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雖是驚訝天殺星居然能舍棄而去,想到此人大有可能是尋求救兵,泛起將其先行斬殺的念頭,但一望天殺星始終不露一絲破綻予人偷襲機會的步伐,無不深覺頭疼,知曉此時此刻,將心意放于天殺星身上,乃是一件十分愚蠢之事,是以天殺星在視野消失的剎那,眾人已無不更為戒備當前局面。過了半晌,天音大師眼珠子轉了一轉,忽然仰首哈哈大笑,說道:“別派的東西,灑家可當真毫無興趣。誰若有興趣,便繼續停留。灑家走也。”灑然一甩兩面銅鑼,背于背上,大步而去。</br>
轉眼天音大師也在夜幕下消**影,場中那面目身形始終籠罩于黑袍內看不出一絲肌膚的白蓮宗飛蛾,忽然發出振翅飛翔般的隆隆聲音,冉冉而起,飄飛于空中,瞬息間黑幕遮掩了天空,一片無盡的黑暗之后,月色再次自遠天現出,但見遙遠的天際,正有一只巨大的飛蛾對月而飛的詭異畫面,越來越小。竟是連招呼也不打,便已離開。</br>
月色晦明變換片刻,待到皎潔的月色又籠罩于場中時,那獨眼教的魔箭使者突以森然的目光凝望土球亦似的土地神魔,以生澀的異域口音說道:“唔腳、繩物,不容、人和人、詹曲。”土地神魔嘿嘿冷笑,低聲說道:“魔箭使者,他們三人的離開,其實是坐觀其變,想看我們斗個兩敗俱傷之后,再返回收拾我們。不知這一說法,你是否認同?”魔箭使者聲音也壓得低了下來,說道:“是雞,是雞。”土地神魔舉起左手,面上浮現詭異的微笑,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先行合作,待到將他們三人殺了,再一博生死?”</br>
魔箭使者目泛疑惑神色,打量土地神魔高高擎起的左手,半晌才道:“唔腳、繩物,不容、人和人、詹曲。”土地神魔突的一松左手,一面白巾自松開的左手出現,翩翩而飛,向魔箭使者緩慢飄去。魔箭使者眼一亮,陡然身影一閃,便將那白巾抓于手中,同時又已回到原地。他身法快捷之至,當真利箭亦似地倏進倏退,莫說此刻土地神魔并無偷襲意圖,便是有借機出手之心,也難有出手時間。</br>
土地神魔低聲道:“你持半片,我持半片,圣物藏于一處地形復雜所在,倘若這兩片圖不能湊齊,便是我自己,也無法重新進入。”魔箭使者看了那白巾一眼,放入自己懷內。點頭道:“狠嚎。”話音未落,便箭亦似地射向土地神魔。</br>
兩人此前談話聲音壓得極低,待到魔箭使者射向土地神魔時,那土地神魔卻陡然抬高聲音,暴叫一聲:“竟敢偷襲!”身形一縮,便已縮為一個肉球,彈跳一下,重重地砸到地面上,發出一聲轟鳴,直震的塵土飛揚至廣達五丈,高達三丈。</br>
修小羅與柳一摟身在七丈之外,未受塵土波及,但場內如何交戰,卻無論如何也再無法看清。只聽得啵啵通通聲震耳欲聾,那塵土飛揚的場面也越加壯觀,雖是夜幕之下,但這種情景,半里之外也看得一清二楚。柳一摟一拉修小羅的手,悄聲說道:“他們是在制造聲勢。”修小羅側首附于柳一摟耳邊,低聲道:“我們抽空離開。”柳一摟不舍道:“不繼續看了?”修小羅低聲道:“等一下那灰塵會彌漫到我們身邊,你趁機發動‘虛空弋影’,我們立刻離開。”抬目觀望塵灰蔓延與隆隆聲響,解釋道:“事態太過于復雜,我們除非是能殺了他們全部人員,并且不留下一絲可追查的痕跡。但你我的目的是創辦一個新勢力,而非逃亡生涯,是以這類牽涉到諸多勢力的隱秘事件,我們絕不能介入進去。”柳一摟說道:“殺人?”駭然低聲道:“不。咱們為何要殺人?”</br>
正說至此處,但聽“砰”然一聲巨響,那灰塵業已震蕩到身邊,剎那間周圍盡是塵灰,什么也難以看清。修小羅低聲喝道:“快走!”柳一摟毫不遲疑,當即輸入真力,攜著修小羅輕飄飄地飛起,接著仿佛破入一重帷幕,便進入了“虛空弋影”的境界之中。</br>
一旦進入此一境界,固然外人看不到一絲身影,但身在“虛空弋影”內的人,也對身外聲響,毫無所知。是以是那砰然一聲之后便再無聲響,還是他們依然在虛偽地打斗以引回其他幾人,修小羅都不再知曉。也不知究竟在那“虛空弋影”的境界中停留了多久,外在環境恢復之時,已經來到一間孤零零的土屋旁。</br>
修小羅四處掃視一眼,但見周圍至少三十丈遠,都空無一處房屋,顯然這間土屋能存留下來,也大有緣故。那土屋的橫匾之上,乃是一面銅牌,銘刻著“橫刀鏢局”四個字,柳一摟取出鑰匙,打開鐵鎖,帶著修小羅進了土屋,而后插上門閂,取出燈盞點上,這才一屁股坐到床上,盤膝打坐。這番奔走,顯是耗費了柳一摟不少的功力,面色都已稍現蒼白。修小羅不知柳一摟此一功法是否有講究,只得任其自行打坐調息,不敢隨意輸入內力予以援助。他觀察片刻,見柳一摟很快進入靜坐階段,便緩步在屋內轉悠,打量屋內擺設。</br>
這土屋內擺設十分簡單,只有兩張小床,一東一西依靠兩面墻壁,床頭頂南,屋門為北,門居正中位置。若是睡眠,便是腳對門向。迎門乃是一張棗木供桌,桌上三柱香爐,墻上懸掛關公畫像,畫像兩邊并無對聯,卻各懸掛著一柄帶鞘單刀,于橫批位置,釘著三個釘子,一柄短劍橫于其上。供桌兩邊便是箱子壇子罐子,無非盛放著衣物、糧食之類,桌下有一盆炭火,散發著些微的暖意,只能隱約看到光亮,顯然若是再不加炭,不出一個時辰,便會熄滅。</br>
那兩張小床距離北墻都有兩尺余遠,床腳處的地面上擺滿了壇子罐子,隱約能嗅到一絲泡菜的氣息,知道那壇子罐子內便是兩人日常的菜肴。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具,都堆放于小床的床底,門左右兩邊,均釘有許多釘子,每一釘子上都懸掛著雜七雜八的日常用品,整個物資內的所有物品全數加了起來,價值怕也是不值三兩銀子。修小羅暗自搖頭,更對柳一摟、凌橫刀兩人的自甘清貧感到難以理解。</br>
他觀望片刻,尋不出一點可關注的物品,心神不禁又回到此前的際遇之中。</br>
那獨眼教的圣物,顯然絕非可以隨身攜帶的細小物品,否則魔箭使者也不會一看到白巾便會和土地神魔合作,而天音大師、白蓮宗飛蛾、快刀林天殺星三人,也定是知曉土地神魔將圣物隱藏于一處唯有他個人才知道的所在,推測出在土地神魔身上或許繪制有地圖等重要物品,否則幾人不會均有顧及,遲遲不肯出手。</br>
心間隱隱生出一絲遺憾,想到這幾人乃是難得一見的高手,無論對自己,還是柳一摟,都是試招的難得對手,卻白白放棄,太也不值,尤其該物既然是黑風寨、皇覺寺、白蓮宗、快刀林、獨眼教都要爭到的物品,更說明其寶貴,卻連那物品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便離開該地,是否在行為上,和柳一摟、凌橫刀過往生涯里的忍讓風格,其實是相同的?他不知不覺已經坐到了那應是凌橫刀平日里休眠的床上,想到其實自己也是從未和人對決過,自家的武功究竟如何其實也是心里完全沒底,突然覺得這情形太過于可笑。若是柳一摟知道自己對他的指點,都是在紙上談兵,是否會驚訝地合不攏嘴呢?</br>
思想漸漸猶如天馬行空般忽然是驚魂谷迎客生涯的往事,忽然是失去神智期間的經歷回憶,當炭火的劈啪聲最后傳來并陡然消失之后,修小羅才心神一凜,回復到當前境界。見燈盞的火光跳躍著忽明忽滅,修小羅起身找出剪刀,剪剪燈心,使亮光恢復正常。</br>
只聽柳一摟長噓一口氣息,緩緩睜開眼睛,收功起身。修小羅凝目望去,輕聲問道:“好些了嗎?”柳一摟見到修小羅的舉止,隨口說道:“凌橫刀,怎么還不睡?”募地里神色一黯,顯然是想起修小羅并非真個是他的拜兄凌橫刀。修小羅放下燈盞,微笑凝視柳一摟道:“一摟,內力消耗是否恢復?”柳一摟搖搖頭,輕聲道:“今天消耗過度,得調息上至少五天,才能完全恢復。”靜了片刻,抬頭望向修小羅,輕聲問道:“我……該怎么稱呼你?”</br>
這心理的障礙,并非一時半刻能夠抵消,但若這障礙不能消除,則永也無法使柳一摟真正成為兄弟。修小羅走了一步,將手搭在柳一摟肩頭,深深地凝視著柳一摟,和聲道:“過去的我,已經死亡。若你真能接受,從此刻起,我便永遠是凌橫刀。若你執意要問,我會告訴你我的名字。”柳一摟靜靜地打量著修小羅,目中漸漸充滿淚光。他低下頭去,良久才又抬起,說道:“橫刀!我信任你。但直到凌橫刀之死,有了真相,有了結果,那時你若愿意接受,你便永遠是凌橫刀。”</br>
修小羅松手道:“好。一言為定。”靜了一下,接道:“我先回去。明日我便搬來與你同住。”揚手揮了一揮,轉身抽開門閂,反手帶上門,大步離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