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許曼戈的感冒終于好利索了，前一天晚上，郵箱里收到會議通知，永安集團戰略公關案的二次溝通，6月底首次招標后，選出了三家公司進行二次執行細化，是真正看手段的時候，許曼戈精神百倍，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對方公司樓下大廳，坐在沙發椅上等。
    不管到哪，她都習慣坐在面向門的位置，這樣能看清楚來來往往的人，隨時掌握動向，她舒服的換了個姿勢，重又往大門看過去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秦音，頭發已經長長，松松的在腦后扎成一束馬尾，身上一件白色的襯衫連衣裙，手機拿在身前，低頭看著什么。
    許曼戈毫不遲疑的幾步走過去，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嘿，你怎么在這？”
    秦音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她，不免先翻了個白眼，許曼戈刻意忽略了她眼里一閃即逝的低落，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笑起來：“穿的這么賢妻良母，果然是結了婚的人。”
    秦音收起手機，沒有理她語間的揶揄：“送我老公上班，他就在這樓上。”
    許曼戈回頭往電梯樓道看了一眼：“噢，我在這開會，來早了。”
    正欲細問，抬頭看見陳橋一身暗藍色西裝，穿過明亮的玻璃門走了過來，只好說了句“下次約”，匆匆轉身與陳橋匯合。
    今天公司來了不少人，執行創意團隊、渠道團隊、活動團隊均有代表，與上次只有陳橋和許曼戈兩個人的情況相比，實在是人多勢壯。
    提報順序排在第一，這是個好消息，先入為主，一舉給客戶留下深刻印象，作為團隊中唯一的女性，她今天穿了一身藍白條紋的絲質連身裙，畫了淡妝，淡色口紅，清爽干練，私下的風格怎樣都好，工作場合上場便試圖用性別特征取勝，在有些場景下并不適用，而且從上次接觸的情況看，永安的人專業度是很高的。
    一進會議室，許曼戈嘴角便扯起一抹自信的笑，陳橋走在前面先和對方的人握手寒暄，之后雙方落座，進入正題，為顯重視，陳橋親自上場。
    方案許曼戈已經看了多遍，饒是他講的再天花亂墜，也稍微有點走神了，對面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扣子解開，露出里面整潔利落的藍色襯衫，一副無框眼鏡，手放在桌上，聚精會神的看著屏幕，不時在筆記本上寫下幾筆。
    畢竟還只是提報階段，剛會面時，并沒有詳細介紹，連名片都沒有多給，許曼戈想了想，終于把筆記本里夾著的一堆名片跟眼前的人對上號來：
    祁川，永安集團品牌戰略部總監，
    跟其它人不一樣，這個人之前都沒有涉入到這個項目中來，今天空降，卻是和牽頭負責的上海區營銷總分列集團副總左右，足見地位非凡，許曼戈眉頭微蹙，重要決策人資料缺乏，有風險。
    正在思考，忽然聽見對方有人發問，正是對面的男人，聲音低沉，問題卻很刁鉆：“你們公司的主要渠道和項目經驗都在上海、蘇杭等一二線城市，接下來我們公司會著力開拓三線城市，甚至經濟較為發達的縣鎮，你們在這些地方的資源和渠道能不能跟得上？你們推廣手段能不能切到這些客群的感觸點？效果是否有保障？”
    許曼戈抬頭看，ppt剛好翻到外灘廣告牌的那一頁，占領上海最繁華區域戶外，先聲奪人，畫面上是美術團隊專門做的戶外效果圖。
    的確，這套方案是往高大上的方向走的，永安集團畢竟是扎根滬市的知名房企，開發版圖中三分之二都是豪宅，這才有大手筆的營銷公關費用，所以，在做方案的時候，沒有考慮向下線城市拓展的具體途徑，先前對方也沒有提到這種要求。
    但這種當口，怎么可能提出這個問題：因為你們沒說，所以我們就沒考慮。要是這么說，肯定會被堵的死死的，弄不好直接出局。許曼戈手放在桌子下面，無意識的按著自己的手指，思考對策。
    先前數次溝通過框架和思路的上海區營銷總黃駿跟祁川隔了一個人，此時正埋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領導在旁，他不可能承認是在招標文件中沒有涉及這方面。
    不過幾秒鐘而已，許曼戈覺得自己都能聽見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了，陳橋放下手中的激光筆，面色沉著：“祁總，我們公司雖然沒有直接參與縣域城市的項目，但我們有很多供應商，鄰省的很多縣級城市，我們都有涉足，我們也有專業的渠道和市場人員，后期也能夠不斷擴容。”
    祁川點點頭，又和旁邊的領導耳語了幾句，示意繼續，接下來半個小時非常順利，沒有人再提問，對方案中的幾個創意點也表現的頗有興趣，甚至聊到具體的執行細節，這次招標，一開始就說了，預算不在考慮范圍內，更看重專業度和可行性，可能性很大。
    電梯里，陳橋跟同事稍稍分析了下，多少有點歡欣鼓舞，恰好到了午飯時間，大家決定在附近吃個飯再回公司，正商量著去哪吃，許曼戈的電話響起，出了電梯示意大家往前走，她落在后面接電話。
    是秦音，說要約她一起吃午飯，和她老公一起，許曼戈當然答應了，畢竟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便跟同事分開走了。
    到了約好的餐廳，遠遠的就看秦音沖她招手，還是先前那身打扮，許曼戈在對面落座，不免好奇：“干嘛今天約吃飯？你上午去哪了？”
    “想著你剛好在這邊嘛，反正也沒事干，就讓你們出來見一面。”秦音一邊倒茶一邊將菜單推過去，“先看看，想吃什么”
    “你老公什么時候到？”正是七月盛夏，空氣熱的發燙，外面走了一趟，感覺心跳都加快了，許曼戈將冰水貼在臉上，一邊翻菜單，一邊和秦音聊天。
    “快了吧，我就是想著，你們兩個都近，才定了這家餐廳。”秦音手托腮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你先點，等他來了再加。”
    本幫菜餐廳，許曼戈吃的少，隨便點了兩個素菜加一杯青檸汁便合上了，剛欲開口說話，就見秦音一臉溫柔的笑意，起身將一個男人拉了過來：“許曼戈，我閨蜜。”“祁川，我老公。”
    簡簡單單，完全不拖泥帶水，許曼戈起身握手，兩人視線對上時，彼此都很訝異：“祁總？”
    黑色西裝、藍色襯衫，眼鏡摘了，但剛剛告辭，肯定不會認錯，那就是剛剛在會上唯一的提問人：祁川，永安集團品牌戰略總監。
    祁川訝異的程度卻比許曼戈稍微低一點，不過也可能是掩飾的比較好，他松開西裝的扣子，坐下來：“許小姐文采斐然，思維縝密，想來方才那份方案是出自你手了？”
    初見驚詫，許曼戈此時有點患得患失了，她自信不會有什么地方疏漏，卻被祁川殺了一槍，若不是陳橋經驗老道，許曼戈自問沒辦法對應的那么自如完滿，只得勉強應道：“祁總過謙了，思慮周全，不及萬一。”
    秦音見兩人話來話往，像是比著誰有禮似的，又都不肯落了下風，稍微想想，便通了其中關節：“工作上的事情，別在飯桌上說，多反胃。”
    許曼戈本能覺得自己有點失態了，過于緊張，順著秦音的話開眼一笑：“也是，既然是你們夫妻倆，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拎過菜單，挑最貴的點了幾樣，然后抱臂看著對面兩人，笑的云淡風輕的樣子。
    祁川還好，自顧自的和秦音說著小話，秦音卻被她笑的發毛，她太了解許曼戈了，此時卻不知道這姑奶奶對什么事情不滿，剛欲開口說話，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了，便趁機將話題引到了菜上，這才讓許曼戈終于收回視線，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氣。
    一頓飯吃的很開心，拋開工作上的身份不談，祁川年紀介于大叔和小年輕之間，談吐幽默，見識廣博，雖然外形說不上多優秀，卻是極具個人魅力的。吃完飯，秦音兩人牽手離去，許曼戈站在原地，突然有些眼熱起來，直到出租車司機探頭來叫，她才醒過神鉆進車里，一路回了公司。
    三天后，招標結果出來了，陳橋的公司中標，但永安提出，先試用一個月，之后再簽合同，于是一整支項目團隊跟著甲方的項目組去了外省，許曼戈幾乎懷疑，祁川在會上提出縣鎮擴展的事情，只是跟他們打預防針，預算無上限，辛苦也是無下限的，外派駐場團隊，這一個月不會好過。
    她沒有把祁川的事情告訴陳橋，一般人聽到這種消息，第一反應都會是拉關系，他們憑借關系才拿到項目，但事實上，他們根本就沒有談到招標的事情，就算有提到，也就是兩人互相恭維的那幾句，這當然不能說服人，見面三分情，連許曼戈都不能拍著胸脯說，完全沒有任何人情的成分，所以干脆不說。
    做領導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去到偏遠地方的，祁川一直穩穩呆在上海，陳橋屢屢求交，也吃了幾次飯，總算能說得上話了，這邊一通，有些事就瞞不住了。
    大周一，許曼戈剛進公司就被陳橋陰著臉叫進了辦公室，本來是例會的時間，許曼戈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陳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你跟祁川認識的事情為什么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