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來啦。”清歡起身慢慢走到文帝身邊,將手中一瓣剛剝干凈的橘子送到文帝嘴里,繼而捂嘴嬌笑。“陛下瞧,平日里個個高貴優雅的娘娘們,跟普通人也沒什么兩樣,也會摔倒,而且摔倒的姿勢還都不怎么好看。”</br> 文帝盯著她,那眼神深沉又冷酷,但面上表情卻還是寵溺而縱容的。在這些宮妃面前,文帝不會拂了清歡的面子,因為他還需要她活生生的來扮演這愛妃的角色。“好了,都給朕起來,一個個趴在地上,成何體統!”</br> 清歡大發慈悲沒有再繼續整人,皇后帶頭爬了起來,平日最注重儀容的她此刻云鬢凌亂,臉上還沾了泥,看起來狼狽不堪。可文帝在這里,她也不好針對清歡,便匆匆告退而去。</br> 最討厭蘭妃的皇后都走了,其他妃子又怎么會留下?她們沒幾個能保持正常儀態的,御前失儀可是大罪,趕緊回到各自寢宮去換衣裳才是最緊要的。</br> 妃子們一走,文帝在清歡面前仍然是很寵愛他的樣子,但唯有和他靠近的清歡才聽得到他宛若耳語般的威脅:“給朕安分一點,朕能讓你坐到今天這位子,自然也能讓你跌下去。”</br> “陛下不必多說,臣妾也知道,自己怕是時日無多了。”清歡輕輕一笑,“都說這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的女人太多了,臣妾又算得上什么呢?可即便如此,在臣妾活著的時候,還是蘭妃的時候,陛下……”她用纖細的玉指輕輕挑起文帝的下巴,動作輕佻,“得隨時陪著臣妾才行。”</br> 文帝露出惱怒之色,他高高在上,乃是九五之尊,何曾有人敢這樣對待他!清歡不僅對他不敬,甚至不把他放在眼里!文帝想起之前清歡表現出的溫柔體貼,心里無名火起,不知她為何突然性情大變,難道就因為得知了自己是替身?他是皇帝,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須服從和效忠于他!</br> “臣妾餓了,陛下陪臣妾吃些東西吧。”清歡沒心情去管文帝在想什么,只是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br> 呈上來的菜色都是清歡平日里經常吃的,團翠畢恭畢敬地伺候在一旁。文帝渾身散發著冷氣坐在一邊,團翠心里怦怦直跳,我的娘娘誒,您到底是怎么了,陛下來看您,您怎么不高興,反倒耍起脾氣來了呢?這皇帝是能耍脾氣的對象嗎?您感覺不到身邊陛下已經全身冒火,就差爆發了嗎?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這寵妃您還要不要做了!剛才皇后娘娘她們才來為難過您,若是您失寵,等待您的又會是什么?您可想清楚吧!</br> 可惜心里這樣咆哮,嘴上卻一個字都不敢說。清歡不緊張,團翠卻要緊張死了。</br> 就在團翠心里希望清歡能給文帝布菜,兩人像往日一樣共享食物的時候,清歡卻把筷子一摔,道:“把這些撤下去。”</br> “……啊?!”團翠張大嘴巴,傻了。</br> “本宮說了,把這些撤下去。”清歡對著團翠說話,視線卻定在文帝身上。“從今日開始,這些菜色再也不許出現在本宮面前,本宮最討厭吃這些東西。”</br> 文帝握緊了拳頭,他猛地將碗碟掃到地上,沉聲對團翠說:“你先下去。”</br> 團翠嚇得連滾帶爬出去了,其他伺候的宮人沒有眼色,文帝見狀,回首低吼:“都給朕滾!”</br> 大殿清空,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文帝惱怒地抓起清歡,捏緊了她的下巴,怒視著她:“給朕放聰明些,否則別怪朕翻臉無情!”</br> 清歡疼得瞇起眼,但仍然不肯示弱,冷笑不已:“陛下能怎樣不客氣?了不起是將臣妾軟禁,可那又如何,臣妾只要不死,就一定不讓陛下快活!”</br> “你!”文帝氣惱不已,他瞪著眼前這柔柔弱弱的女人,她唇瓣上朱紅的口脂是那樣鮮艷和瑰麗,雪膚花貌,眸子里燃燒著的是熊熊斗志與不甘。他突然就沒了力氣,放開清歡,甩了甩袖子,冷聲說:“你不聽話,最后就只有死路一條。”</br> “哦,陛下的意思是,倘若臣妾聽話,就能免去一死?”清歡語氣驚喜,隨即轉為嘲諷。“陛下騙誰呢,臣妾雖然不聰明,卻也不是傻子,臣妾不死,陛下的心上人如何進宮?臣妾不死,陛下如何李代桃僵?想用這幾句話來騙臣妾,陛下,您當真認為臣妾是個傻子不成?臣妾以前任你哄騙,對后宮諸妃百般隱忍,是因為自己騙自己,陛下是喜歡臣妾的。陛下只是……有太多的無奈何,太多的顧慮,所以不能保護臣妾。可是現在臣妾明白了,在陛下心里,臣妾不曾有過絲毫的位置。既然這樣,臣妾又何必給自己找不舒服!”</br> 她放聲大笑,又坐到桌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文帝:“我偏不喜歡這些她才喜歡的吃食,我偏不穿她愛的顏色,我偏不學她!陛下日后便是能跟她有情人終成眷屬,臣妾也不是那劣質的替身!陛下倒是看看,到最后臣妾能不能被你永遠記住!”說完,她揚聲將團翠喚了進來,要她再去重新去傳膳,只是這一回,她再也不吃文帝讓她吃的那些東西,而是全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br> 文帝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十分僵硬。他真是恨不得把這女人給殺了,一了百了,然而現在他還沒有得到蘭兒的心,沒有讓她心甘情愿為了他留下來,也罷,權且再忍耐這女人兩天,待到他心滿意足那日,便是她殞命之時!</br> 他刻意忽略自己看到她雪膚紅唇那一刻的怦然心動,他愛的是蘭兒,毫無疑問,若蘭不過是個慰藉的替身而已,他怎會為一個劣質的替代品心動?</br> 這頓午膳,文帝味同嚼蠟,清歡卻吃得很是盡興,她見文帝沒怎么動筷子,便嘲笑道:“怎么,陛下是不餓呀,還是不愿意吃呀?是不是得臣妾給陛下布菜,陛下才肯紆尊降貴的動筷呢?”</br> 聞言,文帝白了她一眼,也開始進食。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優雅,也很好看,但這么英俊的一個男人,他擁有了全天下還不滿足,江山美人他都想得到,可最后結果如何又有誰能預測得到?</br> 午膳后清歡照例要午休,文帝本來是要走的,清歡卻拽住了他的袖子,似笑非笑的:“陛下就這么不愛看到臣妾,這么想離開?”</br> 文帝也是有幾日沒去見密室的蘭兒了,原因無他——他現在硬不起來,見了蘭兒要如何解釋?男人的自尊心,身為帝王尤其看重。“放手,你怎的這般沒臉沒皮,朕是要去御書房看奏折。”</br> 清歡嬌笑:“奏折能有臣妾好看么?陛下還是留下來陪臣妾小憩吧。”</br> 文帝想掙脫,她語氣卻嬌滴滴軟綿綿的,沒有了之前的針鋒相對,一時間文帝竟開始留戀這種感覺。他們在一起也近十年了,在沒有蘭兒的日子里,陪伴在他左右,紅袖添香,日夜廝守的,是若蘭。其實如果可以,文帝愿意一直騙若蘭到死,性情大變的若蘭,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也不知怎樣相處。現在她語氣稍稍一放軟,文帝便不忍拒絕——拒絕了,萬一她又那樣冷若冰霜了呢?</br> 見文帝似乎有動搖的意思,清歡再接再厲,輕輕扯了扯他,勾住他的大手,把人朝床上帶。文帝不由自主地被清歡推倒在了床上,她很是豪放地雙腿岔開跨在他身上,又把他給推倒,吐氣如蘭地問:“陛下,臣妾和她是不是長得很像?”</br> 的確是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除了笑起來的時候,清歡嘴角有個小梨渦還有一顆可愛的小虎牙以外,沒有其他區別。</br> 清歡又問了:“也許陛下搞錯了,日久生情,陛下心中喜愛的是臣妾,只是認為自己喜歡她而已,您說,有沒有這個可能?”</br> 肢體上的接觸是比免不了的,柏拉圖式戀愛也挺美好,可惜那是在兩個兩情相悅的人之間,若蘭跟文帝,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而現在她就是要說服文帝開始懷疑這種不平等。想想看也是有點沮喪,早知道會遇到這種問題,她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就嘗試著去做傳銷了,給人洗腦還不是一等一的?</br> 文帝還真就被她的思維給帶跑了,沉吟了一下才猛地反應過來:他為什么要這么想?他愛的當然是蘭兒,怎么可能是若蘭?正想把身上的人推開,卻見清歡慢條斯理地脫下了外衫。鮮艷的紅衫被隨手扔到了地上,露出精致的鎖骨與飽滿的溝壑。若蘭的身材無異于比蘭兒要好,這也是她們除了笑容之外第二個不同的地方。雖然這些年來文帝都有意識的把若蘭朝著蘭兒的方向養,但這身體卻是天賜的,若蘭雖看起來更弱不禁風一些,但酥胸更勝一籌。</br> 這么看著,已經數日沒有過發泄的文帝便看的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