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發(fā)覺修小羅清瘦了許多,目中蘊涵著的神色,更是像極了昔日的拜兄凌橫刀,一眼望去,便知充斥著無盡的憂然滄桑和濃重心事,倘若當(dāng)日初見便是此種神色,便是對方否認(rèn),自己怕也不信。</br>
他一愕之下,滿心的興奮,頓時全消,滿腹的話語,也不禁全然被阻。</br>
修小羅勉力笑笑,拉過雨雪二女,介紹道:“來,一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的兩位嫂嫂,她們是孿生姐妹:白雨晴、白雪晴,本是你正妻白媚娘的貼身二婢。白家也是個武林世家,不過家道已中落多年,當(dāng)今只剩下她們?nèi)齻€?,F(xiàn)下則……剩了她們兩個。”眼中不禁微現(xiàn)霧色。</br>
白雨晴、白雪晴萬福道安,說道:“見過叔叔。”</br>
柳一摟見兩位嫂嫂也美麗動人,相貌絲毫不輸于自己的美妾黎真真、鄭燕燕,比自己未曾真?zhèn)€見過的正妻白媚娘也只遜色一分。雖眼下眉宇間憂郁難消,卻難掩本來的活潑可愛形象,思恃這兩個女子,若只是婢女,實在有些天意不公。急忙回禮道:“見過嫂嫂?!币槐娒梨?,也都鶯鶯燕燕地萬福見禮:“拜見嫂嫂?!?lt;/br>
宴席開在“花月云水廳”,酒過三旬,菜過五味,寒暄過后,在善談的鄭燕燕有意引導(dǎo)下,諸女漸漸熱咯起來;修小羅也和柳一摟于酒酣耳熱當(dāng)中,開始談起橫刀鏢局事物。柳一摟多次想說起當(dāng)日經(jīng)歷,卻總是話到嘴邊,難以出口。直至宴席結(jié)束,修小羅才目光示意一下,留諸女自行熟悉,和柳一摟把臂而出,穿廊過院,到得修小羅的主房外停下。</br>
鏢局的外圍工程,已基本完結(jié),只剩下一些細節(jié)問題。兩人成親后住房也都分開,各有院所。修小羅目今所住,便是整個擴建后的橫刀鏢局中心所在:前可直通三主廳,后可直入后院女眷群居地;兩側(cè)以花木為隔,巡邏道外三丈,才是圍墻,房前自有石桌石凳。</br>
此刻已是初春,一些早開的花朵露出胚芽,兩人對面而坐,一時無言。</br>
沉默片刻,柳一摟心想再不能這么沉默下去,否則日后兩人便會無形生疏,再難恢復(fù)未婚前的毫無隔閡,握住修小羅的手說道:“橫刀!我又遇到了以前遇到過的人!”</br>
這話莫名其妙,修小羅不禁問道:“以前遇到過的?”</br>
僵局既被打破,柳一摟將當(dāng)日去接應(yīng)修小羅遇到的莫名事態(tài),毫無保留地一一道出,直至說到身在泥土之下,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聽著那兇手取去“傾城一笑”云夢的貞節(jié),且用了那般難以置信的卑鄙手段時,不禁眼都紅了,咬牙道:</br>
“橫刀!現(xiàn)在才知,為何言三姑當(dāng)日到了鏢局,竟還能與你調(diào)笑,原來竟是那兇手使用了心靈控制**,讓言三姑根本就不知她自己遭遇!橫刀——咱們大錯已鑄!無論你相信與否,我都已知,那兇手就是心月狐!難怪……難怪當(dāng)日我們竟都有莫名的詭異恐懼之感!”</br>
修小羅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心月狐的事情,我已知曉,現(xiàn)下我擔(dān)心的卻是另一些事情。”思索片刻,問道:“那便是說,眼下乾洲城內(nèi)的飛錢銀號,與大青山山主程萬斗竟有莫大干聯(lián)?而程萬斗竟早已取走土地神魔的‘白倫巾’,且又有意將事態(tài)轉(zhuǎn)嫁到咱們頭上?”</br>
柳一摟點頭道:“正是!此人不知是何來歷,竟連陰陽二魔、心月狐、冷冰冰、巴圖等武林十三隱世,也不放在眼里!聽他口氣,這陰陽二魔出現(xiàn)江湖以及被追殺,竟都是種借力消滅其他勢力的舉措。莫非昔日的西北鏢聯(lián)事件,與他有關(guān)?”</br>
修小羅想起諸葛清給他看過的白巾,知道說不得程萬斗一派勢力,與那白巾上所說的神秘的黑衣人大為有關(guān),心想:“心靈控制之術(shù),眼下所知僅巴圖、心月狐。情難絕的媚惑之法,也可歸類于一種心靈術(shù)。冷冰冰似乎不像是會心靈控制法的人。至于程萬斗其人,既然與白蓮教飛蛾大為有關(guān),那白蓮教據(jù)說法術(shù)之神奇,也堪稱世上一絕。難道程萬斗的大青山,才是至言三姑傷害的兇手?”</br>
搖搖頭道:“證據(jù)太少。不過楮大夫之言——一摟,其實那兇手究竟是誰,還大有疑問:言三姑受害之時,冷冰冰不知何在,但言三姑是三日行程可到乾洲,彼時心月狐仍與巴圖追殺陰陽二魔,行程上難以聯(lián)系起來;傾城一笑云夢出事時,倒是心月狐、冷冰冰同在乾洲左近,咱們不能憑借心月狐隱居的沼澤有可破內(nèi)家真氣的蚊吶生存,便當(dāng)真認(rèn)定心月狐是兇手,……哦,對了,看你現(xiàn)在似乎內(nèi)息已經(jīng)穩(wěn)固下來——”突地一凜。</br>
柳一摟也當(dāng)下站起。</br>
***</br>
便此時,只聽得一片混亂,趙甲天叫道:“頭兒!——心月狐又……!”說話當(dāng)中,停也不停地從他們身邊掠過,長身而起,上了圍墻飛出。只一轉(zhuǎn)眼又有幾人從身邊掠過,卻是只來得及說句:“頭兒!”便控制不住地亡命逃竄般奔過,越過圍墻而去。</br>
這場面之熟悉,簡直難抑心中恐懼。修小羅一震道:“說曹操曹操到——心月狐又召喚了!”心頭也不禁略有煩躁情緒。柳一摟更是直欲飛身而出。</br>
修小羅喝道:“一摟!說不得陰陽二魔又過乾洲了!帶兵器!”飛身入屋,摘下佩刀。柳一摟提醒道:“橫刀,點了穴道可暫保不受召喚!”長身而起。修小羅思恃一下,閃身而出,向諸女會談的后院而去。</br>
尚未到達,向紅姑五女已急切奔出,邊奔邊恐懼道:“怎么……怎么……”鄭燕燕隨后奔走,修小羅快步迎出,說道:“別去!”自五女身邊奔過,連連點出,五女穴道被點,登時成了僵化的奔跑姿態(tài)。修小羅已到鄭燕燕身邊。鄭燕燕不待修小羅點來,自己給自己一指。修小羅道:“一個時辰后自解,若還急切,入密室自點穴道!待我們回來!”閃身而過。</br>
到了后院,卻見白雪晴、白雨晴點了黎真真穴道,張望而待。修小羅奇道:“你們沒事?”二女點頭。修小羅頓時想起她們的本來身份,遲疑著停下腳步。向四周看看,低問道:“心月狐召喚,看來他們又經(jīng)過乾洲了。你們……?”二女搖頭,白雪晴淡淡道:“你是否出手,與我們無關(guān)。”白雨晴稍微和緩一些,說道:“我們不會去。徒增麻煩而已。”</br>
修小羅覺得只片刻不見,二女似乎又嫵媚動人了許多,身姿氣度,更顯得簡直與此前變了個人。心下微微一動,知道她們?nèi)粢恢比绱?,相處下去,說不得真會有一日,喜歡上她們。暗想武林兒女究竟是武林兒女,一遇大事,登時呈現(xiàn)風(fēng)采一面,給人以完全不同印象。遲疑道:“她們幾個……”兩女點頭,白雪晴道:“交給我們好了。”</br>
修小羅知道她們的意思是完全相信陰陽二魔能對付心月狐等的追殺,她們?nèi)チ?,說不得反會成包袱。不再遲疑,飛身而出。</br>
***</br>
一出鏢局,便見條條人影飛速趕赴,竟都是乾洲城內(nèi)的各方好手,看來心月狐這次召喚,地點竟在乾洲城外不遠。他速度稍慢,柳一摟已追上叫道:“橫刀!鏢局已經(jīng)空了!只剩些下人!”修小羅道:“沒辦法,到場后再點穴道。否則太不安全!”</br>
兩人飛速而奔,轉(zhuǎn)眼超越許多也在奔駛的乾洲武林中人,柳一摟道:“鏢局怎么辦?你回去吧!”修小羅望望四外,但見所有奔馳著的人無不表情惶恐而急切,顯是明知不妥,卻也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搖頭道:“不成!這次召喚力度太強。整個乾洲怕都空了!先不必管它!”</br>
一出乾洲,便見路上都是亡命奔跑或飛掠的武林中人,大多比較熟悉,只是個個顯然內(nèi)力更為低淺,連面上的惶恐都沒有,僅有種莫名的急切表情,有些甚至白癡亦似。再過片刻,便見一個個橫刀鏢局的武師。</br>
修小羅改變主意,說道:“點穴輕些,半時辰內(nèi)須自解!”柳一摟點點頭。兩人邊奔走邊點穴道,點了片刻,已毫無耐心辨認(rèn)是否橫刀鏢局人手,一見亡命奔走者就點穴。不覺中又奔出十余里地,忽然一怔,同時停下。原來前方再沒奔走者。</br>
柳一摟看看周圍,問道:“我們這是在哪里?”修小羅道:“我怎么知道?”柳一摟道:“那心月狐呢?”修小羅攤手道:“你問我,我卻又去問誰?”</br>
沒了奔走之人,反而失去方向。兩人詫異一下,同時醒悟:心月狐的召喚之法,對他們的作用,竟不覺到了微乎其微的程度。</br>
兩人愕然相視,忽然六名面目黝黑的青年當(dāng)先奔來,接著刀霸曾微丁緊緊跟隨。七人即使在這被召喚當(dāng)中的急切莫名下,依然保持一種特殊聯(lián)系,竟似那六名青年僅僅是刀霸曾微丁的刀一般,無論奔走如何快慢,都在刀霸曾微丁的控制之下。</br>
七人經(jīng)過兩人身邊,突地嘎然而停。</br>
刀霸曾微丁若有所思地看了兩人一眼,拱手道:“我道沿途何以竟都是被點了穴道之人,原來是兩位局主。乾洲勢力得以保存,兩位功不可沒。”</br>
修小羅與柳一摟同時回禮道:“好說好說,在下兄弟即使不出手,曾前輩也會出手?!痹⒍〉溃骸皟晌痪种骱我圆焕^續(xù)前進?”修小羅心念電轉(zhuǎn),說道:“咱們兄弟正在思索,還是否繼續(xù)前行。若實在承受不得,是否要連自己穴道也點上?!痹⒍〉溃骸芭??兩位繼續(xù)商議。老夫已承受不得。這就先走……”</br>
話未說完,六名青年已先行奔出。曾微丁也線牽木偶般被引動的倒掠而起,沖兩人又一拱手,露出苦笑;而后迅速回身,又與六個青年保持為那種特殊的牽引狀態(tài)。顯然絕非他不能承受,而是他的六個助手無法承受。</br>
兩人駭然望著曾微丁七人迅速遠去,均覺眼前情景既荒謬、又可怖。心頭再次漾起微微煩躁,明白心月狐加劇了召喚力度。方欲動身,卻見沙土揚天而起,一道土龍迅速滾來。</br>
兩人閃身飛至樹上,那土龍也陡然停下。</br>
煙塵散去,赫然竟是恒酒樓的蔡大廚子。蔡大廚子氣喘吁吁地抬頭看著兩人道:“好家伙!兩位還在樹上玩耍?!咱家忍不住啦,先走先走?!蓖笼堅俣染韯樱蚯皾L去。</br>
只這一延誤,后面又奔來不少,那倒并非內(nèi)力武功超越了刀霸曾微丁或蔡大廚子,而是輕身術(shù)委實太過低淺,趕來的速度太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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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視一眼,同時長身而起。這次輕功展動,向前急追而去,不一刻進了密林,又過片刻從密林中出來,到了荒野。遠遠便見四下里各方向都向場中涌來的有人,場內(nèi)卻是煙塵四起,看不清究竟都是誰在交手。</br>
數(shù)里之地,很快到達。未到場邊,便聽聞巨響連連,煙塵當(dāng)中,似有幾條人影正飛速對戰(zhàn)。到得近前,才看出已有十余人倒于血泊。奇怪的是沒見一具被焚毀的尸體或化做冰尸者。巨響不斷暴出,煙塵也騰空而起,四面八方趕來的人卻都遠遠站著,誰也不肯接近。想必那心月狐和巴圖也知,若然此刻讓這些被召喚而來的武林中人出手,不謂白白送死。</br>
兩人向前只進數(shù)步,就感到場內(nèi)莫大壓力涌來,心知肚明在此內(nèi)力激戰(zhàn)下,的確一時難以近身,也退到場外。</br>
退出數(shù)步,忽然有人召喚,側(cè)目望去,卻是恒酒樓蔡大廚子和刀霸曾微丁等人,以及飛錢銀號的大當(dāng)家“客套大賈”何百萬、二當(dāng)家“錢要生錢”何須萬、三當(dāng)家“飛錢六朗”何一千。此外十方客棧的十大護衛(wèi),也都來了;連那素來不露絲毫端倪的粉紅樓樓主貫嵯峨、銷金窟窟主金老大,居然也在。</br>
此刻貫嵯峨、金老大、蔡大廚子三人,都面色尷尬地對著刀霸曾微丁連連賠笑。顯然直至此刻,他們皆是武林中人的事實,才被乾洲城內(nèi)這四大勢力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