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看熱鬧正看得有趣,突然聽到送聘的是到自家的,未免一時不能明白,詫異地問:“到咱家?是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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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艱難地說:“是這樣的,盧副千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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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他!”于氏怔還是又怔了一下的,但是她馬上就明白過來了,還在很久以前她就看出盧二少爺對自家幺女不同一般,而婉兒不管是誰說親都不愿意,多好的男子也不愿意,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早與你說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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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之后也不等寧婉回答,她就推了一把小兒子,“趕緊叫你爹出來,盧副千戶到我們家來下聘了!”又轉(zhuǎn)身將寧婉推回家,“你回屋里去,女子這時候不好露面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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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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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可是,娘已經(jīng)嫁了兩個女兒了,什么都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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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被什么都懂的娘一把推進(jìn)了屋子,然后聽著自家門前鞭炮響得震耳欲聾,又有人們的說笑聲,她幾番要出去,可又沒有。若是別人,寧婉早一步跳出去指著鼻子把人罵走了,可是對盧鐵石,她做不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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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夷人南下,許千戶一聽了消息就帶著千戶所的兵打著支援安平衛(wèi)的旗號走了,滿城人都嚇得呆了,當(dāng)時的自己看著病倒了的趙太太、什么也不懂的丈夫、還有趙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茫然無措而又恐懼萬分。南下,一家子人怎么走?這么多人實在累贅,若是都帶著恐怕還沒走出幾里就會被夷人的快馬追上,當(dāng)然她更做不出扔下大家自己逃走的事!但留下,更只有死路一條,特別是自己還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哪里會有好結(jié)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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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將一把鋒利的剪子放到懷中,想著不成的時候就刺到心窩里時,就聽外面人們的歡呼聲傳了進(jìn)來,“瘸子將軍來了!瘸子將軍來了!”她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她知道虎臺鎮(zhèn)安全了,自己也安全了。那種由衷的喜悅,寧婉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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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不管怎么樣寧婉都無法拒絕,更不用說在眾人面前讓他沒臉了。寧婉一向認(rèn)為盧鐵石不適合成親,她一直也想告訴盧鐵石,他應(yīng)該一輩子留在軍營里,每日習(xí)武、練兵、保護(hù)邊城,做這些他最喜歡的事,而不必被他一向討厭的俗事纏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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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們見面的機(jī)會不多,但自盧鐵石自多倫回了虎臺縣,他們早一點點地熟悉起來,可寧婉還是沒有說出口——并非沒有機(jī)會,而是她覺得眼下的盧鐵石似乎不是過去的那個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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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盧鐵石冷酷堅忍,就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大冰山一樣,現(xiàn)在的他見了自己說上幾句話就會笑了,笑起來就像,就像什么呢?寧婉想了又想,覺得好像陽光一樣,那樣明亮那樣溫暖,一直照到自已的心窩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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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明盧鐵石還是盧鐵石呀!他還是與過去一樣,幾年間從一個小兵成了百戶、副千戶,立下赫赫戰(zhàn)功,然后被調(diào)回虎臺縣,就連他現(xiàn)在一力要修繕城墻也與過去一樣呢。就在寧婉思緒紛紛,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時候,“吱”地一聲門開了,大姐走了進(jìn)來,抿嘴笑了,“娘讓我陪陪你,怕你一個人沒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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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一直在屋子里來回走動,根本坐不下,現(xiàn)在停在大姐面前,求救般地說:“其實不是這樣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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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就連從來十分溫和不肯與人搶話的大姐也攔住了她,“我知道你一定是臊了,才沒向家里人說出來,讓大家措手不及。不要緊的,爹娘都高興著呢。”又笑她,“現(xiàn)在知道羞了,昨天盧副千戶過來提的親吧,我瞧他在鋪子里和你說話,卻怎么也沒想到原來說的是親事,虧你裝得沒事兒人似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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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無奈地坐下,她已經(jīng)什么也不用再說了,難不成她要讓所有的人都失望?而且,她雖然沒有點頭,卻也非不情愿,就如她昨晚還能安睡,正是一個原因,她對盧鐵石滿滿地都是信任和依賴,卻從沒有擔(dān)心和疑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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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賢一向是個體貼的人,此時就笑著拉了妹妹坐在身旁,與她說著家常,“盧副千戶那么了不起的一個人,竟沒有一個好爹,連他的親事也不管,讓兒子自己出面說親,唉!竟還是什么四品官呢!他娘也是可憐,遇了個這樣的丈夫,被扔在了老宅,身子又不好,兒子的親事也不能過來張羅。而盧副千戶畢竟一向在軍中,恐怕也不大懂得婚嫁之事,如今他就是有些不大合尋常禮節(jié)之處你也不要計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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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哪里是講究尋常禮節(jié)的人呢?對于世人的繁文縟節(jié)他一向不放在眼里的,寧婉覺得他除了對他的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真心關(guān)照外,對外人都視若無物,所以更不用提與大家講究禮節(jié)往來了。但是,盧鐵石畢竟是邊城的驕傲,保護(hù)大家的英雄,寧婉一向覺得不必用那些約束世人的規(guī)矩來約束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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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就趕緊解釋,“盧指揮僉事對二兒子根本不放在心上,吳夫人有心卻無力,如今能做成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請了媒婆,大張旗鼓地送了聘禮,就不算失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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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寧賢就笑了,“還沒嫁呢就開始幫著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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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閉了嘴拿本書看,聽大姐出出入入地兩邊跑著,又絮絮地告訴她外面的事,就道:“中午家里必然要擺酒的,大姐還不趕緊給娘幫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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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惦記,連酒席的事也想到了前頭。”大姐笑說著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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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寧婉訂了親,正是六月二十六,十分吉利的日子,大家也都說事事順利極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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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一件大事兒,可她心里始終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兩天不似真的,仿佛做夢一般,甚至還沒有她曾經(jīng)的夢清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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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還有些迷糊的寧婉被娘拉到正屋的炕上坐下,看著盧家的聘禮一樣樣地從箱子里拿出來,又聽娘在一旁解釋,“一對龍鳳梳子,結(jié)發(fā)相隨;兩把尺子,百子千孫,源遠(yuǎn)流長;一雙繡花鞋,長相廝守,白頭偕老;一對銅鏡,圓滿無缺;兩個都斗,日后家境富裕、豐衣足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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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jīng)歷過富貴的寧婉看來,盧家聘禮的物件離貴重還差了些,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樣樣都十分精美,大姑是娶過兩個兒媳的,不禁嘆道:“吳夫人整日病歪歪的,不想心里也有數(shù),早早為兒子準(zhǔn)備下這許多的東西。”很顯然聘禮里的物件都非臨時買的,這些精挑細(xì)先的東西就是有錢也決非臨時能湊上,應(yīng)該是平日里一點點攢起來的,有的物件看起來已經(jīng)放了許久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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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就點頭說:“先前總覺得吳夫人心狠,如今看來她其實也是極愛兒子的。就是平日萬事不理,也悄悄給兒子攢了這許多聘禮,沒少費心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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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就笑,“這兩年我看你也給婉兒攢了些嫁妝,如今也到了用上的時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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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倒不知道,就瞧著娘,于氏搖頭笑著說:“也沒有太多,但是手里既然寬松些了,看到好的總要買回來的。”說著又看聘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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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些充滿了吉祥意味兒的小東西,還有綢緞、布匹、金銀首飾等等,又有幾箱子銅錢,一共一百六十貫,也合吳夫人能拿出來的數(shù)目。在此之外錢箱子上面又有十個五十兩的元寶,皆是足兩的細(xì)絲紋銀,每個上面攔腰都系了根紅絲帶,還打著十分好看整齊的花結(ji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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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對幺女的親事十分滿意,因此看什么都是好的,“吳夫人果真細(xì)心,這一百六貫錢都是全新的,又用了紅繩著著,看著就喜慶!尤其是這十個大元寶,上面的花結(jié)打得真好看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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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銀子應(yīng)該是盧鐵石聽了自己的要求才特別添上的,吳夫人恐怕還不知道呢。是以這整齊好看的花結(jié),肯定不是吳夫人結(jié)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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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盧鐵石自己結(jié)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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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立即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嚇得哆嗦了一下,盧鐵石會做這樣的事?當(dāng)然不可能了!他應(yīng)該會把這樣的事當(dāng)成極其無聊的俗事小事吧,根本不屑一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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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還是覺得有可能就是盧鐵石,不知為什么,寧婉與他接觸越多,越覺得他他固然還是十分勇猛,還是功成名就,但渾身上下卻少了些冷漠,多了點溫情,說不準(zhǔn)還真會靜下心來用紅絲線在銀錠上面打了花結(jié)再放到箱子里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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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寧婉完全相信,盧鐵石一定能打出這樣好看的花結(jié),畢竟他的一筆字那樣的秀麗整齊,自己根本寫不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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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哪里想到這些彎彎繞繞,只笑道:“我還沒見過誰家聘禮中又送些錢又送銀子的呢,銅錢上堆著元寶,倒是看起來十分氣派。”將各色聘禮都瞧了個遍,于氏就又盤算,“我們家也打幾只一樣的箱子,也漆了紅色,等送嫁時與這些箱子一起抬出去一定體面極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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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十分贊同,“這兩年我跟著婉兒竟也掙了不少錢,到時候我給婉兒添一對箱子做陪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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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就說:“我跟大姑一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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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見大家一直議論著自己成親的事,心里總是有些不自在,就轉(zhuǎn)了話頭問:“大姑,你和大姐商量要開小吃店的事怎么樣了?大姑父、大姐夫還有家里人可愿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