆葦在她手里上下翻飛,有一種獨(dú)特的韻律。
    無論她做什么似乎都是賞心悅目的。
    主要是她總是笑意盈盈,從不愁眉苦臉,讓任何人看到心情都很好。
    她道:“我做兩個小碗,再編兩個背簍,好搬東西。”
    李宿發(fā)現(xiàn),姚珍珠特別能知足常樂。
    就是落在荒郊野外,她也努力求生,要把自己日子過好。
    她身上有一股勁兒,這種勁兒讓她能好好活下來,也讓她能每日都開心。
    即便忙忙碌碌,即便一刻不停,她臉上始終帶著笑。
    那是只有努力活著的人,身上才有的精氣神。樂文小說網(wǎng)
    李宿原本想幫她忙,但認(rèn)真看了一會兒,還是一點(diǎn)都沒學(xué)會,最后反而把自己看困了。
    藥效再次席卷他的神智,在這陌生的荒郊野外,在這臟兮兮亂糟糟的山洞里,李宿再度睡了過去。
    姚珍珠剛便好一個草筐,耳邊就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姚珍珠撇過頭一瞧,見他果然睡著了。
    姚珍珠手上動作放輕,嘴角揚(yáng)起淺淺的弧度。
    能吃能睡,病就好得快。
    姚珍珠很快就編好兩個草筐,一大一小兩個,把小的用力塞入大的里面,可以形成一個結(jié)實(shí)的水壺。
    這水壺底部是平的,但姚珍珠還是怕倒,她在山洞里找了幾塊石頭,靠著墻圍了個石堆,水壺一放進(jìn)去,立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立住。
    水壺并不能完全不漏水,但也比一趟趟用小木盒打水強(qiáng),勉強(qiáng)可以用。
    姚珍珠頗為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去編背簍。
    水壺并不算大,用了一多半的蘆葦,姚珍珠把剩下的蘆葦用完,剛好做出一個女子后背寬窄的背簍。
    因?yàn)樘J葦不夠了,她沒辦法做背帶,只好背起包袱,抱著背簍和水壺,重新出了山洞。
    路上有她自己踩出來的腳印,不用再去觀察四周,姚珍珠步子很快,不多時就來到湖邊。
    她到了湖邊先采蘆葦,把背帶編好系在背簍上,一下子就像模像樣。
    姚珍珠把水罐子放到一邊,先去采了兩大捆蘆葦,然后便在湖邊仔細(xì)探尋。
    除了上午她尋到的菰米和穿心蓮,略往北走幾步,姚珍珠還發(fā)現(xiàn)莼菜、菖蒲和幾棵垂柳。
    姚珍珠砍了一些柳條,有長有短,都盤在了背簍里。
    在砍柳條的時候,她在柳樹邊上的蘆葦蕩里尋到兩窩野鴨蛋。
    鴨蛋個頭比雞蛋要大兩圈,皮是青白的,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不知道游去了哪里,這會兒湖邊瞧不見蹤影。
    鴨蛋很能養(yǎng)人,李宿受了傷,吃這個最好。
    姚珍珠立即眉開眼笑,她在每個窩里只選了兩個白蛋,仔細(xì)放入包袱里包好。
    打了水之后,姚珍珠便往回走。
    她先把水和蘆葦送回去,把東西都安置好,又重新回到湖邊,又采了一捆蘆葦,然后在林地里撿了滿滿一背簍木柴。
    這一回,她在湖邊瞧見一塊石板。
    這石板很平整,又輕又薄,倒是適合做烤盤。
    她雖比尋常女子力氣大,卻到底只是個少女,每一趟拿不了太多東西,因此反復(fù)來回三趟,她才算忙完。
    等到李宿醒來的時候,她正忙著編草席。
    山洞里燃著火堆,火光照亮了略有些昏暗的山洞,也映紅了姚珍珠白皙的臉。
    李宿不由自主看了過去。
    姚珍珠側(cè)著坐在他身邊,微微低著頭,手里上下翻飛,草席一條一條被編好,越來越長。
    她頭上的發(fā)簪和耳邊的耳鐺都取了下來,一頭長發(fā)編成長辮,盤成圓髻,用柳條簪在腦后。
    略有些許調(diào)皮的發(fā)絲從發(fā)髻里垂落,輕散在她白皙尖俏的側(cè)臉上,擋住了她認(rèn)真的眉眼。
    李宿自己都不知道,他盯著姚珍珠看了多久。
    直到火堆上發(fā)出“啪”的一聲,李宿才倉促地挪開眼睛。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在他小憩這一會兒工夫,山洞里已經(jīng)煥然一新。
    姚珍珠把山洞分為里外兩處,外面是火堆和水壺,還搭了一個簡易的石頭灶,上面擺了一塊石板。
    她在洞口用柳條系了一根繩索,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靠里的位置,就是他們現(xiàn)在所處之處。
    姚珍珠這一回沒直接坐在土地上,她坐的是自己剛編好的蒲團(tuán),圓圓一個,比宮里的繡墩都不差,瞧著就很漂亮。
    石洞的墻壁是凹凸不平的,姚珍珠特地選了兩處凸起的石頭,在上面系了兩條草繩,上面搭著包袱等物,松松垂在墻壁上。
    在姚珍珠的左手邊,已經(jīng)擺好一張草席,顯然是她剛編好的。
    這么會兒工夫,她就完成了這么多活計(jì),簡直令人吃驚。
    或許是李宿的目光太過炙熱,姚珍珠偏過頭瞧他,見他醒來,不自覺便笑了。
    她湊上前來,很自然地用手背碰了碰李宿的額頭,然后便笑著說:“殿下,您退熱了。”
    李宿嗯了一聲,這一次,他沒有閃躲姚珍珠的手。
    他看著對方幾乎要發(fā)光的臉,啞著嗓子說:“你辛苦了。”
    第七十二章
    李宿畢竟年輕。
    用了藥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燒很快就退了下去
    只不過失血過多,沒有立即好起來,整個人還有些發(fā)虛。
    他這會兒還算精神,便撐著胳膊坐起來,認(rèn)真看姚珍珠編草席子。
    姚珍珠手里干活的時候不太容易分神,待她把這一條蘆葦編完,才放下來放到一邊:“殿下,您可餓了?”
    李宿只是說:“尚可,不算太餓。”
    他說著話就有些騙人了。
    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正午,日頭偏西,山洞比上午要昏暗許多,兩個人除了上午那幾塊餅干和肉干,也就喝了些水,自然都餓了。
    但李宿沒醒,姚珍珠又怕晚上沒地方睡,就只吃了幾塊肉干墊補(bǔ),一直在編草席。
    李宿嘴里那么說,但他確實(shí)餓了,且他也知道,姚珍珠不能抗餓。
    她平日里吃的比他多,往常一頓飯能出宴席的架勢,不吃飽是不會停下來的。
    姚珍珠不知自己在太孫殿下心里成了吃過,她問:“殿下,我這草席快編完了,編完咱們就用飯。”
    李宿點(diǎn)點(diǎn)頭:“你也別忙了,用飯吧,用完飯我陪你一起做草席。”
    說起用飯,姚珍珠略有些不自在。
    “殿下,我出去找了幾趟,沒找到能當(dāng)鍋用的東西,今日還是得將就,希望殿下別嫌棄。”
    若是其他的陌生人,李宿一定會以為對方是在因沒伺候好太孫而內(nèi)疚,但這事落到姚珍珠身上,李宿便知道她只是因?yàn)樽约簭N藝無法施展而不愉快。
    無論什么地方,只要有食物,姚珍珠總能侍弄好吃。
    這是她作為御膳房大廚的尊嚴(yán)。
    一晃神的工夫,李宿就想了這么多,還是姚珍珠呼喚才把他叫回神智:“殿下?”
    李宿低下頭,揉了揉眉眼,也把嘴角的笑意掩蓋下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還很了解姚珍珠。
    他們不過認(rèn)識了一個月多月,還未滿兩月。
    能讓他接納并且下意識去了解的,怕只有她一個。
    這姑娘,真是神奇。
    李宿略微動了動肩膀,知覺得渾身舒暢,肩膀傷口也只是微痛,不妨礙他活動。
    “你說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挑。其實(shí)我什么都能吃,你不用太辛苦。”李宿淡淡道。
    李宿努力安慰她。
    姚珍珠道:“我撿回來四個鴨蛋,再拌點(diǎn)穿心蓮,配上咱們自己的餅干,殿下意下如何?”
    李宿:“……”
    這已經(jīng)好的超過李宿的想象了,李宿想不到,這有什么可嫌棄的。
    若是李宿自己一個人掉落谷底,他連穿心蓮長什么樣子都不知,說不得自己無法填飽肚子。
    有姚珍珠在,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還能換著花樣用飯。
    李宿微妙覺得自己有些沒用,他頓了頓:“很好,辛苦你了。”
    他這話說得頗為誠懇,姚珍珠也聽了出來,便輕聲笑笑。
    姚珍珠道:“鴨蛋很快就熟了,剛我已經(jīng)放入火堆里,烤鴨蛋很香的。”
    “我又編了幾個小一點(diǎn)的草碗,能將就用飯,就是沒辦法用來煮湯,要不然我可以做很美味的鯽魚湯。今日太忙了,明日我就做陶鍋,這湖里的魚一定好吃。”
    她如此說著,臉上滿滿都是期待,仿佛那魚是什么美味佳肴,惹得她如此垂涎。
    李宿萬萬沒想到,姚珍珠如此多才多藝。
    她會編草筐草席,會做蒲團(tuán),會在野外尋找食物,也知道如何填飽肚子。
    這些事放在姚珍珠身上,李宿不覺得特別意外,但她竟然還會做陶器?
    “你怎么會的陶器?”
    姚珍珠笑著說:“早年四處漂泊,跟著哥哥在一處陶坊里做過幾日雜工,大概只知道怎么燒陶,但自己沒怎么動過手。”
    李宿看過姚珍珠的錄檔,知道她父母弟弟過世后,她跟著兄長只能四處流浪。
    那兩年的青州生靈涂炭,民生凋敝,成了孤兒的孩子不是死在流浪的路上就是被人欺凌販賣,幾乎沒有任何出路。
    姚珍珠的兄長能領(lǐng)著她跟隨流民一路流浪,還能找到這樣的差事,當(dāng)真不容易。
    他保護(hù)住了年幼的妹妹,沒有讓她淪落到無法挽回境地。
    可他們畢竟年幼,待到陶坊的活計(jì)忙完,東家就連一口飯都不愿意給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們只能繼續(xù)流浪。
    姚珍珠回憶這段過去的時候,目光里沒有命途多舛的悲傷,也沒有對天道不公的埋怨,她只是很平靜的,還帶著些許懷念地回憶著當(dāng)年那段歲月。
    因?yàn)樵诓痪玫膶恚珠L走散,徹底成了孤兒。
    或許,陶藝作坊那段歲月,成為她如今回憶里唯一的甜。
    姚珍珠不過短短一句話,卻道盡了人生悲歡。
    以至于李宿竟也生出些許的惆悵來。
    從小到大,他要面對的事情太多,要努力活下來,所以沒時間惆悵。
    對于他來說,好好活下去,健康長大,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他不需要反復(fù)回憶過去,也不需要為過去遺憾惆悵,他要的是過好當(dāng)下。
    再說,在他親情稀薄的少年時光里,也沒什么人或事是需要他去惆悵和懷念的。
    在他的記憶里,那些鮮明的,似乎永遠(yuǎn)也無法忘記的過往,都是血粼粼的,帶著幽幽的恨和撲面而來的殺意。
    這樣的記憶,不要也罷。
    李宿垂下眼眸,盯著姚珍珠的手看。
    姚珍珠的手指很纖細(xì),白皙漂亮,但李宿卻知道,她指腹上有粗糙的繭子。
    姚珍珠以為李宿好奇怎么制作陶器,便道:“咱們沒有窯,無法燒制大批陶器,我也沒那個手藝,做出漂漂亮亮的陶碗陶罐來,燒個陶鍋水盆,大概是可以的。”
    姚珍珠說道這里,又頓了頓:“大概可以。”
    李宿聽得特別認(rèn)真,他問:“就我所知,燒陶應(yīng)當(dāng)需要特殊的泥土?”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也知道?”
    李宿輕咳一聲,把目光落在眼前姚珍珠早先編好的蒲團(tuán)上,道:“上課時學(xué)過如何制陶,不過都是教授按照書本教授,我未曾親自動手制作。”
    姚珍珠小聲道:“其實(shí)我也沒有。”
    李宿:“……”
    姚珍珠緊接著說:“那又如何,咱們都知道怎么做,就試試吧?我剛瞧見湖邊有一種紅色的泥土,摸上去有些粘,我覺得可以用來燒素陶。”
    李宿點(diǎn)頭:“當(dāng)時教授講授時,說北地的紅土、黑土都可燒陶,南地的高嶺土可做瓷器。”
    如果教授所說紅土就是這一種,那他們確實(shí)可以燒制陶器。
    姚珍珠自然沒學(xué)過這些,但李宿既然說了紅土可以制作陶器,那她就堅(jiān)定認(rèn)為湖邊的紅土就是這一種,這樣他們就能煮面吃魚了。
    姚珍珠如此一想,立即美滋滋:“太好了,明日咱們就做,說明定明日晚上就能用上鍋碗了!”
    這話說的,仿佛他們已經(jīng)成功了一樣。
    不過,姚珍珠這個打算,卻暗合了李宿的計(jì)劃。
    他現(xiàn)在不知懸崖之上是什么境況,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如何,是生是死,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在這谷底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過上十天半月,等身體好全了,再出去打探消息。
    這么多年都等了,也都忍了過來,不差這幾日。
    李宿很有耐心。
    倒是沒想到,細(xì)皮嫩肉的姚珍珠,居然同他不謀而合,愿意在這荒郊野外安穩(wěn)生活。
    畢竟,若是只待一兩日就走,他們是在也沒必要制作陶器,姚珍珠也不用趕著編草席。
    李宿又動了動肩膀,覺得自己肩上的傷已經(jīng)好多了,并不影響活動,他便掙扎著起身:“你先忙,我去外面看看。”
    姚珍珠想要攔他,忙直起身來:“殿下……您還病著。”
    李宿沖她搖搖頭:“無妨,風(fēng)寒已經(jīng)好了,劍傷也不痛,我不用左手便是。”
    姚珍珠攔不住他,只能說:“那您早去早回,鴨蛋快好了,咱們一起吃。”
    咱們一起吃。
    李宿的目光落到姚珍珠的臉上,如同清風(fēng)一般一掃而過,卻再無在長信宮中時那般冰冷刺骨。
    離開了長信宮的李宿,身上的寒冰已經(jīng)被外面暖陽融化,他似乎變得和藹可親,話多了,也不再動不動就哼來哼去。
    幾乎是變了個人。
    李宿只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捏著劍快步出了山洞。
    姚珍珠眨了眨眼睛,等他身影不見了,才輕笑一聲:“唉,這臭脾氣。”
    李宿彎著腰出了山洞,慢慢往前走,隨著暖陽在林間游移,他漸漸看清了兩人所在之處。
    正如姚珍珠所說,這里似乎沒有人煙,也似乎沒有任何野獸,很適合短暫居住。
    李宿一路走,一路觀察山林里的樹木,然后便來到湖邊。
    他看見了姚珍珠所說的穿心蓮,也見到了菰米,更看到了這一湖的游魚。
    宮中養(yǎng)過不少魚,都是為了觀賞游戲,用來吃的魚倒是不常見。
    但李宿的太傅顧錫年認(rèn)為一國之君需只天下間事,需識世間萬物,所以曾經(jīng)領(lǐng)著他辨認(rèn)過御膳房養(yǎng)的活魚。
    穿心蓮這種野物,宮里沒有,李宿自然無法認(rèn)得。
    御膳房能養(yǎng)的魚,皆是肉質(zhì)鮮美的,其中有一味長河鰣魚,每年春日時吃最是鮮美,肉質(zhì)甜嫩,一點(diǎn)腥味都無。
    李宿吃過也見過,此刻倒是瞧見這湖里竟有好幾條鰣魚。
    此時此刻,他竟然想:要是姚珍珠能認(rèn)出來鰣魚,一定高興瘋了。
    李宿:“……”
    孤怎么惦記起那饞嘴丫頭了?
    李宿沒在湖邊停留太久,他看清周圍的境況便有了底。
    山洞附近應(yīng)當(dāng)沒有太多野獸,即便有也不是什么危險物種,不需要他們?nèi)绾畏纻洹6疫@湖水清澈干凈,里面有魚有蝦,可足夠他們?nèi)粘J秤谩?br/>     再加上姚珍珠算的菰筍,李宿覺得這山谷里的日子說不定還會很自在。
    如此一想,李宿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在回去路上,李宿特地選了一棵早就枯萎的樺樹,用那殺人的長劍,耗費(fèi)內(nèi)力從根部砍斷。
    這樹不算太粗,他一人就可環(huán)抱,也不算太高,將將砍成兩段,他用右肩抗住,不輕也不重。
    李宿掂量一番,快步回了山洞。
    當(dāng)李宿把樹干放到山洞口時,姚珍珠忙迎了出來,她看著那個一人粗的樹干,驚呆了。
    “殿下……”
    李宿淡淡掃她一眼:“給你做個床。”
    李宿想:孤也不是什么都不會!只能靠小姑娘養(yǎng)活。
    孤學(xué)過木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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