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碗湯荼靡(二)</br> 中午放學她是不回家吃飯的,即使她是走讀生。</br>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在新家住。</br> 這個世界的父母感情破裂,因為父親辭去了工作要自己闖事業,母親跟他大吵一架離了婚,非要帶她在身邊。父親沒有辦法,只好答應,母親是個要強的人,她苛刻自己,更苛刻清歡。</br> 幸而清歡與她也沒什么母女情分,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本身就已經有四歲了,因為沒有意識,一直是癡癡傻傻的模樣。等到她來了之后方才有所好轉,母親總是忙著工作,她是個醫生,其實并沒有多么照顧這個女兒,大多是請保姆。后來認識了當時還是病人家屬的繼父,兩個人磨合了一陣子領了證,清歡才跟著母親到了這個城市。</br> 她那個母親,對親生女兒不怎么上心,但是對于第二任丈夫的兩個兒女卻噓寒問暖無比關懷,一家四口倒也是其樂融融,清歡反倒是成了那個外人。</br> 其實她看得清楚,這位母親之所以非要帶她走,就是跟第一任丈夫賭氣。父親視她為掌上明珠,疼她愛她,母親就非要讓他看不著她,這大概是一種報復吧。</br> 學校食堂的飯似乎都不好吃,清歡打了兩個菜,又要了一份米飯,坐在了班級座位區域。然后沒多久,她前面陰影籠罩,有個人坐在了對面,抬頭一看,是楚曜。</br> 他安靜地坐在她對面,上課時那樣欺負她似乎只是為了引起她注意,當她不跟其他同學說話,也不跟他們往來時,他就再也沒有搗亂,而是安靜地繼續睡覺了。只不過清歡去哪兒他都跟著,像個小尾巴。這會兒他坐下,餐盤里放著同樣的食物,他先是把西紅柿炒蛋里的雞蛋全部挑進她的餐盤,然后胡亂吃了兩口就開始看她。</br> 清歡吃飯不緊不慢,她優雅而快速地吃掉了飯菜,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因為這味道實在是相當一般。她覺得自己可以考慮在外頭自己租個房子,母親不同意的話可以說是住校了,雖然她不在意,可每次回去看到那四個人舉家歡樂的模樣實在是扎心,叫她覺得挺對不起這個身份原本的主人的。</br> 如果真的是青春期的小女生,很容易因此抑郁。</br> 母親不是個合格的母親,清歡不想要什么母愛,對方既然不給,她自然也不會去求,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啊,不過是沒有母女緣分,她跟誰都只是一段時間的情意,時候到了,自然該斷的都得斷了。</br> 楚曜下午的時候仍然在睡覺,清歡很懷疑他為什么能一直睡一直睡,從早上第一節課,到最后一節晚自習,除了午飯跟晚飯他跟了她一起出去之外,其他時間都在睡。趴在睡仰著睡倚著睡……姿勢就那么幾種,卻始終很少開口。</br> 但非常黏人。</br> 見識過其他幾個世界的他之后,清歡一點都不意外的。下了晚自習,走讀生們大多騎車或是家里有人接,只有他們兩個步行。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清歡不大喜歡這樣高強度的學習,她一直覺得學習應該是來自于興趣,而且她也很喜歡睡覺,高二的學業挺重的,她規規矩矩的做學生好些年,雖然說應該習慣,但始終不大喜歡。</br> 而且一中是重點高中,對于學生要求很嚴格,就這,她書包里還有幾張卷子沒有做。</br> 今天老師給了她新的校服跟學生證,明天開始她就得跟其他人一樣穿校服了。學校一直要求學生穿校服,但這校服綠白相間又肥又大實在不怎么好看,所以很多人都穿在外面,等進了學校大門就換下來,反正除了跑操跟開大會,學校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強制他們穿校服。</br> 路燈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清歡穿著小皮鞋發出清脆的相聲,她看了看自己路燈下的影子,又看了看那個跟在自己身后幾米遠的人。等了一會兒,她突然站住。</br> 那人也站住,沒有跟上來,只是安靜地等著她繼續走,有送她回家的意思。</br> 清歡現在的這個“家”,繼父的兩個孩子也都在一中,男孩比她一點,上高三,女孩比她小一點,也上高二,她夾在中間,自然就更不受重視了。</br> 她未必想要這種重視,這家人不來煩她也挺好的,但是那對兄妹似乎對她有點敵意,對著母親陳嵐倒還好,陳嵐很用心的在討好這兩個孩子,尤其是大兒子,因為高三,她每天晚上都會等他回來給他做夜宵。</br> 清歡回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徐遠在吃餃子,陳嵐從廚房端了個小碗過來,臉上笑瞇瞇的:“你試試看媽給你弄的這醬料,加了油辣子,指定好吃!”</br> 看到她回來,頓時皺眉:“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回來這么晚?你看看哥哥妹妹都回來了!”</br> 清歡微微一笑:“我回房去了。”</br> 陳嵐不喜歡她這種態度,正要說她,恰好繼父過來,打圓場:“小孩子就是這樣,你別這么兇嘛,行了回房去吧。”</br> 其實他們桌子上,還有一碗餃子沒有動的。</br> 但那不是給她吃的。</br> 徐家三室一廳一廚一衛,地方挺寬敞的,陳嵐跟繼父徐威結婚后就搬了進來,按理說她帶了清歡來,但誰也沒想到給清歡準備個房間,一開始是讓她跟妹妹徐嬌住,可徐嬌不樂意,非說自己想要一點私人空間,徐威倒是說了她兩句,結果陳嵐立馬不樂意了,護著徐嬌,于是清歡就住進了被短暫收拾出來的小房間,這個小房間大概只能放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書桌,因為本來是用來放雜物的,現在她住了進來。</br> 陳嵐一嫁進來,房子徹底裝修了一番,什么東西都換了新的,還給繼子女買了昂貴的見面禮,徐遠是筆記本電腦,徐嬌是名牌連衣裙,至于清歡……嗯……</br> 她在這里是多余的。但是在這個世界里,她就是這個“孟清歡”,所以她一切都按照步驟來過,只是實在對陳嵐沒什么孺慕之情,所以這種冷暴力她是真的不在意,就是覺得有點煩,那對不長眼的兄妹見天的在她面前嘚瑟,好像從她這里搶走了所謂的母親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一樣。</br> 其實她真的不在意啊,她就是覺得束手束腳,更喜歡寬敞的房子跟一大堆好吃的。</br> 能被輕易搶走的愛,也算是愛嗎?</br> 清歡睡覺前看了眼手機,有好幾條未讀短信跟未接電話,都是父親的,父親孟繁倒是很愛她,只是實在是忙的不行,就讓陳嵐帶她,他還以為陳嵐對她很好呢,讓她乖,說過陣子來看她,給她買禮物。</br> 清歡回了條短信就沒再看了,她躺在小床上,這個房間雖然窄小,但采光不錯,關了燈拉開窗簾,月光就灑進來了。清歡在床上翻了個身,這個房間里她的東西很少很少,少的可憐,陳嵐甚至都沒發現她沒有帶太多東西過來。</br> 因為她畢竟只是過客,很快就會離開。</br> 第二天一早,清歡就起了,陳嵐正在廚房忙活早飯。她是一個非常好的繼母,但實在不是個好媽媽。清歡背著書包從客廳走過,陳嵐正好端著早飯出來,只看到了她的背影。</br> 不過陳嵐沒怎么在意,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早熟,不需要她擔心,堅強的跟個大人一樣。倒是這兩個繼子女,自小喪母缺失母愛,她得好好對待才行。</br> 清歡早上習慣經過一家包子鋪買兩塊錢的包子跟一杯粥,結果今天早上剛出小區,就看見小區門口的電線桿上倚著個人。</br> 是楚曜。</br> 他看見她,把手里提著的袋子給她,雖然同樣也是包子跟小米粥,但一看就不是外頭賣的那種。清歡毫不矯情的接過,跟誰作對都沒必要跟食物作對,否則食物會哭的。她吃掉了早餐,將袋子揉成一團丟掉,然后輕輕拉住了楚曜的小手指頭。</br> 他愣了一下,隨即握緊了。</br> 兩人手拉著手到了學校附近才松開,清歡穿著校服走進去,楚曜跟了進去,反正沒人敢攔他。兩人一起進的教室,立馬就有許多有色眼光看過來,畢竟楚曜早上能準時到校這種事太玄幻了,他很喜歡睡覺,學校只是偶爾來一趟。</br> 清歡雖然不怎么說話,奈何給人的感覺就是溫和脾氣好,所以會有同學主動跟她講話。她聲音柔和又善于傾聽,還很會聊天,雖然只是說個三五句,但字字都說到人心坎兒里,因此很受歡迎,一下課就有人來找。一回兩回也就算了,次數一多,楚曜就踢桌子,書從臉上拿下來開始看人,眼珠子冷冰冰的,也不說話,只把人看的再也不敢過來。</br> 他覺得自己像是著了魔,在索然無味的人生里,見到她一面,自此就失去了自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