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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破綻

    孫德彧帶著兩個師兄回到重陽觀,迎面便走來一名道士。
    “師弟,這位便是終南山來的俞師弟嗎?我聽說俞師兄已殺了那惡賊李瑕。”Xιèωèи.CoM
    孫德彧道:“是啊,孫師兄才聽說嗎?”
    “昨日奉師命送幾位師叔出城,今日才回來……對了,俞師弟,與我說說你是如何誅殺李瑕的。”
    俞德宸微微側(cè)過頭,道:“我由終南山經(jīng)利州南下,到了慶符縣,結(jié)果那李瑕已南下大理。只好一直呆到上個月,當(dāng)時李瑕已偷襲了成都。我便潛入縣衙,趁他熟睡之際,斬下他的頭顱。”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br/>     “之后呢?”
    俞德宸道:“李瑕在慶符練兵近兩千人,大肆追殺我。我受了重傷,一路逃到川西,幸為君寶所救?!?br/>     “你回過終南山?”
    “未曾?!庇岬洛返溃骸拔也⒉淮_定所殺之人是否為李瑕,先將首級帶來開封,請諸位師兄們確認(rèn)?!?br/>     “縣衙中殺的,會有假?”
    孫德彧道:“就是,重陽觀大火之夜,苗師兄在李瑕寫‘不肖道士丘處機(jī)’時見過他,也都辨認(rèn)過了,當(dāng)然不會有錯的啊?!?br/>     “閉嘴,不許提長春真人名諱。”
    “哦。”孫德彧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
    “苗師兄當(dāng)夜根本就沒看清李瑕,彼時大家忙著救火,哪有空細(xì)看?且人頭帶過來只怕已有腐壞。想必苗師兄心中認(rèn)為一定是,故而越看越像?!?br/>     俞德宸道:“師兄所言有理,我在縣衙中斬殺的確有可能是別人,因我也未見過李瑕?!?br/>     “正常而言,該是李瑕。俞師弟從利州回來,沒請守軍辨認(rèn)?”
    俞德宸淡淡道:“若告訴他們,他們必留下首級報功。我是為全真教誅賊,非為官兵立功。”
    “俞師弟自有高格,不貪慕俗塵功業(yè),受教了……對了,這位張君寶師弟是?”
    “他來尋親?!庇岬洛返溃骸熬龑毷堑掳踩?,他有位叔父曾在窩闊臺汗三年到了北地?!?br/>     “哦?姓張,江南西路德安人,窩闊臺汗三年到了北地……莫不是玄逸真人?”
    那玄逸真人名叫張志遷,年幼時被蒙軍俘虜,同村的百余人都慘遭殺戮,只有他幸存下來,蒙軍返回中原后,張志遷形如槁木、心同死灰,遂絕情入道。
    俞德宸點點頭,道:“我亦如此猜測,可惜師叔已北上開平,否則見上一面便知?!?br/>     李瑕只是掛著禮貌的笑容站在一旁。
    這“張君寶”的身份本就是他與俞德宸一起編的。正是因為張志遷不在開封,他們才故意冒充尋親者。
    ……
    待與這位道士別過,三人走到無人處,俞德宸很快便沒了那高天孤月之感,顯得有些焦躁,轉(zhuǎn)向李瑕低聲道:“你說過的,只是到開封來接人?!?br/>     李瑕道:“是,只來接人。但要接的人被捉了不是嗎?”
    “我還要替你把人救出來不成?”俞德宸深深皺眉,道:“你休要得寸進(jìn)尺?!?br/>     “我看你做得不錯,樂在其中?!?br/>     “沒有?!庇岬洛窋嗳环裾J(rèn),“我只想盡快回終南山修行。”
    帶人到開封一趟、慌稱已殺了李瑕……這些,事后終歸是能遮掩過去,畢竟他只想做一個清靜無為的道士,而非入仕于蒙古官場。
    事情本來不難,偏李瑕要接的人入獄了,今日才去探查,遇上史樟,又演了一出。
    俞德宸覺得自己似乎越陷越深了。
    “何必總扯著我?我不會再替你扯謊隱瞞?!彼嵵氐貜?qiáng)調(diào)了一遍,顯得有點啰嗦。
    李瑕道:“那你與史樟直說好了?!?br/>     “你……你當(dāng)我不敢?”
    “你敢,去說吧,我說真的?!?br/>     俞德宸拂袖背過身,很是不悅,深吸了幾口氣才道:“你若要救誰,自殺入牢房,豈不簡單?”
    “嗯?”李瑕道:“事情不是這么做的?!?br/>     他走到窗邊,透過疏疏落落的樹枝,看向遠(yuǎn)處那個蒙古武士像。
    記得去年劉金鎖已分明將其推倒、砸裂,結(jié)果一年多過去,全真教又重新砌了一個。
    “有些事,用簡單粗暴的手段解決不了……”
    孫德彧偏了偏頭,插嘴道:“俞師兄,我怎覺得你被他算計了?不如多收些錢吧,反正你也撇不清了。”
    “你是修道之人,如何能開口閉口談錢?”俞德宸低頭瞥了孫德彧一眼,口吻中有些師長的樣子。
    “談錢不行嗎?”孫德彧卻是道:“有本事你向我?guī)煾父嫖野 !?br/>     俞德宸一愣,怒道:“你這頑童……”
    “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師兄若是要告我,我便將師兄沒殺掉李瑕還引他入境擄人之事全抖出來?!?br/>     “你要如何?”
    孫德彧手一攤,道:“師兄也給點錢吧?”
    “啪”地一聲輕響,俞德宸在他手上一拍,道:“迷而不省,不去酒色財氣,你不如還俗歸家,何必久戀玄門?”
    “先性后命嘛?!睂O德彧也不惱,搓了搓手,依舊是笑呵呵的。
    他之所以混跡在李瑕與俞德宸身邊,因為李瑕一來,就被他認(rèn)出來了,攤手便要到了封口費(fèi)。
    然后李瑕又讓他帶路,在城里逛逛,打探了一點消息。
    孫德彧一個小道士,大概也是不太明白做這些有何等后果。
    比如重陽觀被燒,雖然很嚴(yán)重,但他自小見過太多戰(zhàn)禍,不就是火嘛,誰沒見過???
    就當(dāng)是人間業(yè)火好了……
    “我是俗人,反倒師兄你不染酒色財氣,為何又要幫李瑕?”
    俞德宸沒有回答,有些苦惱地看向天邊。
    他這一代人,幼年便經(jīng)歷了金國的滅國之亂,活在大蒙古國治下,卻說著漢語、學(xué)著儒學(xué)、入了道門。
    窩闊臺汗、蒙哥汗從未讓他覺得像個皇帝,他的圣人始終是老子、孔子、莊子……
    活得太迷茫了。
    終南山上斷情絕性的清修道人們每日只是清修,反倒是慶符縣那間小院里熱騰騰的年糕能讓人嗅到一點人間煙火氣……
    “我承諾過他,君子重諾?!庇岬洛废氩幻靼?,遂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我們是道士啊,又不是君子。”
    “史樟應(yīng)該快來了,小道士幫我去應(yīng)付他?!崩铊鋈坏?。
    “我去?你們呢?”
    “就說張君寶北上去尋玄逸真人了。”李瑕從袖子里掏出一枚小銀錠,遞在孫德彧手里,道:“這是給你的酬金?!?br/>     “好啊!”孫德彧喜不自勝。
    “小道士真是個純粹的、樂于助人的人?!?br/>     “我覺得你說的好對啊……”
    ~~
    史樟瞇著眼看著匣子里的頭顱,微有些失望。
    從慶符到開封走了二十余日,這頭顱已有些腐爛,不好辯認(rèn)。
    “可惜姚端甫已去了洛陽,不然便可讓他來認(rèn)一認(rèn)。”史樟喃喃了一句,又想到了姚燧。
    “二郎就沒想過,這未必就是李瑕?”孫德彧忽然湊上前問道,神神秘秘的樣子。
    史樟道:“有可能,去歲王蕘便是殺良冒功,以假尸糊弄了事。對了,你師兄與張君寶何在?”
    “張君寶說要北上去尋他的叔父,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了,俞師兄去找他,但好奇怪啊?!?br/>     “有何奇怪?”
    孫德彧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道:“那張君寶……不像二郎方才形容的李瑕嗎?”
    史樟愣了一下,接著微微苦笑。
    “你不信你師兄?”
    “我當(dāng)然信我?guī)熜?,但有沒有可能是這樣?李瑕看破了師兄要去刺殺他,找了個替死鬼放在屋里給師兄殺,然后他的人重傷了師兄,又假意相救,跟著來了開封。不然怎么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br/>     史樟瞇著眼思考了一會,搖頭道:“不會。”
    “為何不會?”
    “你有所不知,李瑕如今乃是宋朝知縣,不久前成都一戰(zhàn)他又立下功勞,官職只怕還要再升一升。一個宋廷文官做事,定要不同于以往,若還執(zhí)迷于孤身入間這等小道,未免可笑了?!?br/>     “哦?!睂O德彧低下頭,好生失望。
    史樟拍了拍他的肩,道:“莫垂頭喪氣的,你年紀(jì)小小便能做出這般猜測,已是難能可貴。但要知道,為官者是人上人,要會的是驅(qū)使下僚做事,而非親身冒險?!?br/>     “二郎就這么斷定張君寶不是李瑕嗎?”
    史樟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抬手揮了揮,道:“告訴棲云真人,將李瑕的頭顱交給鉤考局吧……我走了?!?br/>     史樟是知道的,楊果近年來一直在與宋朝的賈似道聯(lián)絡(luò),那么,李瑕無論要做什么,告訴賈似道便可,根本不必孤身前來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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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這日史樟將這事與史天澤說了之后,史天澤沉思了一會,卻是道:“來的就是李瑕,且他還故意露出了破綻讓你知道。”
    史樟完全愣住,愕然道:“孩兒不知這是何意?!?br/>     “不知何意?李瑕在告訴我們,他來了。你自詡聰慧,竟是連這都聽不出來?連個小道童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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