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碗湯大夢(五)</br> 馮如原和張文正二人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張文正想殺宋晉,簡單粗暴的直接下毒,馮如原想套消息,一句話能拐十七八個彎兒,跟這人說話,宋晉簡直像是回到了京城。m.</br> 當然,從他這里,馮如原是什么都得不到的,相反的,他還得主動投誠,才能暫時保住他的小命。</br> “……聽說在這西疆十六州,周朝百姓比不得胡人,胡人才是高貴人等,可有此事?”</br> 宋晉輕飄飄問了一句,馮如原立刻渾身哆嗦了一下,他干笑道:“王爺這說的是什么話,胡人如何能跟咱們周人相比?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下官對他們可以說是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讓他們欺壓咱們大周的百姓?!”</br> “是嗎?”修長的指節敲擊在桌面上,宋晉微微一笑,只是眼底無甚笑意,高深莫測?!凹热蝗绱耍T大人一定會在西疆張貼本王的告示了?!?lt;/br> 告示?什么告示?</br> 馮如原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便看到西疆王身邊那位出眾的少年遞來一張已經寫好的告示,他接過來,只瞥了兩眼就渾身發抖。西疆王這是要搞事情?。《沂且愦笫拢∪缃竦奈鹘?,胡人不少,他們在西疆橫行霸道,不把周人當人看,甚至肆意踐踏周人。這事兒馮如原自然是知道的,可火沒燒到自己身上來,他一點麻煩都不想招惹,胡人愛鬧就鬧唄,反正又鬧不到他這兒。</br> 但西疆王這張告示,卻明明白白的彰示,要將所有胡人驅逐出西疆,三日后還留在西疆十六州的胡人,全數誅殺。</br> 這輕輕薄薄一張紙,馮如原捧著,卻仿佛有千斤重,他頓覺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巴?、王爺,使不得、使不得??!這胡人、胡人也不全都是壞人,西疆十六州的胡人足足有數千之多,若是都殺了,這、這不是在向胡人宣戰嗎?!”</br> 宋晉輕笑出聲,他甚少笑,尤其是對著馮如原這樣的人?!氨就醪皇墙o了三天時間,叫他們離開西疆十六州嗎?他們乖乖的離開,自然不會死?!?lt;/br> 這個手段是強硬了些,但眼下必須如此。沒有流血沒有殺戮,只憑借溫和的手段沒辦法跟那些野蠻的胡人講道理。馮如原還在這里狡辯拖拉,不過是不敢去做。他跟胡人私下有交易,一旦他發出告示,必然會被胡人視為毀約,到時候小命危在旦夕。</br> “馮大人,你大可放心,王爺會派人保護你,你不會有事的?!鼻鍤g上前一步將癱軟的馮大人虛扶起來,笑容比起宋晉自然是和善多也溫柔多了,只不過半點兒不心軟?!爱斎涣耍鯛斝南滴鹘傩?,此番前來西疆,自然要讓西疆改頭換面,其中少不得馮大人協助,還請馮大人莫要推辭?!?lt;/br> 推辭?</br> 他哪里敢推辭?他有膽子推辭嗎?馮如原差點兒哇的一聲哭出來,仿佛看到了幸福的日子漸行漸遠,再也抓不到。還說什么保護他……根本就是監視他吧?這樣的話他連跟朝廷通消息都不成!</br> 這一點馮如原就錯了,宋晉可沒想過要阻止他跟朝廷通消息,甚至讓馮如原繼續派人送信回去——西疆如今是他的地盤,到時候朝廷派人來不派人來,在這片土地上,就是他說了算。這里天高皇帝遠,新帝怎么會以為這樣的地方就能困住他?</br> 正如宋晉心中所想,他本就是驚才絕艷的人物,若非從未對新帝懷有戒備之心,再加上先帝驟然駕崩,新帝火速逼宮登基,并將他隔絕在宮門之外,連先帝的最后一面都不讓他見,甚至將他流放西疆,封了個什么西疆王,還派出無數批殺手想要在前往西疆的途中要他的命——那么,現在的宋晉,也許還會是那個風度翩翩為人隨和的皇長孫。</br> 可惜新帝一心想要趕盡殺絕,而宋晉心中也有一些問題需要答案,所以這兩人的沖突在所難免。</br> 周老擅長練兵,宋晉便將他派去軍營,為了給周老立威,還讓自己的兩個身手極高的侍衛跟隨。他有一支神秘的衛隊,共十二人,按照十二地支命名,個個都是好手。范老在當宰相前,曾做了快二十年的戶部尚書,掌管疆土賦稅田地徭役,西疆貧瘠,可官員不作為是根本上的原因,有范老在,西疆變樣指日可待。</br> 說西疆土地貧瘠不適合種植糧食是事實,但西疆占地極大,足足有大周的五分之一版圖,只是因為窮山惡水,才一直為人所忽略。西疆最靠近中原的地方,土地雖然不算肥沃,可種植糧食完全沒有問題。而在西疆中部,大多是山脈河流,范老親自帶人走訪,竟開采出了鐵礦!</br> 這樣的話,兵器就無需擔心了。開采鐵礦的過程中,范老還發現了兩座銀礦。窮山惡水之下,埋藏著的是巨大的財富。</br> 至于靠近邊隅的西疆最西北方向,因為和胡人的草原挨得近,土地異常濕潤柔軟,不能種植糧食,卻極其適合牧草生長,再加上邊陲一帶人煙稀少,只要能夠防止胡人前來擄掠,就是絕佳的放牧場所!</br> 大周與胡人的沖突由來已久,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胡人再三來犯,邊隅將領也只是固守,偶有敗績,從不主動出擊。可別人不欺負宋晉,宋晉還要去欺負別人呢!更何況,西疆的女子兒童被搶走不少,胡人將兒童養大當作奴隸,這些都是西疆子民,必然是要奪回來的。</br> 而且,胡人是游牧民族,最好的牛羊馬,都在他們那兒。</br> 總是被搶,偶爾也得搶一回才成,不然不是白白叫人給欺負了么?</br> 西疆的改變悄無聲息,宛如春雨,一點一點在這片浩渺的土地上蔓延開,日后,這里將會成為整個大周最富裕最強大的地方,集軍事財政后防為一體,兵強馬壯,真正的自給自足,固若金湯。</br> 且說馮如原戰戰兢兢地在西疆十六州四處貼了告示,胡人們見了都嗤之以鼻,這樣驅逐他們的告示以前也見過,連個屁都放不出來,他們壓根兒就不怕。周人都是沒有骨氣的東西,根本不敢和他們作對。有些地痞流氓專門找了胡人的服飾穿上,學他們說話的口音,去到新地方,進酒樓吃菜去青樓喝花酒都不用給錢!</br> 可這回他們可踢到鐵板了,三日后,西疆十六州徹底封鎖,所有還留在西疆的胡人,全部被官兵搜查出來,當眾誅殺!</br> 百姓們紛紛鼓掌叫好,他們吃夠了苦頭,這些胡人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如今能看到他們有這一天,真是快哉快哉!</br> 余下還沒有被抓到的胡人也成了喪家之犬,告示上說,舉報胡人或是抓住胡人的統統有賞,小至三石大米,多至百兩金銀!于是西疆立刻刮起一股狂熱的“尋胡風”,哪怕提供了可靠的消息都有大米拿,那就不用挨餓了!</br> 最終,西疆的大部分胡人都被清除掉了,余下的一些也不過茍延殘喘。至于那些裝成胡人招搖撞騙奸淫搶奪的地痞,也被百姓當成了胡人,腦袋一顆顆擺在了城門之上。</br> 馮如原在太府府里哭泣,因為告示上的賞金都是他出的??!都是他的錢!</br> 雖然那點錢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但可怕的是,西疆王要搞事,他先是誅殺胡人,然后就要緩解目前西疆的暴亂!沒人手怎么辦?去軍營調,可沒錢怎么辦?都得他出??!</br> 馮如原愛財,他在臥室下面挖了一個巨大的金庫,里頭堆滿了真金白銀和各式價值連城的字畫與古董,這西疆王也不知怎么知道的,全收繳走了,連一錠銀子都沒給他留下!</br> 馮如原覺得,活著不如死了算了!他每天都哭唧唧的翻來覆去睡不著,跟自己老婆再三交代,要是哪天我先死了,你一定記得買個十倍八倍的紙錢燒給我!他老婆煩不勝煩,連連應是。</br> 打這以后,馮如原就多了個心絞痛的毛病,不能在他面前提銀子,一提銀子就犯病,一犯病就疼的直抽抽,好一會兒才能緩過來。</br> 宋晉知道馮如原的倉鼠體質,喜歡囤錢,但不喜歡花,鐵公雞般一毛不拔,平日里吃飯一日三餐都就咸菜,少有看見葷腥的時候,這才塑造出一副文弱的書生模樣來。可他著實是想不到,馮如原竟然這么能斂財!這些銀子,用來賑災都綽綽有余,剩下的還能充作軍餉!</br> 留下這么一條命,可真是一點都不虧本。</br> 馮如原這么能斂財,自然不能浪費他這個人物。反正他這個西疆太府,平日里也無所事事,不如派點活給他做,還要他立下軍令狀,若是做不好,便提頭來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