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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第五十四碗湯(二)

    第五十四碗湯(二)</br>  如今湛然就是個廢人,他沒了武功,被穿了琵琶骨,還瞎了雙眼睛,更別說身上被打斷碾碎的骨頭了。即便是大羅神仙估計也治不好他的傷,因此恒山派對他對看守也弱了些——橫豎是個廢物,插翅難逃,是死是活,也不過是他們嘴里一句話。</br>  湛然被吊在刑架上,垂著頭。他渾身已經沒什么力氣了,更是不知歲月。</br>  距離掌門等人離開沒過多久,他又聽到了由遠而近對鈴鐺聲。湛然一動不動,直到那鈴鐺的主人走到他面前觸摸他的臉,他才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下去。</br>  口中的手指纖細柔弱,湛然咬的很用力,幾乎要將她的骨頭咬碎。可少女只是疼得瑟縮了下,隨后便堅持地用另外一只手撫過他烏黑卻凌亂不堪的發。“我是來救你的……”</br>  此女定然不是魔教中人,可聽她說話,也并非是有陷阱。湛然松口,問:“怎么救?”</br>  少女抿了抿唇瓣,動手去解他的鎖鏈,去掉了鎖鏈后,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湛然瞬間倒下去——幸好被少女抱了個滿懷。如今湛然渾身無力,別說是逃跑,就是行走都成問題。</br>  “你必須趕緊離開恒山派,否則掌門很快就會殺了你的。”</br>  “你是誰?你也是恒山派弟子?”</br>  對湛然的問話,少女并沒有回答。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力氣,竟將湛然背到了背上!湛然目盲不能視物,可事到如今還能有什么比被恒山派折磨關押更糟糕的事情么?這少女就是想騙他,也得有個理由。</br>  若這是另外一場愚蠢的美人計,湛然可不是原來的宿主,恒山派注定要失望了。</br>  他倒是想拒絕和這少女如此親近,只是身體毫無力氣,只能被動。伏在少女背上,湛然什么都看不見,卻感覺到少女帶著自己東奔西跑,經常四下拐彎,最后似乎是在水邊停了下來。</br>  “我要帶你出去,可是山門緊閉,我偷不來鑰匙,也沒法守門的弟子通融。這里有條暗道,出去就是山腳下,只是……”</br>  “是水路,是么?”</br>  “對。”少女不知用什么柔軟的布料將湛然綁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躍入潭中。湛然不識水性,少女知道時間不多,必須盡快浮出水面,否則這人可白救了。</br>  她低估了湛然的意志力,為了活下去,他能忍受無數常人無法忍受的折磨。就如此刻,水底時間過長幾乎教他窒息,可他硬是撐著,直到少女帶著他浮出水面,艱難地游到岸邊,然后把他推了上去。</br>  湛然想將少女就此滅口,可是一來渾身無力,而來這丫頭既然能扛得動他還帶他游出水潭,必然不是個好對付的。如今形式沒人強,還是要小心行事。</br>  少女趴在岸邊喘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困難地爬出來,第一件事是過去給湛然將衣服上的水擰去,然后才顧得上自己。“你還好么?”</br>  “死不了。”</br>  “山腳下,我已經準備好了一間屋子給你療傷,放心吧,他們不會找到的。”嘴上這么說著,她又將湛然背了起來。從這里到茅草屋還需要一會兒,靠湛然的體力跟此刻的狀態,很明顯是到不了的。</br>  湛然覺得被個女人背實在是對他尊嚴的侮辱,可眼下除了這個也沒了其他方法。他問:“你是什么人,為何要救我?”</br>  “……這你就別問了,總之,我不會害你。”少女喘著氣說,看得出來她雖然力氣大,可背著湛然這么個大男人,也還是累的,就聽見她不住地喘氣,基本上是走一會兒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br>  好不容易到了山腳下的茅草屋,屋里早收拾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雖然簡陋些東西少些,可是與恒山派的地牢比起來,這里簡直就是天堂了。</br>  湛然被少女放到床上,他仍然沒有力氣,只能任人擺布,少女將他放好后很快就出去了,就在湛然以為她走了,想要奮力起身的時候,鈴鐺聲又清清脆脆的響起來。</br>  “你別動呀。”少女低呼。“不要命啦?”</br>  她的語氣一直都是客氣而疏離的,此刻卻有幾分交集與怒氣,也不知是不是湛然的錯覺。</br>  他又被放倒,隨后感覺自己的衣衫被褪下來:“你做什么!”</br>  “你身上到處都是傷,總得處理一下吧,我這里有上好的藥,能續筋接骨,你不用擔心自己的四肢,只要好好休養,好好聽我的話,會好起來的。”</br>  湛然被她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弄得不怒反笑:“聽你的話?你算什么東西?”</br>  “……”少女覺得他的脾氣真是壞透了,可是想想他受到的折磨,嘆了口氣,“我不與你計較,我現在要把你脫光了,用水給你擦一下傷口,然后上藥。你要是不想死呢,就不要說話了,反正你這嘴也說不出什么好聽話來。”</br>  接著湛然就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屈辱。他活了這么久了,還是頭一次成了個廢人躺在床上讓個女人給自己擦身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每一寸皮膚都被摸遍。少女的動作很輕柔,生怕弄疼了他,可即便這樣,他也恨不得將這女人碎尸萬段。“待到我好了,你最好跑得快一些。”</br>  他被迫接受這種照料,可心底的怒火卻沒少半分。</br>  少女聽他撂狠話,輕輕嘆了口氣:“那早著呢,你這身子,沒個半年一年,想好可難。”</br>  湛然不再理會她。</br>  少女去換了盆水,第一次只是擦掉了他傷口中的泥沙與異物,第二盆水里不知加了什么草藥,湛然慢慢的覺得昏昏欲睡,他的神智不再清楚,不知何時竟陷入了夢鄉。</br>  少女安靜地給他清理傷口,然后掏出一只瓷瓶,從里面倒出透明無味的藥膏,一點點抹在湛然傷口上。說來也是十分神奇,這藥膏抹上后,有些還在龜裂流血的傷口立馬止血開始愈合,已經結痂的傷口則自動褪色,藥效好的驚人!</br>  “果然沒錯,他沒有騙我。”少女喃喃地說,又細心地把湛然斷掉的四肢處抹上藥膏。</br>  他睡著了,臉色仍然十分蒼白,本來應該有一雙黑眸的地方只有兩個黑漆漆的洞,那該有多疼呀,少女無法想象。她安安靜靜地看著床上的湛然,起身后退了幾步,離他而去來。</br>  從這天開始,湛然不得不在這個茅草屋住下來。恒山派不能讓武林中人知道湛然在自己手里,找人也都得偷偷摸摸的找。少女找的這個茅草屋雖說是在山下,可湛然卻不這么覺得。若真是在山腳下,這么顯眼,周圍連戶人家都沒有,怕早被找出來了。</br>  有少女的照料,湛然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躺著就有人給自己擦身子,換衣服,抹藥,按摩手腳。他不止一次問過少女的身份,她雖然經常與他說話,可一旦他問到名字與來歷,便一言不發。</br>  她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可更多的是陌生,湛然在腦海中想不出任何有關這名女子與宿主關系的記憶,若少女是跟宿主認識,他不可能不記得。</br>  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本來的宿主可是在恒山派地牢里被殺了,秘籍從此不見天日,魔教教主神秘失蹤,成了后世解不開的謎。</br>  “吃飯啦。”</br>  鈴鐺聲一傳來,湛然就知道是少女來了。她每天也不知去那里弄來些吃的,條件還都挺好。</br>  慢慢地,湛然便習慣了有鈴鐺聲的日子,哪天哪個時辰少女會出現在他面前,他記得清清楚楚。</br>  他看不清這個人的臉,卻能記住她的聲音與味道。</br>  但湛然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少女為何要救自己。</br>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再一次問了這個問題。少女笑了一下:“何必知道這么多呢,我看你順眼,不可以么?”</br>  湛然面無表情:“你覺得我會信?”</br>  兩人在一起也有一個多月了,他現在對少女也不再是惡言相向,有時候還能心平氣和的聊上兩句。</br>  少女晚上睡在搖床上,她笑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對你沒有惡意,而且我是真心想幫你的。”雖然他的脾氣很臭很不討人喜歡,但是沒關系,她不嫌棄呀。</br>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br>  “知道的呀。”她坐在床上晃著小腳。“魔教教主,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br>  “那你還救我。”</br>  他的聲音那么好聽,她還想再聽一會兒。</br>  雖然看不見,但湛然能感覺得到,她在看他。那眼神太過溫柔繾綣,有著說不出的意味。“嗯……因為你看起來很像我小時候養的那條小狗。”</br>  “……”</br>  什么?!</br>  少女認真點頭跟他說:“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像了,烏漆麻黑的,又臟兮兮的,被人欺負,我呢,就是看不慣,所以救了你呀,而且我身上帶了這么多藥也不知有沒有用,反正你是個廢人,我可以拿你試藥嘛。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呀?”</br>  湛然想過無數個答案,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他漆黑空洞的眼窩猛地朝少女“看”過去,少女有理由相信,若是這人有眼珠子的話,只怕現在已經在用視線殺死她了。</br>  她輕笑,小腳上的鈴鐺因此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問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我對你好,你就受著唄,我又不要你回報。”</br>  無欲無求,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人?</br>  “你的戾氣太重了,應該好好修身養性。這樣的話才不會短命啊,你也不想年紀輕輕的就死了吧?”少女取笑他。“看你還沒娶媳婦呢,要是這會兒就死了,那真是可惜。說不定……等你傷好了,還能跟那位天香姑娘破鏡重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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