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內(nèi),武才揚思緒煩亂,怎么也難以推斷出杜惡在擔(dān)心什么,想說而又不說的是什么。“我若練成了‘他心通’,這些疑問,豈不早已知道?”這念頭自然而然地涌了出來,腦海中登時一閃一閃地映出了幾個姿勢,他一咬牙,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心中說道:“不行,我絕不可練它!”但另一個心思卻在說:“練吧,練成了之后,再不必為猜測他人心意而煩惱,何況這數(shù)月來,‘觀心測心術(shù)’、‘權(quán)謀、縱橫、將軍’、‘分心術(shù)’、‘大分心術(shù)’、‘兩人合搏’無不與‘他心通’脈脈相通,為修煉‘他心通’扎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又想:“絕不能練!……為什么不能練?……太陰毒了……但它果真陰毒嗎?”</br>
忽然之間,腦海中又出現(xiàn)了龐琳的樣子,這“不練”的念頭就已達(dá)到極至。</br>
這十個月來,如果不勤奮學(xué)習(xí),一旦有了雜念,必然會想到龐琳。在死谷內(nèi),由于大家天天洗浴,衣衫雖多以丐服為主,卻干凈整潔,因此男男女女無不風(fēng)采耀人。束小荷、鳳淇、施幽蘭這一干女性,均是艷光迫人,美貌可人,宗鎮(zhèn)等年齡大的,早已有意無意地多看上兩眼,想方設(shè)法多加接觸,只是谷中律令甚言,否則局面如何,當(dāng)真難以預(yù)料。武才揚年齡雖小,卻也朦朧地產(chǎn)生了別樣思緒,但他每有動心之時,便不由想到了龐琳,甚至姬丹荷的樣子,甚至已經(jīng)忘了個一干二凈。至于谷中的大小少女,無論美丑,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只能令他更多地想起龐琳。</br>
他每想到龐琳,就會想到要殺他的金二姑,心中的不舒服,也就到了極點。當(dāng)?shù)媚菚r,他唯一恨的就是這門“他心通”心法,心里總想:“若是沒有練過‘他心通’,就不會知道金二姑的心意,不知道心意,就自然會多想龐琳,不必每次想到她就迫使自己忘懷。”至于如果沒有這門“他心通”,在他解開金二姑穴道的同時,金二姑就會殺了他這一事,他倒是從未想過。</br>
此時此刻,又想到了龐琳,就又想到了金二姑,不練的念頭,也就達(dá)到了極至。</br>
他翻來覆去,夢里龐琳與杜惡的影像交錯出現(xiàn),漸漸的龐琳越來越清晰,杜惡那滿眸的憂慮,卻漸消漸隱。“為什么?……會這樣?”他呢喃一句,沉沉睡去。</br>
第二天考究,果然如同杜惡所說,十七門技能,掌握熟練程度最多,丙級以上成績最多的,是程大牛、宗鎮(zhèn),然而最重要的內(nèi)力成就,程大牛卻勝過所有人至少兩籌,他穩(wěn)居第一之位。武才揚獲得了第八名的“好”成績。</br>
但他心里的沉重,也無以復(fù)加。</br>
三天后,眾人出了死谷,此次沒有蒙上眼罩,出谷的方法有兩個,一是輕功和內(nèi)力以及登山術(shù)都練到一定成就后,可以攀越巖石而過(據(jù)說以目前大家的進(jìn)度,還須至少五年。);此外就只有借助于唯一的、在西壁根部被小心隱藏的山洞。</br>
大家都選擇了從山洞中出去。出洞后,頓覺山外氣溫要炎熱上許多。那山洞隱藏在半山腰處,洞口也十分隱蔽。從山上下來后,向北走了五里,到得莊園,在院里又停留了一個月,而后整裝出發(fā)。</br>
依然是坐篷車,轉(zhuǎn)大船,七天后,在一處村舍停下,被關(guān)在地窖內(nèi)悶了三天后,又是乘船坐車,然而車夫船夫都換了另一批人。此刻眾人都有了成就,不像一年前毫無經(jīng)驗,雖然依舊不知道去向,但偶爾聽到路外行人的對話時,均覺身在南方,慢慢轉(zhuǎn)向北,過川入陜仿佛是向丐幫化子堂方向前進(jìn),細(xì)算日子,已經(jīng)到了六月初一。這天休息之后,眾人被集中起來,過不多時,只聽得一陣雜音響過,面前大亮,眾人這才發(fā)覺昨天停留在一處廟宇之內(nèi)。</br>
十二人陸續(xù)走進(jìn)。</br>
這十二人衣著各異,僧道儒農(nóng)商俱全,為首的兩個,一僧一道,僧者年約五旬,滿臉病容,一對倒吊眉,一雙斗雞眼,鷹鼻薄唇,一望而知極其難以相處;道者年約四旬,五縷長須,看上去豐神俊雅,惟獨個子顯得稍微矮小了些。</br>
“阿彌陀佛!”僧人口宣佛號,斗雞眼在每人面上掃過,豎掌施禮道:“眾位長老,貧僧久病纏身,未能早迎,失禮!失利!”宗鎮(zhèn)與小機(jī)靈相視一眼,兩人同時行前一步,施禮道:“徒兒宗鎮(zhèn)、小機(jī)靈,代表甲撥子弟,向病長老問安。”原來這僧人竟是七袋長老“久病纏身、醫(yī)國圣手”病丐,他名列第九,猶在石不知之上。</br>
道人拂塵微甩,道:“貧道俗事纏身,脫身稍晚,尚望諸位長老莫在意。”束小荷與夢無休急忙迎出,說道:“小女子束小荷、夢無休,代表乙撥子弟,向賤長老問安。”他是七袋賤十三賤丐,人稱丐幫劍神。</br>
病丐賤丐相視頷首,說道:“甚好。退回去吧。”四人退出,一名闊商打扮的四旬男子與一名貴婦裝束的中年美婦一同站出,闊商道:“有錢可使鬼推磨,我是誰?”中年美婦連連搖手,笑容滿面道:“錢多不咬手,最毒婦人心,你當(dāng)你真能買到我的心?”說罷打量大家,看誰能猜出他們身份。</br>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認(rèn)不出這兩人。闊商嘆口氣,做出一臉的無奈之色道:“你看你看,我說沒人知道我們吧?你偏要問,嚇壞了孩兒們怎么成?”話音方落,楚大仙一推喬大神,兩人一起站出,道:“小子楚大仙、喬大神,代表大家向‘鯨文、輕影’二位前輩問候。”他兩人是“假面鬼幻”易凡的徒弟,曾聽師傅說過,丐幫扶護(hù)堂五大護(hù)法,分別稱為“迷糊蟲、鯨文、輕影、衣冠禽獸、芍藥萬朵”,五人全是八袋長老。丐幫自八袋以上便不分座次,然而五大護(hù)法、據(jù)說雖只是八袋長老,武功之高,卻一向只在幫主、十袋長老、各堂堂主之下,眼見這二人都只四十上下,誰會相信他們竟會是八袋長老?況且先前所說的話,莫名其妙,誰能猜到?</br>
他們卻不知,“鯨文、輕影”皆是漢時所鑄金錢,實則合而為一,稱呼不同。那金錢鑄有兩條魚形,“鯨文、輕影”在丐幫分掌內(nèi)庫財庫,所以有“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多不咬手”之說,至于“我是誰、最度婦人心”卻分指兩人一項絕技。</br>
鯨文、輕影相視而笑,說道:“好,就給你們點見面禮吧。”也不見兩人動,楚大仙、喬大神均覺手腕一涼,左腕均多了一只閃閃發(fā)光的金手鏈。兩人急忙道謝退回。</br>
當(dāng)下其余人一一站出,卻不再發(fā)問,而是自報身份,到了最后,出來一名青衣小帽、仆人裝束的漢子,第一眼看時,只覺足有六十,多看幾眼,卻覺只有三十,到最后,竟覺得他甚至還不到八歲,至于他的長相,那卻是一人一個看法。他靜候片刻,才簡短說道:“夢幻子。你們由我負(fù)責(zé)。”只聽夢無休“呀”了一聲道:“媽!連我也認(rèn)不出您了!”</br>
一時眾人俱怔。</br>
這人怎么看也都是個男子,聲音也是男子,豈料夢無休卻稱他做“媽”。</br>
夢幻子看也不看女兒一眼,說道:“分五撥,每撥七人,病丐打頭,護(hù)法策應(yīng),賤丐斷后。”眾人這才稍覺她像個女性,卻也僅僅是種感覺而已——按照那樣的說話語氣,根本不該是女性。至于夢幻子本人是幾袋長老,卻無一人知曉。</br>
他說了之后,病丐合十道:“武才揚——”武才揚道:“在!”病丐又道:“馬踏塵——”馬踏塵道:丐接著念道:“麥?zhǔn)铡袞|西、睡不夠、小家伙、小兔子——”他念一個,有人應(yīng)一聲,七人念罷,病丐道:“好,彼此剃發(fā),換上僧袍,隨我走……”七小均是一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再一起望望病丐光禿禿的頭頂。</br>
同一時,其他人分別點名,片刻后,三十五人被分為五撥,一撥和尚、一撥道士、一撥逃荒、一撥賣藝、一撥販夫。但最先出去的,卻是賤丐帶著他的一眾云游道人,又過了兩個時辰,夢無休帶著江湖賣藝的離開,接著是鯨文輕影的販夫,待到逃荒的石不知七子弟離開后,已到了第二日清晨。</br>
病丐說道:“阿彌陀佛,老衲云游四海,居無定所,隨處參防,是名云水僧,亦稱行腳丐。爾等隨貧僧業(yè)已三月,原本皆是逃荒人,祖籍各異,因緣際會,逢貧僧搭救,自愿投奔。貧僧道號玄悟,此為玄覺——”一指身邊那束發(fā)頭陀,(他自報姓名時號‘五逆十惡’倪滾,系六袋長老。)說道:“貧僧有志于重振法性宗,卻無師無承,既無半點佛理佛義,也不守清規(guī)戒律,爾等分別為妙離、妙言、妙絕、妙待、妙法、妙性、妙空、妙宗,合而為一,即:離言絕待、法性宗。本宗源于中觀宗,重真、俗二諦,以《中論》、《十二門論》、《百論》為典,本宗亦稱三論宗,甚是衰微,爾等只須記下這些,不遇真和尚,便不怕被識破。”</br>
病丐滔滔不絕,直講了兩個時辰,才停下不說。佛門的各種稱呼、供奉神位、宗派、人物、典籍、教義、教制、法器、儀式、寺院,那真是多如牛毛,七名“小沙彌”起初還能記住一些,到了后來,都是聽得昏昏欲睡,耳朵中像有蒼蠅在嗡嗡嗡地哼個不休般,實在是不知道病丐都講了些什么。眼見到了正午時分,病丐才道:“咱們這就動身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