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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上半場

    晨光熹微。
    文武百班在宮門外排班。
    “班齊否?”
    “班齊!”
    御前軍的禁衛(wèi)一聲大喝,內(nèi)侍們小跑起來。
    又等了一會兒,梆鼓聲就交替響起,五更已至。
    伴著吱吱呀呀的磨擦聲,宮門緩緩打開。
    百官神情整肅,魚貫而入。ωωω.ΧしεωēN.CoM
    透過大慶殿……今日叫文德殿,透過文德殿莊嚴(yán)的殿檐,猶可見天上疏星點(diǎn)點(diǎn)。
    大朝會已開。
    ……
    百官進(jìn)宮之后,幾個太學(xué)生繞到了宮城西面的右闕門。
    登聞鼓就在這里。
    他們早已得到援意,只要等到官家宣告了任命洪天錫為大理寺少卿、叱責(zé)奸黨的詔書,便可伏闕上書。
    他們雖無官職,卻代表著士林、代表著民意。
    今日,不僅要讓奸黨被叱責(zé),還要趁勝追擊,將那些誤國賊掃出朝堂,還天下一個瑯瑯乾坤……
    ~~
    觀潮別院里,劉金鎖支著耳朵聽了五更鼓,一下跳了起來,焦躁地來回踱步。
    “開朝了,開朝了,官家要召見我……咋還不來召見我?”
    “你急什么?”林子道:“李小郎君都說了,今日分兩場,上半場是謝方叔攻,守住就可以,下半場才輪到我們。”
    “可這是怎個意思嘛?!”劉金鎖道:“我都聽不懂!”
    “就是說,沒那么快召見我們,等著。”
    “我急啊,我慌啊。”劉金鎖手一攤,在林子面前一擺,道:“你看我這汗……”
    “傷都還沒好,你怎么就能這么活蹦?”林子有氣無力道:“別嚷嚷了,行不?不就是面圣嗎?多大點(diǎn)事。”
    “可李小郎君人呢?他又跑哪里去了?”
    “閉嘴。”林子道:“他做事還用你操心?”
    “可萬一官家召見,他人不在,那可就糟了,我們倆哪能應(yīng)付?”
    “別慌。”林子喃喃道:“不就是面圣嗎?李小郎君一會就回來了……”
    ~~
    文德殿。
    莊嚴(yán)的大朝會上。
    “欽命監(jiān)察御史洪天錫遷大理寺少卿、主理蘇州民田一案,接旨。”
    “監(jiān)察御史洪天錫,還不出列?!”
    “……”
    終于,有細(xì)微的竊竊私語聲響起。
    “洪天錫人呢?”
    “排班時還看到他,哪去了?”
    “莫非被奸黨擄走了?”
    騷動越來越大。
    終于,有人抬頭一瞥,只見到官家的臉色已陰沉下來……
    ~~
    日影漸移,時間已到了中午。
    右闕門外,太學(xué)生們已經(jīng)等得心焦。
    劉芾抬眼看去,見到有禁衛(wèi)出了宮城,匆匆跑過。
    “發(fā)生什么了?”
    “別等了,伏闕上書吧。”
    只“伏闕上書”四字,都讓他們感到激蕩。
    “再等等。”陳宜中道:“左相府的許先生還沒來,該由他告知我等。”
    又望眼欲穿了許久,終于見到了許濂匆匆跑來,他是謝方叔身邊幕僚之一。
    “消息還未到,今日恐有變數(shù)。”
    黃鏞一驚,忙問道:“不知有何變數(shù)?”
    許濂顯得很是匆忙,語速飛快,道:“宮城內(nèi)發(fā)生了何事還不知,但禁衛(wèi)正在尋找洪天錫,必生變矣。”
    “那我們怎么辦?”
    “罷了,你等先回太學(xué)。”
    “可這,扳倒奸黨……”
    “時機(jī)不對,你等回太學(xué)。”許濂再次叮囑道。
    劉芾道:“不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許濂道:“我無暇多說,記住,速回太學(xué),勿要上書。”
    他說完,轉(zhuǎn)過身,匆匆便走。
    只見又一名漢子飛奔過來,道:“許生先,不好了!有人親眼看到洪天錫在御史臺掛了官印,出了臨安城,且一路仰天長嘯,大罵……大罵官家。”
    “你說什么?!”
    “洪天錫走了,且許多人都看到、聽到……”
    ~~
    “洪天錫如何罵朕?”
    “這……”
    “說!”
    文德殿上,大宋官家趙昀忽然大喝了一聲。
    百官一驚。
    那回來報(bào)信的禁衛(wèi)顯得很慌,終還是稟報(bào)起來。
    “他……他罵陛下嗜欲既多,怠于政事,權(quán)移奸臣,漸致乾綱解弛,太阿旁落,實(shí)……實(shí)昏庸無道……”
    “嗒”的一聲輕響,內(nèi)侍手中那要升遷洪天錫的圣旨掉落在地。
    “陛下息怒!”群臣連忙伏地跪倒。
    丁大全微微側(cè)了側(cè)頭,瞥了身后的賈似道一眼,他想到李瑕說的那一句“洪天錫是賈似道的人”,心中了然。
    而賈似道眼中帶著些許譏嘲,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了謝方叔身上。
    只見左相謝方叔仿佛在突然間蒼老了許多……
    “咚!”
    忽然,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聲鼓響。
    謝方叔緩緩回過頭,心知那是登聞鼓。
    他自是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太沖動了,官家已大怒,太學(xué)生們?nèi)粼賵?jiān)持上書,只怕是……找死而已。
    ~~
    右闕門。
    “芾等,蒙受國恩教養(yǎng),視國家休戚利害若己之痛癢,今攜諸生上書……”
    劉芾大聲喊著,手持鼓棰重重敲在了登聞鼓上,又是“咚”地一聲大響,振聾發(fā)聵。
    “聲伯兄,聲伯兄!”陳宜中用力抱住劉芾,想要將他拉開,不停勸道:“聲伯兄,事不可為矣,放手吧,再找機(jī)會,再找機(jī)會……”
    “咚!”
    劉芾掙扎著,繼續(xù)擊鼓,繼續(xù)竭力大喊。
    “乃今,老饕自肆、奸種相仍,以諂諛承風(fēng)旨,以傾險設(shè)機(jī)阱,以淟涊盜官爵……”
    “別這樣,聲伯兄,事不可為了,事不可為了!”
    “陛下非不識拔群賢,彼則忍于空君子之黨;陛下非不容受直言,彼則勇于倒公議之戈。不知陛下何負(fù)此輩,而彼乃負(fù)陛下至此耶?!”
    “……”
    一隊(duì)隊(duì)禁衛(wèi)從宮門中魚貫而出,喝罵道:“爾等有何冤情要直達(dá)天聽?!”
    “冤情?”劉芾已氣到血脈賁張,大喊道:“芾之冤,在于朝廷善類無幾!心懷奸險者以文藻飾佞舌,志在依違者以首鼠持圓機(jī)!”
    “說的什么?速退下,今日不是爾等放肆之時。”
    劉芾怒目圓睜,吼道:“今日不除奸黨,何日可除?!閻馬丁當(dāng),若垓之罪,又浮于滎,陛下留之一日,則長一日之禍!”
    “瘋書生,還不退下?!”
    劉芾恍若未聞,繼續(xù)吼道:“異時雖借尚方劍以礪其首,尚何救于國事之萬一哉?!”
    “拿下!”
    “誰敢來拿?!”黃鏞大吼一聲,熱血涌上腦門,擺開雙臂擋在了劉芾面前,“誰都別動聲伯!我們要伏闕上書!”
    黃鏞與劉芾一樣,只感到無比的失望、憤怒。
    說好了要扳倒奸黨,竟成了這般?草草了事?
    他絕不答應(yīng)。
    劉芾已將要遞呈的文書高高舉起,義無反顧地向?qū)m城沖了過去。
    “不錯!我等要伏闕上書!請陛下嚴(yán)懲奸黨!”
    “拿下!”
    “護(hù)住聲伯兄!”
    陳宜中想要拉劉芾,卻一下沒拉住,他一咬牙,干脆隨其一起沖向了禁衛(wèi)。
    他明知在洪天錫掛印而去后,今日之事已敗。
    但還是不甘心,不甘心……
    林則祖、曾唯、陳宗三人也是沖了上去。
    他們上書的第一句話就是蒙受國恩、視國家休戚利害若己之痛癢,豈有縮退之理?
    “我等要伏闕上書!請陛下嚴(yán)懲奸黨!”
    “嘭”的一聲,有禁衛(wèi)重重踹倒了這六名太學(xué)生,將其摁倒在地。
    “拿下這些瘋書生!”
    劉芾淚流滿面。
    他手腳不能動彈,卻還在竭力大呼,喊著他的陳詞。
    “國嗣未正,事會方殷,民生膏血,朘削殆盡!今日之天下,乃祖宗艱難積累之天下,豈堪此輩再壞耶?!陛下!陛下……”
    ……
    黃鏞還在掙扎。
    然而,禁衛(wèi)們死死摁著他,甚至將他的臉也摁在地上。
    清高的讀書人受武夫如此對待,讓黃鏞感到無比的屈辱,他只覺心頭滴血。
    遠(yuǎn)遠(yuǎn)的,有一輛馬車馳來,在宮門外停了下來。
    黃鏞掙扎中看了那邊一眼,忽然愣了一下,甚至有一瞬間忘了繼續(xù)反抗。
    “伯虎?”
    他喃喃道:“那是……唐伯虎?”
    “伯虎,伯虎!你是來一起上書聽?今日事不可為,我等不惜此身,你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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