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了飯,于氏喂過石頭便叫寧婉,“帳等會兒再算,娘和你說話?!?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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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覺出娘的語氣不同,便將帳本放下,好奇地問:“什么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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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就拉著她說:“你當七嫂子今天來做什么?是來給你說親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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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誰?”寧婉隨口問了出去,可是心里馬上便明白了,胡七嫂子正是胡敦儒的嫡親嫂子,原來胡家長房里是大排行,胡村長的二兒子行七,他的媳婦大家就都叫七嫂子。七嫂子輩份雖然不高,但是人十分活絡,才不過半年時間,早與三家村各家都十分熟悉,聽說郭小燕的親事便是郭老爺子托她幫忙的。如今胡七嫂子來自家說親,十有七八就是胡大娘托她來問自家口風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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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便喜滋滋地說:“自然是胡小先生了!別人哪里配得上我家婉兒?!?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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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在爹娘面前雖還有著小兒女心態,可是遇到了旁的事便又覺得自己其實并不小了,因此也不怎么覺得害羞,只是在想,“自己與胡敦儒成親?合適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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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又想到胡敦儒原本是娶了馬驛鎮上的一戶人家的女兒,家里是開油坊的,好像姓古。至于這家姑娘長得什么樣,性情可好,他們兩人過得怎樣她倒一點也不知道,畢竟那時她還與胡敦儒不熟呢。不過以胡敦儒溫各謙讓的性子,想來夫妻二人一定能相得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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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見女兒怔怔的,便只當她是喜歡的,便又開心地說下去,“若是別人家,我定然要推一推,等你爹回來后好好商量商量,再問過你才能答應,但是胡小先生嘛,怎么能與別人一樣?我就先答應下來了。咦?你怎么這個神情,你不是也一直說胡小先生好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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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雖然早認定自己這一次會與其他女子一樣正常嫁人,生下孩子,可是乍一聽娘說答應了胡家,心里還是不自在起來了。也許是因為她沒真正成過親?又或者是她在趙家見過夫妻間太多的的丑事?還是她不喜歡胡敦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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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仔細想了想,確定自己對胡敦儒印象還滿不錯的,謙謙君子,溫和善良,公正無私,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媳婦一定也會如此,按說沒有什么不滿的。再想想他將來還會考秀才中舉人,當過官,又做教書的先生,果真像娘說的,配自己十分有余。這門親事自己是應該答應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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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寧婉還是笑不出來,便硬扯出點笑意說:“娘說好就好吧。只是我早說了不能早嫁,總要將家里的生意打點差不多再成親?!?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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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便當女兒害羞了,畢竟這門親不論讓誰說都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因此就又笑了,“你七嫂子今天來就是探個口風的,若要真結親還是要請了媒人上門再說。她說你胡大娘也不想小先生早成親,只是怕耽誤了他讀書,只是想先訂下來,到了胡小先生考上秀才或者上了二十時再辦親事。我一想,又與你平日里的口風一樣,更覺得果真巧了?!?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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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胡敦儒成親是很晚,果真有他考中秀才之后?寧婉想著,卻怎么也想不出,她當時對胡敦儒感興趣的是他解開了三家村和胡家村的百年深仇,又為農家子弟辦冬學這些事情,至于他的親事倒沒有在意。當然這些與眼下并沒有關系,再察覺看到娘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寧婉便抱起帳本回自己屋子里了,只留了一句話,“都聽娘的?!?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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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只當女兒是愿意的,這門親著實沒什么可挑揀的,因此又思量一回,待丈夫回來后夫妻二人悄悄商議,越發覺得這門親再好不過了。婉兒嫁到胡家,比她兩個姐姐都嫁得近,日后往來方便;而胡家雖然也在山村里,但畢竟有一百畝地,又是村長家,家境也不輸與萬家和劉家;更重要的是胡小先生這個人,可更是比萬峰和劉貨郎強上許多;就連婉兒一直嚷著不要早嫁,胡家那邊也是一樣的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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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胡七嫂探了自家口風回去,胡村長一家應該也是滿意的吧。如此年前便可以遣了媒人過來,先下了定,兩家便按親戚走起來。等小先生考中秀才——那是當然的,婉兒便風風光光地嫁過去成秀才娘子,有多好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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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和于氏真是笑得半夜里醒了都要說上幾句,老來得子,三個女兒的親事又都有了著落,一個比一個嫁得好,如今他們夫妻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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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表面還看不出什么,恰好此事也沒有外人知道,因此她只與過去一樣,但是心里卻說不上是什么滋味,要說不開心也不是,但是絕不是高興,還不能像別的事情一樣當面鑼對面鼓一般地擺出來說個清楚,反像有什么堵在心頭。但是就算不看爹娘歡快的神情,她自己也明白胡敦儒果然是個良人,自己不應該不滿意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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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胡七嫂問過口風便沒有再來,寧家招人砸山核桃仁時也沒有過來幫工,這倒讓寧婉松了一口氣,她實在不愿意整日面對胡七嫂的。又有家里忙個不停的活兒,寧婉索性不再想什么胡家的事,倒也好些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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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氣越發冷了,白日也短了起來,一場秋雨之后便接下來一場雪,路上又有了冰。這一天寧梁又去了虎臺縣,過了午夜卻還沒有回來,于氏和寧婉心里都急了起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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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實在等不得了,就站起來說:“娘,我出去迎一迎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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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拉住她不肯,“這時候外面伸出手都看不到五個手指頭,你一個女孩子家怎么能自己出去?要去還是我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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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石頭離不了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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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就聽院門響了一聲,寧婉便道:“我爹回來了!我去開門!”打開門卻被嚇了一跳 ,原來爹滿臉都是血,一雙手上也是又是泥又是血的,十分嚇人,“爹,這是怎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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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也出來了,也唬得叫了起來,“二郎,你這是在哪里弄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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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就擺手道:“沒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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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這時石頭哭了起來,寧梁就推于氏,“定然是聽了聲被嚇到了,你趕緊去哄他。”于氏只得先進了屋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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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便將溫在灶上的水端了過來,攔著爹不讓他洗,卻拿了一塊干凈的布放在水中浸濕了幫爹小心地擦臉擦手,“傷成了這樣怎么洗,自然要慢慢把泥土擦下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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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洗干凈后傷口便看得清了,兩只手掌都擦破了皮,左額角一片於青,左臉劃了一道口子,現在還有血慢慢滲出來。想到家里竟連傷藥也沒有,寧婉十分后悔自己的粗心,突然想起來曾聽人說過濃茶水能止血,趕緊向灶里添了一把高粱桿把火燒旺煮了一碗濃茶水過來,“爹你躺著,我幫你抹好?!?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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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抹著,娘哄好了石頭,接過來繼續抹,“怎么摔得這樣重!”卻又埋怨,“早說天短了,你晚上就在賢兒家里住上一夜第二日再回來,偏不肯聽,現在果然摔了吧!”口中雖然說,卻急忙幫著將臟衣裳脫了,見膝蓋處的褲子也滲著血,便道:“婉兒你出去幫你爹熱飯吧,我給他找一身干凈衣裳換上?!?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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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便出來熱飯熱菜,又燒了一碗蛋花湯送去,“讓我爹趕緊喝了,也能暖暖身子?!?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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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見娘倆兒都是又急又怕的,便笑道:“其實沒什么,只是一不小心絆到了一塊石頭上,也只是皮肉傷,沒傷筋動骨的?!?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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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爹進門后走路尚且不大自如,就知道他一定摔得狠了,否則怎么會這樣晚才回來,只是他在家人面前不肯說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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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妻女都不信,寧梁便又陪笑道:“其實掙錢哪里是容易的事?摔一跤又算什么,兩頭驢都沒事,錢也沒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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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便氣道:“到這時候你還說這些沒用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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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也后怕地說:“爹,等養好傷再出門時可不要當天往返了,就聽我娘的,在大姐家住一天再回來,這時怎么也比不了夏天。”進了冬天整個遼冬便越來越冷,尤其是夜間,爹是摔得不重,若是重了爬不起來,恐怕還會外面凍死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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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都答應著,吃了飯又催寧婉回屋,“沒事了,都睡吧,明天晚點起來吧?!币娕畠撼鋈チ?,便小聲向于氏說:“有一件事,還是要告訴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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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說了一半的話又停住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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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性子一向溫和,但也忍不住追問:“到底是什么事?你趕緊說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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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便遲疑地說:“我回來路上遇到馬驛鎮的一個人,也是去虎臺縣里辦事的,便搭伴回來。路上說話聽那人告訴我胡小先生與馬驛鎮開油坊的古家姑娘要定親了?!比舴侨绱?,他也不會因為想著心事不留神摔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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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卻不信,“胡小先生不是那樣的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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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也是不信的,”寧梁就道:“只是這個人正好是古家的鄰居,與許老先生也是極熟識的,把事情說得再清楚不過,由不得我不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