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碗湯(六)</br> 人都是她的了,心也早晚得屬于她。樂文小說網不過想要將破碎的心重新補回來,那可不是輕松的事。</br> 清歡換了個姿勢,整個人都趴在攝政王胸口上,他烏黑的眼睛透出溫和的柔情,但是其中似乎也有著無法言說的悲傷。受過很多次傷害的人很難重新燃燒起去愛一個人的熱情,他的愛也好,溫柔也好,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欺騙中被消耗殆盡,想要將這份信任重新點燃,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和時間。</br> “小叔叔。”她湊上去親了親他,眼中流光閃動,精靈古怪。“錯的就是錯的,我如果否認,反倒像是別有所圖了。很多人犯了錯,究其一生都沒有機會挽回彌補,我很開心,即使這個機會是我騙來的。”她的手往下摸到他的大手,兩人十指交握,“我會對你很好的,不會再依賴你了,從今以后,你什么都不必為我做,這龍椅我坐不坐得穩,你只管看著便是。”</br> 女帝自負又自卑,完全看不清自己的處境。太后與其世家虎視眈眈,只想她做個傀儡皇帝,是誰讓她坐穩這天下,是誰為她守住這大好江山,又是誰為她清除道路上的一切障礙?她滿心想要攝政王死好拿到他手中的虎符,可就是拿到了,她的能力也不足以支撐她使用——她不是做皇帝的料。</br> 若是太平盛世,群臣清廉忠貞,做個守成皇帝,倒也綽綽有余。可在刀槍劍雨的朝野,她能夠保持自己的身份不被拆穿,就已經很艱難了。如果沒有攝政王的庇佑,她早被人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攝政王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他甘心情愿為她所算計。</br> 現在這個人完全將她放棄了,甚至連往日的愛意都不再剩下,再以女帝的身份靠近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不快樂。所以清歡才要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嶄新的人,這個人不是以前的女帝——這一點,隨著時間過去,他很快就會明白。</br> ……他能信她么?攝政王凝視著清歡的眼睛,往日總是冷酷傲慢的眸子,如今被一片柔和歡快填滿。他活了這把歲數了,比她大了那么多,經歷過的風雨數都數不清,可是捫心自問,拋棄一切不安與潛在的危險,他愿不愿意接受眼前這個女人?</br> ……愿意的,也許再被騙一次的話,才能真正的死心吧。</br> “清歡。”他開口喚了她的名。“你若再騙我,我便從此離開,此生都不再見你。你若想殺我,此時此刻,便是我給予你的最后一次機會。”</br> “我怎么會想要殺你?我那么喜歡你。”清歡在他耳邊輕聲說。“小叔叔不要害怕,朕會保護好你的。”</br> 攝政王啼笑皆非起來,她保護他?從小到大,都是他在保護她呵。</br> “這塊玉佩就給我吧?”清歡躺在攝政王臂彎里,手里拎著玉佩舉高,在兩人眼前晃動。兩雙相似的黑眸不約而同地看過去,碧綠的玉佩與青蔥般的美人手相得益彰,只是這雙手因此常年握筆,生了不少繭子,并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柔弱無力。“作為補償,我把這個給小叔叔。”</br> 攝政王只覺得胸口一涼,低頭一看頓時吃驚,竟是皇帝的私章!此物珍貴,如何使得?當下便要推拒,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清歡搶先一步:“就當是你我的定情信物,我要你,也要這皇位,可我會自己坐穩它,美男也好江山也好,想要的我都用自己的雙手牢牢抓住。”絕不假手他人。</br> 攝政王一窒,半晌才嘆道:“你……究竟是何人?”</br> 清歡把玉佩收好,私章塞到攝政王的手心,毫不害臊的起身,長發柔順的依偎在她滑嫩的背上,聽到攝政王這樣問,他也許是無意識的,可感覺卻驚人的強烈——正好,她沒打算繼續當一個無能又自負的女皇帝。女子為帝本就極為少見,如此珍貴的機會怎能隨意放過。</br> 她掀開帳子披了寢衣,回頭對攝政王嫣然一笑:“我是清歡啊。”</br> 攝政王因她的回答微微失神,過了片刻,穿戴整齊的清歡回來了,她換上了明黃色的龍袍,苦惱地說:“哎呀,今天又堆積了不少折子,這大大小小無數的事情都要請示于我,我是皇帝又不是他們的老媽子。”這群大臣根本就是故意的,但是從側面也反映出來選出專人篩選奏折的必要。</br> 攝政王因為她抱怨的語氣輕笑了下,清歡立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你笑了!”</br> 他面上的笑仍舊在,但笑不語地看著她。清歡真的很喜歡這個人,干脆就撲了上來,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一陣亂摸,最后親了親心口處的傷疤:“從今日起,你比我自己的性命都重要。我要去御書房了,你用了早膳,王府有事的話就回去,沒有的話就留下來,我很快就會回來。”折子雖然多,架不住她一目十行。“我會去王府找你的。”</br> 說完她就要走,卻被攝政王叫住:“陛下。”</br> “嗯?”</br> “來王府的話,可以走密道,直通我的院子。”</br> 攝政王語氣平淡,可清歡卻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她笑的更快活,忍不住又回來抱著攝政王小叔叔你真可愛小叔叔你真好小叔叔我真喜歡你的表白了一大通,直弄得攝政王面色潮紅無奈將她推開才大笑著離去。</br> 待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攝政王才摸了摸被親的滿是口水的臉,怎么都覺得她是故意的。然后他冷不丁想到,那對蛾眉可真是好看,但若是被臣子們見到,是不是太不搭調了一些?她本是英氣十足的劍眉,因為多年以男兒身出現,雖然長相略顯女氣,卻英姿勃發,從沒人懷疑當今圣上其實是個女人。如今換了眉形,立刻就顯出嬌態來,尤其是經歷過**之后,渾身都是一股尤物天成的嫵媚妖嬈,更別提那一對飽滿酥胸——</br> 等一下,她好像沒有束胸直接就走了????</br> 攝政王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四下一看,果然,束胸帶就扔在地上,怪不得方才他覺得怪怪的,抱身著羅裙的她與龍袍加身的她感覺竟然一樣,他應該早點反應過來的。</br> 今日既然不早朝,臣子無多,方才她自己也說去了御書房,現在趕過去應該來得及。攝政王迅速起身穿衣,出去的時候小蕪正守在寢殿門口,見他出來連忙過來問安:“王爺萬福金安。陛下吩咐奴婢給您準備了——誒?”</br> 話沒說完,已瞧不見王爺的身影了。</br> 清歡坐在御輦上昏昏欲睡,昨夜胡鬧的太晚了,她低估了一個成年男人的精力。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貼身大太監的聲音:“陛下,攝政王攔在路中間求見。”</br> “哦?”一提到攝政王清歡瞬間有了精神,她掀開簾幔,笑瞇瞇的打招呼:“皇叔今日怎的有空進宮來?身子可是爽利些了?”</br> 小混蛋,裝的還挺那么回事兒,可聲音語氣到位了,那個表情跟眼神是怎么回事?一點都嚴肅不起來。攝政王正要回答,又聽小混蛋道:“哎呀,離得太遠了,朕的眼睛最近不大舒服,聽不清楚,皇叔還是上來與朕同乘吧。”</br> 真是不成體統,可攝政王還沒來得及拒絕,大太監就娘么唧唧地道:“陛下,這于理不合,太后若是知道——”</br> “哦?”女帝事事都在太后掌控下,她可不是。“過去先帝寵幸母后之時,也曾邀過母后同乘御輦,皇叔乃是國之棟梁,與朕‘親如一體’,如何共乘不得?難不成在你眼里,是先帝于理不合,還是皇叔不及后妃?”</br> 她咬重親如一體四字,旁人聽不懂,攝政王卻再了解不過。昨夜種種浮上心頭,他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嘆息,往日皇帝面前,這大太監說的話可比他重要多了,她向來聽從太后,如今卻敢這樣說話,也著實叫他覺得,她是真的換了個人。</br> 當下大步跨上去與她同坐,簾幔放下,清歡抱怨說:“好擠哦,擠死了,朕一點都不舒服。”</br> 語氣中不乏嫌棄,攝政王以為她又戲耍自己,心道果真不該信她,又與自己找難看,藏在袍袖內的束胸帶似乎都冷的凍人。下一秒卻見她起身爬到了自己腿上,笑語盈盈:“這樣就好了。”</br> 這簾幔雖說起到遮擋作用,可風一吹便會被人看見,攝政王無奈,為了不讓她掉下去,只得伸手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輕輕掐了一把:“莫鬧。”</br> 清歡笑的更是囂張,她這人從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就是被看見了也沒什么,她身邊除了一個小蕪忠心耿耿外,其他都是太后的眼線,他們就是看到了也不會宣揚,頂多是稟報太后——難不成她還會怕一個半截身子進了黃土里的女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