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碗湯(二)</br> 墨澤是非常喜歡人類世界的食物的,他和清歡一樣,都認(rèn)為人是一種非常奇妙的生物,至善至惡。他在奈何橋已經(jīng)呆了許久了,對人間的食物十分想念,因此剛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拉著清歡要吃東西。</br> 本來清歡還在想自己該做些什么,結(jié)果小胖子一直扯著她的裙角惡意賣萌還伸手要抱抱,她只好彎下腰將他抱起來,然后下了樓。</br> 反正這個家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在了,下人也不會過問她的事。</br> 墨澤看到了新鮮出爐的草莓蛋糕,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可他很乖地坐在兒童座椅上,讓清歡給他戴上圍嘴,才艱難地拿起刀叉吃起來,吃著吃著滿足地瞇起眼睛:“主人也吃。”</br> 清歡跟小胖子有個共同的,那就是喜歡吃。這還用墨澤客氣,本來就是沾她的光他才有東西吃的好嗎?</br> 兩人分食了一個草莓蛋糕,身為中年貴婦,謝曼整日無所事事,無非就是參加參加宴會打打牌逛逛街之類的,空閑時間很多。丈夫跟兒子都非常有能力,她根本不需要操心公司的事情。</br> 更何況現(xiàn)在是清歡在她身體里,那就更不擔(dān)心了。易小蝶雖然任意妄為,但對于錢這種東西非常看重,因為有錢才能過上好日子,所以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在她所有的男人里面,最會賺錢的兩父子一直都是她后宮的中流砥柱。</br> 算算時間,這會兒父子倆正是被易小蝶迷的神魂顛倒的時候,彼此間連同一個女人都可以共享。兩個天之驕子,竟然心甘情愿同時臣服于一個女人。清歡雖然知道易小蝶很有魅力,但實(shí)在是很想親自見見,究竟是什么樣的十六歲女孩子,竟然能把成熟穩(wěn)重的丈夫和孝順貼心的兒子一起迷住。</br> 她會不會也被迷???</br> 墨澤吃完了草莓蛋糕又拿了個大大的冰淇淋抱著啃,小嘴兒弄得到處都是,清歡給他擦了擦,抱著他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了下手表,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要到晚飯時間了。今天晚上父子倆應(yīng)該都會回來,但時間不長,公司年會就要到了,為了即將到來的假期,他們會有很多工作要忙。</br> 明明是很幸福的家庭,卻在突然間倒塌,真是有意思。</br> 十六歲的少女應(yīng)該還在讀高中吧,究竟是怎么做到讓商業(yè)大亨、商業(yè)新秀、黑道大哥、高干公子、歐洲公爵……等等男人都為她心動為她要死要活的?就算是活了不知多久的清歡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啊。</br> “主人想知道的話我可以翻閱——”</br> 小嘴里被塞進(jìn)一勺冰淇淋,清歡笑吟吟地說:“沒有這個必要,什么事都要知根知底也太無聊了,你不覺得我們親自去挖掘會變得很有趣嗎?”</br> 是嗎?墨澤認(rèn)真想了想,最后覺得……主人說的都是對的,他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嘛。</br> 做個沒有腦子的小盆友多好,完全不需要跟主人不在時那樣辛辛苦苦地在奈何橋忙死忙活,他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呀!墨澤越想越有理,恨不得立刻蹲地上打個滾沾一身的泥土來證明一下自己真的是個小孩。</br> 清歡一邊抱著他一邊摸來手機(jī)給丈夫打電話,那頭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通,她問他回不回來,丈夫的聲音一如往常溫和:“不了,今天晚上加班,我跟又安都會晚一點(diǎn)回去,你困了就早點(diǎn)睡。”</br> 說起來薄惜之也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jì),謝曼雖然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小姑娘,可生活優(yōu)渥保養(yǎng)得宜,長得更是美貌,但他們夫妻間都有半年左右沒有做過了,她竟然一點(diǎn)都不覺得奇怪。</br> 清歡慢條斯理地帶著墨澤吃了晚飯,小家伙吃飽后就翻著肚皮說困了,清歡一邊給他揉肚子一邊輕輕哼著歌,等到小家伙睡著,便將他抱進(jìn)房間,然后自己在客廳繼續(xù)等。</br> 大概到了十一點(diǎn)多,薄惜之薄又安父子才回來。清歡本來已經(jīng)搭著沙發(fā)邊緣快睡著了,聽到門口傳來動靜也沒有睜眼,知道薄惜之到了她面前蹲下推了推她:“曼曼,快醒醒,在這兒睡會著涼的,起來到房里去吧?!?lt;/br> 她揉了揉眼睛,明明都是二十幾歲青年的母親了,竟然透出些許稚氣來:“惜之你回來啦,安安呢?”</br> “我在這里,媽媽。”</br> 清歡看到了父子倆對她不約而同的避讓,甚至不與她有任何的肢體接觸。這當(dāng)然不正常,她和薄惜之有著十年如一日的早安晚安吻,薄又安出門回家也都會親她一下,這個家從來都是溫馨幸福的。</br> 可現(xiàn)在他們不會主動碰她,甚至還會避開一些非常普通的接觸。那個叫易小蝶的姑娘獨(dú)占欲很強(qiáng),不喜歡她的男人跟任何女人接觸,哪怕是母親姐妹。</br> 清歡笑了一下,這父子倆還知道回來,就說明神智沒有完全被侵蝕,至少還是有一些理智在的。她微微一笑,說道:“等了你們很久呢,吃點(diǎn)宵夜吧,我親手給你們做的。惜之還記得嗎,上學(xué)那會兒你很愛吃的燒賣,還有又安喜歡的豆卷?!?lt;/br> 她一邊說一邊走向廚房,語氣十分溫柔,情態(tài)也婉約動人,自然又有說服力,很快就讓父子倆不知不覺跟著她的腳步,被她帶到了廚房——清歡聞到兩人身上相同的沐浴露味,想來是回家之前與易小蝶來了一趟三人行。</br> 如果她真是謝曼,不知道得多么傷心。明明這樣,還想要他們回到身邊來,這才是最讓人難過的呀。因為是家人,所以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父子倆一錯再錯,哪怕自己因此而死,也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br> 父子倆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身著鵝黃色家居服的女人忙里忙外,家里傭人很多,其實(shí)她根本不用自己親自動手的,但是……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宵夜,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拿起了筷子。</br> 伴隨著食物一起進(jìn)入胃里的,還有片刻的清明與溫馨,以及過往一家人在一起快樂的記憶。</br> 欲速則不達(dá),這個道理清歡很明白。不管易小蝶是什么人,不管她有什么本事,謝曼跟這父子倆幾十年的親情與愛情不是假的,她早晚能將這兩人重新帶回這個家。只不過,到那個時候,這個家也只剩下他們兩人,謝曼再也不會回來了。</br> 吃了宵夜薄又安回房間去洗澡睡覺,清歡親自給薄惜之放了水,然后就出了浴室。謝曼是個生性保守的女人,絕不會做任何出格的動作,可是——有時候,也難免會有一次例外。</br> 既然愛情和親情被遺忘了,那么努力讓他們想起來不就可以了嗎?</br> 清歡是這樣想的。</br> 因此她在薄惜之泡澡的時候進(jìn)了浴室,很自然地拿過毛巾給他擦身子,薄惜之立刻躲開,意識到自己動作幅度太大,又干巴巴地解釋說:“我怕把你弄濕了……”</br> 清歡對他笑:“你忘啦,我們剛結(jié)婚那會兒,你總是要我給你擦背。”</br> 那的確是很遙遠(yuǎn)的記憶了,在易小蝶的刻意下,這些美好的記憶正在逐漸被忘卻中。熱氣蒸騰間,薄惜之有些恍惚,清歡的手在他背上游移,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剛剛結(jié)婚,那個時候蜜里調(diào)油,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愛情顯得灼熱且滾燙,令人動容。他們曾經(jīng)在這里胡鬧過好多次,他抱著這個女人,從她還是小嬰兒起看著她長大,變成少女,然后成為他的妻子,在他身下變成女人,然后成為母親……</br> 他曾經(jīng)說過很多次愛她。</br> 薄惜之的頭突然疼起來,清歡放下手里的毛巾給他揉了揉太陽穴,關(guān)懷道:“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待會兒睡覺我給你按按,昨天跟林太太她們?nèi)プ鯯PA,做完渾身都舒服了,你看我是不是一點(diǎn)皺紋都沒有?”</br> 她刻意靠近了薄惜之,嬌嫩的臉龐在浴室的水汽下如同剛剝了殼的雞蛋白,清亮白皙,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br> 沒給薄惜之回答的時間,她就甩手起身——適當(dāng)?shù)挠H密是有必要的,可一直很親密就適得其反了?!拔蚁瘸鋈ィ阆春迷杩煨┏鰜砼丁!?lt;/br> 她似乎變成了少女時期的謝曼,不再總是一臉端莊雍容,這種親昵帶著些許任性的語氣,薄惜之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聽過了。他呆呆地看著清歡的背影,眼睛逐漸變得漆黑,然后在一瞬間又失去了清醒。</br> 洗好澡后躺在床上,清歡跪坐在他身邊給他按摩,順便告訴他自己在路上撿了個小孩,覺得很可愛想養(yǎng)著。</br> 薄惜之沒注意聽,隨意嗯了一聲,清歡嘴角微微勾起,打開電視到他經(jīng)??吹男侣勵l道,然后在薄惜之聚精會神看新聞的時候,輕輕往下趴在了他背上,雙手挽著他的肩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