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沒事嗎?”林回雪緊張兮兮地翻弄著李游書的身體各處,言語中滿含擔憂,“她怎么樣你沒有?你有沒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李游書張開手臂任由林回雪檢查,并安慰她道:“媽,我沒事。劉姨對我挺好的,根本就沒有害我的意思。”
一番檢查后確信李游書安然無恙,林回雪不由得松了口氣,緊蹙眉頭對李游書抱怨道:“我也知道她沒有害你的動機,可是你跟她待在一起,我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李廣成似乎并不擔心,只是一個勁兒地瞅著李游書,不說話。
“你看什么呢?老鱉瞅蛋嗎!”見李廣成也不說句關心的話,林回雪氣不打一處來,瞅著他嗔怪道。
聽見老婆罵自己,李廣成回過神來連忙點頭應道:“哦哦,不是。你也別但心了,我跟劉文昭又沒什么過節,她平白無故地害咱兒子干什么,再說游書這么好的孩子,她下不去手的。”
林回雪看著李廣成,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分明是在提示李廣成那件李游書不知道也不該知道的事情。
但李廣成只是笑著沖林回雪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多想。
隨后,他便與李游書笑嘻嘻對視起來。
雖然是笑,但李游書心里卻笑不出來:老爸這么一臉壞笑地看著我,肯定沒憋什么好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得小心謹慎提防著點。
這念頭剛一閃過,李廣成果然冷不丁抬手一指往李游書肩膀上戳了過去。李游書深知李廣成畫龍指力驚人,自己要是不管不顧挨上一招,就算李廣成收了力道估計自己剩下的半個月也只能在家里躺著。
情急之下,李游書抬腳進步,雙手往上一抬便黏上了李廣成的手腕。他本來想用個巧勁將李廣成手臂搬開,改掉他戳指的進路,可手一用力,李游書只覺得自己好像在跟一個吊塔較勁兒,不管兩手怎么搬都難以撼動其分毫。
那能怎么辦,眼睜睜等著被戳倒在地嗎。
既然搬不開、擋不下,好漢不吃眼前虧,躲開就是了。
雖然李廣成畫龍指已經近在咫尺,可李游書運呼吸法時腳下發勁更快一籌,只見他雙腳騰挪,身子一提、膀子一轉,轉著圈便從李廣成的招下晃了出去。待到畫龍指戳空時,李游書那股子精神氣竟還有些許殘余在原地緩緩而散。
“好小子!”一招不中,李廣成反而高興,轉過身去驚喜地看著李游書,“看樣子把你丟在山里修煉是個好辦法。”
李游書躲開了李廣成的一招,站在原地一陣急喘:“您也夠可以的,竟然用看家本事來試探兒子,這要有個好歹我不得臥床三個月啊?”他說話看似輕松,實則早已汗濕胸背。畢竟是李廣成的一招,如果躲不開后果還是很嚴重的,讓李游書出汗的不僅是臨危的一閃,更是精神的高度緊張。
李廣成毫不在意地插著腰說:“我不出點狠招,怎么探出你的底子來?”說著,他又扭頭對林回雪笑道,“你現在不用害怕了,要我說,以他現在的本事,劉文昭未必就能害得了他。”
林回雪沒好氣地瞅了李廣成一會兒,最后無奈地翻了翻眼睛:“我就不該讓你把他丟在山里!”
李游書忽然想起來,距離半個月的修煉還差兩天才期滿。
“今天還不到半個月呢!”
李廣成看了林回雪一眼,對李游書解釋道:“呃……你媽說下雨,山里危險,所以趕著我來接你回去。”
李廣成說到這里,林回雪又被挑起了話頭,氣沖沖地瞪著父子兩個:“還好我有先見之明,不然怎么知道游書跟劉文昭待在一起。你們爺倆,一個靠譜的都沒有!”
李游書尷尬地賠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林回雪似乎對詭仙門成見很深,也可能是擔心他所以對劉姨這種本來名聲就不好的人有些過敏而已。誰知道呢。
李廣成倒是對李游書和劉文昭相識感到好奇,便問道:“游書,你怎么認識的劉文昭?”
李游書腦袋里迅速過了一遍,他確信不管是殺人還是埋尸的事情都不能告訴爸媽,他不過是個屁孩子,就算事情敗露了頂多也就是“被劉文昭所逼進行了體力勞動”,但李廣成和林回雪知情不報,被發現的話事情就大了。
何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劉姨那樣殺人不眨眼的人能溫溫柔柔地護他一夜,足見她對自己情誼,沒必要的事情就不要多說。
于是李游書就往樹林里一指,避重就輕說道:“昨晚下雨嘛,劉姨在山里閑逛一時間找不到落腳的地方,看見我在練呼吸法,就來問我借個地方避避雨。然后就這么認識了唄。”
李廣成覺得李游書肯定有話沒說,就指了指他的帳篷:“帳篷是怎么回事,怎么破了個大洞?你是不是跟她動手了?”
李游書嘿嘿一笑,早已經編好了理由:“她要跟我試手,我用大槍跟她比劃的時候不小心把帳篷蹭破了。”
“那她對你還真是不錯!”李廣成聞言驚奇地盯著李游書,“我記得她那個毒功,隨便朝你吹口氣兒就能要了你的命。”
原來李游書還躺在帳篷里睡大覺的時候,李廣成和林回雪就已經到了山腰。劉文昭在帳篷里聽見腳步聲和談話聲漸近,便從帳篷里走出來看看什么人靠近。三人一見,互相都認識,林回雪知道劉文昭不是善類,又從兒子帳篷里出來,一時間又驚又急,逼問她對李游書做了什么。
劉文昭最討厭別人審她,就故意騙林回雪,說她給李游書下了毒,這才激怒林回雪上前跟她斗在一起。李廣成年輕時候走南闖北,所以跟劉文昭更熟絡一些,知道她不是個喜歡拿人命開玩笑的人,何況女人打架難得一見,所以也沒出手,就站在帳篷旁邊等李游書起來。
如此,劉姨飄然而去,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李游書的山中修煉雖然少了兩天,可也非常圓滿地落下了帷幕。
李廣成幫李游書把營地收拾干凈,三人便要往山下去。臨行之際,李游書回頭張望營地:這幾天燃火余留的灰燼還堆在原地,那棵被自己一拳剜掉個小坑的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帳篷蓋住的那塊地面沒有被雨水完全浸濕所以呈現出與周圍不太一致的顏色。除了這些,他似乎也并沒有留下什么其他的痕跡。
有前輩說,練功是要講求一個地方的。一開始打一趟拳要一路打出好幾里地;后來慢慢地開始琢磨肌肉的發勁,練拳的距離開始縮減;再后來是腰背力量的傳導,此時臥牛之地便可練習;最后到發力的整勁、身體的呼吸、內氣的運行,所求之地就更加纖毫。
從練拳到練功,是鷹擊長空到方寸之爭的轉變。這個時候,腳下一地就變得尤為重要,地是會養人的。
李游書喜歡這個山腰,如李廣成所言:安靜、清幽。雖然條件有些艱苦,但山中這半個月卻讓李游書品味到難得的自由。
在這里,他自損八百、精疲力竭地理解了身體呼吸;在這里,他陰差陽錯將韓授授予的“萬物盜”(這是李游書自己給起的名字)和“自食”結合,死里逃生地創造了“自在取”;更是在這里,他第一次與毫不留情的敵人戰斗,將那個企圖傷害自己的怪人擊倒在地。
也是在這里,他認識了劉姨劉文昭。
幾乎是與世隔絕的一地,竟然讓他遇得如此多的機緣,真是神奇。即使以后二叔在山頂建起別墅供他們聯系呼吸法,有了燃氣、有了熱水,上有華蓋遮身、下有連片之地,想必他也不會再得到如今日一樣的樂趣了。
想到這兒,李游書又看了看埋著吳忠義的那個方向,心里默默地點了點頭。雖然是因仇而起,可交過了手,不管他死時恨自己還是敬自己,就算朋友了。
山頭朝陽初升,萬丈光芒灑下,林中濕寒雨露霧氣在光下扭轉飛旋。
李游書張開雙臂,半月前親眼得見的李廣成那樣的體呼吸氣旋緩緩出現在他周身,在雨霧水珠的環繞下清晰可見。
李廣成和林回雪都默默無言地站在那里,看著李游書在此施展體呼吸的態勢,一時間都覺欣慰不已。
最后呼吸了一下竹節山的空氣,李游書頗具儀式感地睜開眼睛,伴隨體呼吸結束,水霧在陽光的蒸發之下緩緩消失,留下他一個人靜靜站在光芒之下。
竹節山,李游書走了!
看著李游書的背影,林回雪眼前一晃,好像看見了二十年前的光景:父親去世、師兄受傷,游龍八卦門滅頂只在頃刻之間,就是那個時候,有個跟這極為相似的背影站出來,把自己緊緊護在了身后。
林回雪忽然忽然笑了起來,伸手去拍著李廣成的胳膊,向他問道:“你看這小子,像誰啊?”
“啊?”李廣成沒明白媳婦的話,傻愣愣地應著,“像誰啊?你說像你就像你唄。”
“才不對,”林回雪笑盈盈看向李游書的背影,“要我說,他那通身氣概比清夢還像你。”
“氣概?什么氣概?”
“英雄氣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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