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濁息隔開兩個世界,外間的人望不見里面,里面的人則無暇他顧。
連宋與折顏覺得,這般境地莫名熟悉,卻并非什么好的預感。碧海蒼靈華澤之畔拔地而起的銀色屏障,漫天濁息上星河倒轉的悲壯慘烈,給予記憶太多沖擊,他們并不想拿來回味。
九天之上,朔風四起,舔卷著戰場中人的衣角獵獵作響,陰霾籠于眾人頭頂,經久不散。
相較于濁息外戰場的嘈雜,濁息內反倒安靜許多。
鳳九是不能說話,東華卻是不想說話。一來,此時不比以往,他需要積蓄實力,等待時機,爭取將姬蘅一招斃命。二來,不知是不是在濁息內經得久了,他略有些恍神,姬蘅的叫罵聲、兵器的撞擊聲、耳邊的疾風聲、外間的呼喊聲都有些遠,他只聽得自己與鳳九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從錯落有致到漸趨同步。感受到來自她的氣息,他覺得有些溫暖。懷里的人已不知多久未曾抱過,亦不知有多久未被她抱過,即便此時她仍然失去五感,可近在咫尺的感覺太好,讓人不忍破壞。
姬蘅神神叨叨,妄圖以濁息來困住東華與鳳九,以此來威脅東華妥協。可這不過是她的妄想,換來的只有東華一次次的刀劍相向。
她在東華冷淡的眼神中愈加憤恨,舉掌向天,祭出長劍念念有詞,一副可怖容貌更無一絲人氣。她身后的黑氣嗖地鉆入她體內又猛地噴涌而出,姬蘅的身形扭曲了幾下,再抬頭時竟已佝僂了一圈,而面容更與骷髏無異。
一個人的欲念到底能有多丑陋?魚餒肉敗、枯株朽木,而不能自知;一個人的欲壑到底可以有多深?九天之高、四海之深,竟不足填補。
東華再次見識了姬蘅的瘋狂,厭惡道:“你竟以魂魄作引來吸納濁息!自作孽不可活!”
姬蘅的粗糲嗓音仿佛來自無間地獄:“那是我為你作的孽,老師!不可活?那便一起不活吧!”
那些濁息宛若得了滋養,瞬間粗壯了起來,觸手又長出一截,數量翻了一番,抖動著各自攻擊,又此起彼伏互為呼應,倒有些傷腦筋。
東華見此,不敢分心,凝神以對。但懷里有顧忌的人,到底有些掣肘,少不了被濁息傷及,舊傷口上疊了新傷口,衣衫上洇出的赤金色越來越多,幾滴血珠濺在鳳九的臉上。
在二人沒有注意的地方,鳳九的眼睫緩緩地眨了眨。
東華原本猜想,姬蘅怕是把凡世中作的惡都用到了此處,否則不可能有如此濃厚的濁息,誰知她還將自己做了獻祭。作為魔族的一員,她雖法術了了,但投入身體與魂魄來獻祭,卻使這濁息呈現出了與緲落不同的情狀,確實需要小心應對。
可此時有些不妙的是,胸口開始隱隱作痛起來,想是今日消耗過大,傷勢又要發作。他暗暗提了口氣,借了錯身的時機,拄著蒼何劍穩了穩身形。
不想,還是讓姬蘅發現了端倪,她搖晃著亦是傷痕累累的軀體,陰惻惻道:“呵呵,老師的傷還沒好吧!臭狐貍的尾巴果然有點用處!”擎著一副了然的神情,她陡然振奮了不少,手中控著幾道濁息從四面八方襲來。
東華閃避中被其中兩道打在后背,腦袋一暈又是一口血吐出。他眼前有些發黑,強自支撐著不肯退讓,因而便沒注意懷中人突然動了動。
姬蘅見一擊竟然得手十分得意,上前兩步抬手又是幾道濁息拍出。
便在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不……”
東華忽而一驚,抬眼屏息細聽,甚至忘了要去抵擋濁息。
那個聲音從他懷中傳來,這次又大了一些:“……不,東華……”
懷中人瞪著的赤紅眸子里突然滑下兩行血淚,她顫抖得厲害,秀眉深鎖,蒼白的臉上顯出掙扎的神色。
“小白!”東華不可置信地摟緊她,他沒想到她竟能在此時清醒。
此刻,姬蘅打出的濁息已涌至近前,濃墨似的一團眼看著就要咬上東華和鳳九。
“不!”鳳九身上驟然爆出一團紅光,紅光陡然變大,從渾然一團慢慢有了形狀,化為一只遮天蔽日的九尾紅狐,即便是在暗沉的濁息中也清晰可見。
九條燦若煙霞的狐尾團團圍在身后,如旌旗招展。狐貍額間鳳羽艷麗奪目,雙目圓睜似秋水含冰,尖利牙齒閃森森冷光。
九尾紅狐擋在東華身前,口中發出低低的咆哮,九條狐尾猛地回轉一拍,打散了奔涌來的濁息,又奮起四爪疾馳幾步撲到姬蘅面前,張開狐嘴一口叼住了姬蘅的喉嚨,狠狠咬住甩了甩。利齒扎進皮肉,破開數個血洞,鮮血立時涌將出來。
“你……你怎么,還能,清醒!”姬蘅疼得渾身團起,她未料樂極生悲,此等境地居然還被臭狐貍逮到機會。她張開十指亂抓,長長的指甲上裹著濁息,指望從狐貍口中脫身。
可這狐貍并非實體,任她抓撓也不過是在一團紅光中來去。倒是濁息遇到紅光發出滋滋的灼燒聲,竟是被這紅光消解了一般。
姬蘅見濁息都奈何她不得,不由絕望,激痛之下慘叫連連:“你,你這臭狐貍,究竟是什么東西!”
狐貍并不理會,任她掙扎扭轉,只管死死咬著不放松。
姬蘅頸項間的破洞中汩汩地流出暗色的血液來,她喉嚨里發出風箱一樣嗬嗬的抽氣聲,黑洞似的嘴里還在不甘心地翕動:“不可能,我不信,是我的,都是,我的……”
但隨著血越流越多,沒一會兒她就聲息漸弱了下去。
那些血液蜿蜒曲折,引得她身后的濁息爭相投奔。濁息層層疊疊伏在那些血液上,像是野獸在啜飲美味,不一會兒那灘血便只留下淺淺的印跡。
原本在姬蘅背后散射狀的數條濁息,如今少了憑依,四處散逸,又漸漸向東華與鳳九聚攏過來,伺機攀附侵入。
九尾紅狐吐出口中已然不動的姬蘅,伏低身體齜著尖牙威赫著濁息,不讓它們靠近。但濁息自有它們的邏輯,并不知道前方危險,或者,就算知道危險,無盡的誘惑仍使它們前進。
紅狐甩著狐尾掃開不斷靠近的濁息,可四壁沉沉并不那么容易消解。她忽而望著團團圍著的厚重黑云仰天長嘯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東華,圓圓的眼睛里流露出濃濃的不舍,喉間咕噥了一聲,眸光漸而轉為堅定。
“小白——”東華猜到她要做什么,急忙伸手攔阻。
可話音未落,她又一聲長嘯,渾身立時紅光大作,九尾紅狐的輪廓由實化虛,術法化為無數光點,穿透濁息的重重迷障。每一個光點與每一絲濁息都在撕咬搏斗,光與暗的戰斗爆裂在每一寸空間里。
最終,紅狐散作萬千微塵,包圍在他們四周的濁息蕩滌一空,連帶著原本戰場上游蕩的傀儡與濁息都無所遁形。
天朗氣清,如若不是戰場上還有無數將士的遺骸,九重天可以說又恢復了舊觀。
白止望著九尾紅狐的殘影目眥欲裂:“上古秘術……九丫頭何時學會了上古秘術天地一同?”
折顏訝異道:“就是那個燃燒命力與仙元的天地一同?這秘術竟能對付濁息?”
白止苦澀地搖搖頭:“我也只是聽說,沒曾想竟被九丫頭使了出來,只是這術法的后患書上卻是語焉不詳。”
折顏寬慰道:“事成定局,不若先去查看鳳九的傷勢,有我在,總不能叫她……”他想到此前鳳九的神識受損不知如何,神色間頗為凝重。
待到紅光與濁息散盡,東華與鳳九的身形露了出來。青丘幾位上神,并著落在后頭心事重重的重霖,皆往那處匯聚。
鳳九已經有很久沒感覺得如此真切了。
自東華與她從凡世回轉,她帶他回了青丘,想一起去看星星。誰知不是耽于玩樂就是公務所纏,一來二去便耽擱了。
她從凡世得到的兩件物事,初時只覺得有些奇怪,本也想給東華瞧瞧,后來不知怎么一來二去也耽擱了。
如今想來,這些是不是就是上天所謂的機緣?
剛回青丘的日子,東華陪著她整日東游西逛,似乎是為了彌補之前的缺憾,她是知道的。那日東華醉了酒對她說的話令她很感動,也更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別人看東華,只覺得他清冷端肅、不易親近,其實他明明是如此執著堅毅又溫暖有趣的一個人。她最愛的夫君也這般愛她,這是全天下最美好的事!
東華在凡世施展法術受了反噬,他雖表現得云淡風輕,其實并沒有那么快好,她也是知道的。在折顏那里他把自己支開,便是不想讓自己擔心。他總是這樣,什么事都自己擔著,她其實更愿意他給自己撒撒嬌、示示弱。不過不要緊,她心里知道就行,東華既想隱瞞,她就假作不知,打定主意好好做些吃食給他補補。總歸是在青丘,作為青丘的女君,還能讓自己的王夫受委屈不成!
她想,她與東華經歷了那么多,便是在一起平平淡淡過尋常日子也是不錯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這樣平靜的日子居然那么快就被打破了。
有一天,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是一個人的笑聲,帶著點得意的細小的笑聲,仿佛就來自于眼前從凡世得的那兩件物事。可待她凝神細聽時,卻又沒了動靜。
后來慢慢的,她能聽到一句話,那個聲音說:“女娃兒,又見面了!”那是個狡黠又帶著恣意的女子聲音,年輕卻含著滄桑,有些耳熟。她問她是誰,那個聲音只說是跟自己有莫大關系的人。
再后來,印象有些模糊,她似乎見到了什么人,穿著紅衣、容色艷麗的女子,那人給了她什么東西,又交代了一些事。
從那之后,她就開始逐漸忘卻了什么,記憶好似隔著一層紗,朦朦朧朧地望過去,看不太真。有時想起很久沒見到東華和滾滾了,待抽出空定要回去相聚;有時一轉身她又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做了什么、想要做什么,都沒了主意。
她記得燕池悟來找過自己,也記得滾滾好像受了傷,那陣子她總是在晚間做噩夢,可做了什么并沒有印跡可循,以至于東華抱著自己追問時,她都張口結舌無從說起,便也只當是尋常的噩夢了。
某晚,她獨自呆在處理公務的書房,那個聲音又來造訪,問她記不記得自己還有仇未報。
她很疑惑,從來不知自己何曾跟誰有過仇。待到那聲音將所謂“仇人”的樣子呈現于她時,她盯著眼前眉目英俊、銀發飄飄的青年,總覺得十分可親,并無滿腔仇怨。然而那時她并不能做自己的主。
過了兩日,她從疼痛中醒來,發現手中拿著自己的一截斷尾,斷尾化作一柄纖薄鋒利的匕首。可這又是為什么?
兩軍交戰的陣前,她懵懵懂懂注視著場中諸人忙忙碌碌,突然感受到了來自哪里的召喚。她如無關的第三人一般,看著自己飛身出去,插到紅衣女子和銀發青年之間;看到了自己轉身將匕首插進青年胸口;看到了他滿眼不可置信又心傷嘔血的樣子。那一刻,她的心也揪了起來,覺得那柄匕首不止傷了青年,好似還傷了自己,她渾身都很冷。
此后,她的神志便更是昏沉,連隔著一層紗看外間都無法做到,仿佛沉入到無盡的黑暗里。
鳳九第一次知道,原來黑暗也有不同的溫度。
起初的黑暗是刺痛而寒冷的,她在其中不辨方向、惶惑不安;接著的黑暗是清涼而醇厚的,她想到青丘的凍雪和青年緞子樣飄蕩的長發;再后來的黑暗是溫暖而安心的,她如同回到了最可依賴的懷抱,樂得沉醉。
不知何夕,有人喚醒了她。
無邊的黑暗中,多了個紅衣女子,是之前來見過自己的女子。
紅衣女子正有些暴躁地轉圈圈,口中恨恨道:“沒想到被這個魔族小兒算計了,要我吸納濁息原來是為了增長自己的功力,要我引這女娃兒來也是為了她自己,還把我的族人制成傀儡!哼哼,借刀傷人,過河拆橋,以為自己能落下什么好?人模鬼樣,看誰死得更快!”
她見鳳九呆呆看著她,有些得意又不無遺憾地說:“女娃兒,你的神魂已經損耗到這個地步了?還記得我是誰嗎?”
“……誰?”鳳九想不起她的名字。
“真該讓東華來瞧瞧,他的小可憐就要消失了!”女子抬起她的下頜打量額間盛放的鳳羽花。
“……東……華?”鳳九輕輕吐出這個名字,神色有些許柔和。
“瞧你這模樣,竟還沒忘嗎?”她搖搖頭,“他究竟有什么好!一個兩個都這么入迷!”
“……好。”
“死到臨頭還要替他說話!”她皺眉道,“他這個人,何曾把別人放在眼里!”
紅衣女子似不耐跟個神志不清的人說話,自言自語道:“對著人族那么大慈大悲,怎么不見對妖族慈眉善目?還說我率真,哼,我要率真何用!”末了語氣中倒有些悵然。
大約覺得鳳九這境況已不值得擔心,她絲毫沒有回避。
鳳九愣愣地問:“……喜歡?”
紅衣女子一怔,突然跳腳:“誰要喜歡他!就他那副目空一切、眼高于頂的樣子,哪次對我假以顏色?即便是我修煉了三毒濁息,他也沒正眼瞧過我,說的好像三毒濁息是我生產的一樣,虛偽!還把我的族人到處驅逐,假模假式,假仁假義!”
她越說越氣,一把掐住鳳九的脖頸:“我跟他只有你死我活,沒有喜歡!”
所謂無知者無畏,此話也適用于現下的鳳九。她用有些痛苦卻肯定的語氣說:“……喜歡!”
紅衣女子面目扭曲地瞪著她,突又松開手,冷笑了兩聲:“跟你個快死的傻子計較什么!反正我們現在也是半斤八兩,不如看看你的東華什么時候來陪你!”
那女子化了一方水鏡來投映外面的世界,水鏡中顯示出仙妖大戰的場景,姬蘅驚悚的面目從黑紗下露出來,女子皺眉嘖嘖道:“短時間內吸食如此多的濁息,還要從我這里奪取濁息,為了提升法力連肉身和魂魄都能獻祭,狂妄無知,不自量力,以為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看到妖族大軍與天兵天將對陣,場中傀儡肢體僵直,又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傀儡爆出濁息纏住天兵天將,鳳九問:“……鬼?”
女子瞟她一眼,說道:“是妖,制成傀儡的妖……”
“……真丑。”
那女子望著場中無知無覺的傀儡,倒也未反駁,良久自言自語道:“這回借魔族之手回轉,莫非是我想錯了?這還能算是他們自己嗎?”
鳳九的視線已然轉至與姬蘅對陣的東華身上。
她又看到了銀發的青年,見他衣衫上濺出的點點血跡,她內心又酸又脹,無從排解。眼前的女子說他是仇人,可為什么他每次受傷自己都如此難受,赤金色的印記好似灼在她的身上,真實的疼痛陣陣襲來。
紅衣女子見她不忍,趁機反擊道:“心疼了?雖說有我的功勞,傷他最深的可是你!當初給他投喂了藥物不讓傷勢痊愈的是你,在戰場上刺傷他的是你,突破了結界走出碧海蒼靈把自己搞丟了的也是你……嘖嘖,你也夠狠的!”
水鏡中,銀發的青年護著懷中的女子步步進攻,一時不察被濁息擊中后背,唇角滴落一串血珠。鳳九忽覺心口一痛,也落下淚來:“……東華……”
紅衣女子見此倒有些驚異:“想不到你神魂不全還能有記憶!”
戰場上你來我往,也許是你死我活的慘烈震動了她,也許是銀發青年衣襟上的血色刺激了她,鳳九覺得裹在眼前的層層迷霧似乎薄了一些,神色間一點點清明起來。
不想讓他受傷,要去幫他。
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她的額間隱隱透出些紅光來。
紅衣女子還在看著戰場抱臂糾結:“妖族難道真的等不到那一天?”
轉頭看到鳳九這模樣不由冷聲道:“還嫌死得不夠快!神識本就有損,強用法術可是連本體都會不保!”
“……要去!”這次鳳九很是堅決。
紅衣女子嘴角一撇:“切,你這不怕死的樣子倒跟他挺像!”
她望著水鏡中的戰場愣了片刻,忽而邪魅一笑:“亂些也好,不如我來添把柴,讓那姬蘅收不了場!”
她朝鳳九招招手:“女娃兒,你來,我來幫幫你!”
“為什么?”鳳九發問。
“不為什么,我樂意!就是見不得騙了我的人好!”紅衣女子隨手掐了幾個訣,將困住鳳九的濁息拔除了些,“也只是暫時的,你神識受損這事,我也無法扭轉。”
隨著鳳九的眼眸變得清亮,紅衣女子的身形卻是薄弱了許多,只余了個淡淡的影子。
她見鳳九額間的紅光越來越盛,將這個空間都映得紅彤彤一片,一時倒有些愕然:“你要用什么重法!不應該啊,為何你竟還能有這般法力!”她細細打量了一番,心中了然,“原來如此!東華那小子真是舍得!”
這下鳳九是確確實實地恢復了知覺,她眨了眨眼,晃了晃腦袋,口齒清晰地說:“緲落,我雖討厭你,今日卻要謝謝你,那我便去了,你還有什么要說?”
那個淺淡的影子道:“若你還有命見到東華,告訴他,假如他能平等對待我的族人,我也沒什么好怨的了。”
鳳九點了點頭:“你的話我會帶到,不過據我所知,東華并沒有輕視過妖族。”她心中惦記著東華,不欲多說,一個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緲落怔在原地:“……他倒確是說過,對妖族并無成見。若真如此,我又何必!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里。”
她幽幽嘆了聲,身影緩緩消失在虛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