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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十一碗湯(五)

    師徒倆一路跟著,到了目的地以后,清歡傻眼了,郎老頭也傻眼了。</br>  這怎么就到了縣衙?!</br>  那具行尸走肉扛著二師兄就消失在縣衙,此刻的縣衙兩扇烏門大開,黑漆漆的如同洞口。行尸走肉進去后,門又緩緩地關上了。</br>  “師父,有鬼氣。”</br>  郎老頭點頭:“這里頭的東西不一般啊,這是哪里學來的邪法,按理說這偏遠小鎮(zhèn),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厲害的鬼。”</br>  “不管怎么樣,咱們先去救二師兄。”說著,清歡起身就要走。</br>  “救誰呀?”</br>  身后冷不丁傳來一句問話,險些把師徒倆嚇尿!郎老頭一回頭見是二師兄,氣得一腳踹過去,把二師兄踹了個狗啃泥,然后破口大罵:“我&……*&¥#你個小兔崽子!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你是不是看我活得夠久了所以想叫我早點死?!我死了也就算了,歡妹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嚇她?!女孩子家家的是可以隨便嚇唬的嗎?!這要是嚇出個好歹來,我跟守道守禮就把你給廢了!”</br>  二師兄內(nèi)牛滿面:“對不起……”</br>  “對不起有個屁用!虧歡妹還要進去救你!你個沒良心的唔唔唔——”郎老頭話沒說完就被清歡捂住了嘴,嗚嗚著抗議。</br>  清歡噓了一聲:“師父!”</br>  他們挑的雄雞報曉前一時辰來的,這會兒東方露出魚肚白,很快就要天亮了。清歡之所以捂住郎老頭的嘴,是因為縣衙的大門又開了。</br>  郎老頭只好忍下滿腹憤懣,瞪了二徒弟一眼,伸手在他腰上掐住一塊肉死命一擰——那叫一個酸爽,二師兄眼淚都下來了。清歡見這倆沒個人樣,無奈至極,只好捻了個隱身訣,把三人都藏了起來。</br>  縣衙大門一開,幾具行尸走肉就先走了出來。他們抬著一頂小轎子,那轎子格外的精致小巧,四周是用輕紗做的幔子,很好看也很飄逸,但可惜看不清楚里頭坐著什么人。</br>  清歡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她結(jié)了個手印,掀起一陣清風,吹開了簾幔。</br>  師徒三人立刻伸手捂住了嘴——清歡捂住了郎老頭,郎老頭捂住了二師兄,二師兄捂住了清歡。那轎子里坐著的是個什么東西啊!只覺得大致上像個女人,但又看不清臉看不清身體——或者不能說看不清,而是不能看!那坐在軟墊上的“東西”渾身白肉顫動,嫩呼呼又血淋淋,像是一只被剝了皮的大蛆,但又有一頭黑亮的長發(fā)。沒皮沒骨的,只是一坨爛肉。</br>  但那坨爛肉分明又有生命力,五官模糊,惟獨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的烏黑,四處轉(zhuǎn)動,而若非那眼珠間或一轉(zhuǎn),當真像個死物。</br>  行尸們抬著轎子慢慢遠去,此刻雄雞報曉,天下大白,天亮了。</br>  師徒三人光明正大的走出來,清歡皺眉,看了一眼府衙:“這都是些什么事兒啊,師父,您說剛才那是什么啊?沒有四肢沒有臉皮的,是人嗎?”</br>  “是人。”郎老頭嘆了一聲。“這回年輕小伙子失蹤一事,跟縣太爺估計有關系。”</br>  二師兄不愛動腦子,但也不是笨蛋,他看了一眼縣衙。雖然天亮了,但縣衙上空卻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黑氣。要是他記得不錯,半個月前他下山買大米白面,縣衙還是正常的。如今這股黑氣影響到了附近的百姓,怪不得人人面帶菜色。</br>  “這妖物不知是什么來頭,但縣太爺必然知道。”郎老頭說。“在這之前,咱們往老鄉(xiāng)家里走走,討碗水喝。”</br>  清歡二師兄跟在郎老頭后面,找了幾家天一亮就起床并且住在縣衙周圍的人家,進門一打聽,果然,家里上上下下,除了年紀輕的壯丁,其他人都在鬧肚子,上吐下瀉的,幾乎脫了半條命。大夫看了藥抓了,可愣是沒用。</br>  這樣的情況下,有陌生人來討碗水喝,他們還是讓人進門了。郎老頭說:“我啊,是個游方道士,老伙計你要是不嫌棄啊,就讓我喝完這碗水,給你家看看,放心,不收你錢。”</br>  前來開門的老人家顫顫巍巍地道謝,去打了幾碗水。</br>  清歡把碗端到手里就看出那水不對勁兒了,他們這一脈都天賦異稟,三位師兄都有天眼,而她本身就能看穿事物本質(zhì)。</br>  師徒三人幾乎是一眼就瞧出來了,那這水自然是喝不得。幸好那老人家也沒看著他們,于是三人把水一潑,老人家一回頭,這三人就喝完了。</br>  他心里嘀咕,咋這么快。一時間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好人,要不要相信他們,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家家徒四壁的,又有啥能叫人惦記的?瞧那猥瑣老兒身邊的大姑娘美貌端莊,小伙子強壯彪悍,看起來不像是壞人。</br>  清歡要是知道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準笑破肚皮。郎老頭要是知道了,指定扭頭就走,他收的徒兒,個頂個外貌都拔尖兒,就他這個師父獐頭鼠目不入流,但你做人不能以貌取人啊,他郎老頭年輕時候也是迷倒萬千少女的翩翩少年郎好么!</br>  以貌取人,膚淺!低俗!這會兒他的徒兒們是長得好看,但過個幾十年說不定比他郎老頭還猥瑣,他這話撂這兒了!</br>  郎老頭不去想“他們到底能不能再活幾十年”的這個問題。</br>  進了屋,東屋炕上躺著個老婆婆,西屋炕上躺著一個婦人和兩個娃,都是面透黑氣渾身無力,病怏怏的樣子。</br>  “老伯啊,你們家平日里做飯,是不是就用那井里的水啊?”清歡柔聲問。</br>  老人家點點頭,自夸起來:“這口井啊!咱都打了幾十年了!從我爺爺還活著時候起就用!水特甜!剛剛你們喝了不是,好不好喝?平日我家做飯洗菜洗衣,全是用這井里的水!”</br>  清歡尷尬點頭,她哪里敢喝……</br>  郎老頭裝模作樣地給床上躺著的老婆子把脈,然后問那老人家:“老伙計啊,你信我不?”</br>  老人家點點頭:“信。”</br>  “那我跟你說,老哥兒啊。”郎老頭自動拉近距離,已經(jīng)從“老伙計”變成了“老哥兒”,“你們家啊,這不是吃壞肚子,這是中邪啦!”</br>  老人家啊了一聲,嚇得面如土色。他立刻反手抓住郎老頭,忙不迭地問:“那咋辦,咋辦啊?道長,求你就就我們吧!我兒子死了,家里就剩這倆獨苗苗,可不能再折了啊!”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br>  “你放心,我指定給你醫(yī)好,但你得告訴我,你家這水井,源頭在哪兒,是不是周圍大家都喝這一口井的水啊?”郎老頭問。</br>  老人家想了想說:“是啊,這口井是跟縣衙連在一起的,我們周圍住在縣衙附近的這幾戶人家,都是跟縣衙的井連一起的。至于縣衙水井的源頭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問縣丞,咱縣里頭這些事兒啊,他都知道。”</br>  郎老頭點頭表示知道,回頭叫了下清歡。清歡乖乖走過去,取出符紙。</br>  郎老頭做法的樣子行云流水特別有范兒特別酷,他外表不著調(diào),猥瑣又邋遢,但當他認真辦事兒的時候,是很有說服力的,真像個隱世不出的高人。老人家看著郎老頭的手勢,都一愣一愣的,郎老頭燒了符紙后,清歡取出他們隨身攜帶的水壺,擰開給老人家的妻子兒媳孫子孫女服下,沒一會兒,他們臉上的黑氣就沒了。</br>  這家人千恩萬謝的,郎老頭叮囑他們以后別再喝井里的水了,要是用水,走點遠路去城外挑吧,整個城里的水都不大安全。</br>  師徒三人又走訪了幾家,才發(fā)現(xiàn)這事兒發(fā)展的很快,也不知這水源到底通了多少家,要救太難了。</br>  “師父,那水里的黑氣是什么啊?”清歡遇到不懂的就問,這是她的好習慣。郎老頭是個非常博學的人,他對于道術這一塊可以說是有著極其豐富的閱歷,清歡如果想要學,郎老頭就是最好的師父。</br>  “那是怨氣集結(jié),化為黑煙,融入水中。人若喝了以后,輕則重病,大則喪命,是不祥之物。”郎老頭嘆氣。“這回麻煩了,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普通的厲鬼哪有這么厲害。”</br>  “啊!”清歡突然驚叫,把郎老頭跟二師兄都嚇了一跳。她眨眨眼,可憐巴巴地說:“咱們忘了大師兄跟三師兄了,還有,沒吃早飯呢。”</br>  這么一說,郎老頭跟二師兄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br>  昨天走的時候,清歡只準備了午飯跟晚飯,大師兄腿腳不方便,三師兄又經(jīng)常神智不清,他倆能照顧好自己么!想到這兒,清歡就很擔心。</br>  師徒三人在鎮(zhèn)上草草吃了碗餛飩,清歡趕回山上看看那倆人,二師兄郎老頭則繼續(xù)打聽水源的中心,分工非常明確。</br>  回到山上的道觀,大師兄跟三師兄倆人早飯都吃完了,灶臺太高,大師兄夠不著,好在三師兄神智清醒,就做了飯。過了一夜,兩人就是稍許憔悴些,其他還好。</br>  清歡打水來給大師兄擦臉擦手又梳頭,又把三師兄昨天弄破的衣服補了補,隨后把發(fā)生的這些事都告訴了他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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