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寵兒的名聲傳開后,杜云停始終負責著教堂中的禱告。在初時,來做禱告的人塞滿了以寬廣聞名的大教堂,甚至連大門口也站滿了想要一睹特里斯神父真容的百姓;可幾天后,來的人便越來越少,漸漸都不怎么來了。</br> 杜云停心中詫異,教皇也在此時找上了他,委婉地勸告義子,以他的身份,無需再負責日常禱告這種小事。</br> 神父看上去有些不能理解。他淺金色的眼睫耷了耷,問:“為何?”</br> 教皇無法與他解釋。</br> 事實上,并不是神父的問題,而是神的問題——那些在親眼看了特里斯神父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感覺到眼睛刺痛。看得多了或是內心抱著別樣想法的人,甚至會當場失明。</br> 這消息并沒有傳開,他在聽說之后,也只得吩咐百姓暫且不要前來。他微微頓了頓,與義子道:“我的孩子,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侍奉神,這才是每個信徒的本職。”</br> 杜云停有些莫名其妙。他抬抬眼,看了看教皇,終究還是答應下來。</br> “是。”</br> 教皇松了一口氣。</br> 在那之后,率領百姓禱告的換做了一個年邁的老神父。教堂里的人又慢慢多起來,一點點將大廳塞滿了。</br> 杜云停大受打擊。他站在高高的閣樓之上,注視著百姓們魚貫而入的場景,摸著自己的臉。</br> 【小六子,】他狐疑地道,【我毀容了?】</br> 7777聽說他毀容了,心里竟然一陣竊喜。然而它仔細地看了又看,愣是沒能從那張白皙平滑的臉上找出半點瑕疵來,只好道:【沒。】</br> 聲音里飽含失望。</br> 杜云停也沒心思和它計較它幸災樂禍的問題,愈發莫名其妙。</br> 【那為什么……】</br> 不應該啊,說不通啊。</br> 這種看臉吃飯的世界,他這一張臉難道不該大殺四方嗎?怎么這會兒跟門神似的,往哪兒一放,大家都不敢來了?</br> 7777想了會兒,中肯道:【被你浪怕了?】</br> 【……】</br> 【瞎說,】杜云停慈愛地糾正它,【那怎么能叫浪呢,那是愛的表現。】</br> 7777差點兒一口過期數據梗到喉嚨里。</br> 每月,教堂都要做一場盛大的彌撒。皇室也會親自到場,這王國中最炙手可熱的權貴們站在一處,都誠惶誠恐地對著面前的神像低下頭。</br> 進行準備的有剛來的小侍從。年紀還不大,只是個普通的beta,臉上印著幾點淡淡的斑。他小心翼翼端著圣水盆向前行進時,不小心腳下一滑,整整一盆圣水全都潑在了地上。</br> 他到底太小,也不曾經過什么事,眼睜睜看著自己將手頭的活干砸了,嚇得腿一軟,徑直跪在地上,整個人如秋風里頭的一片葉子一樣瑟瑟發抖。領頭的人也臉色鐵青,道:“這可怎么辦?”</br> 小侍從的肩膀抖了抖,幾乎不曾哭出聲來。他還用手去鞠那些圣水,企圖把它們再灌回盆里,被領頭人厲聲斥責了幾句,這才發著抖作罷。</br> “這可是大罪!”領頭人訓斥,自己也因為惶恐而微微哆嗦,“你弄灑了馬上要用的圣水”</br> 吱呀一聲,教堂側面的小門被人推開了。小侍從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只一個勁兒地念著禱告詞向父神請求原諒。他慢慢瞥見了走近的袍子下角,它們隨著來人的動作,翻卷的如同一朵小小的漆黑的浪花。</br> “出了什么事?”</br> 有溫和的嗓音問。那聲音平滑優雅,好像是什么樂器奏出來的,于大教堂內微微回旋。</br> 他聽到周圍的侍從都倒吸一口冷氣,向著兩旁退去,彎下腰來,“特里斯神父……”</br> 特里斯神父?!</br> 小侍從心中微微一跳,悄悄抬起了一點頭,從下而上打量著這位神父的臉。</br> 這個名字在民間,幾乎是一個傳奇。他是當之無愧的神之寵兒,于他的生辰之上,神甚至親自現身,為他帶上鑲嵌著寶石的桂冠——那一幕,始終為人所津津樂道。</br> 他還不曾親眼見過這個人。他稍稍抬頭,卻撞進了特里斯神父低下來的眼睛。</br> 小侍從嚇了一跳,卻又不曾躲開,只怔怔地望著那一雙碧青的眼。</br> 那、那真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眼睛。他沒見過多少oga,不知道是否所有的oga的香氣都是如此令人沉醉的,也不知道是否所有oga的眼睛都是如此動人的——然而那一剎那,他倒好像是被那眼睛里的什么安撫了情緒,連心魂也隨之飄起來,蕩過去。</br> 他張口結舌,身邊在教堂內伺候的久一些的老侍從見特里斯神父見的多了,并不像這般失態。神父問他們:“這是怎么了?”</br> “啟稟大人,這個孩子——”老侍從點點仍舊跪在地上木呆呆的年輕人,“他打翻了圣水……”</br> 小侍從沒反應。他目光追逐著這位神父,就好像是草木不自覺追隨著太陽。</br> 特里斯神父也看見了地上的水痕。</br> “沒事,”他微微笑了笑,溫和地道,“將地擦干凈就好。讓他起來吧。”</br> 老侍從躊躇,“可要是主怪罪……”</br> “主從不會為了這樣的小事怪罪。”</br> 特里斯神父淡淡道,隨即穿過他們,徑直朝著神像前走去。他在那里捏緊了十字架,于胸前劃了禱告的手勢,慢慢屈下了身。</br> 教堂里伺候的久了的人一看便知道神父這是要找父神了。他忙將地上的愣頭青拽起來,匆匆幾下把地擦拭干凈,隨即拽著人往外走。新來的侍從愣頭愣腦,還在一個勁兒回頭看,老侍從拽了拽他,低聲警告:“別看了。那不是你能看的人。”</br> “特里斯神父……”小侍從小聲道,“怎么一個人在里面?”</br> 老侍從厲聲道:“這也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記住,要想好好活著,就不要多看特里斯神父——那是神的寵兒,哪里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直視的?”</br> 小侍從不信,“那位大人看起來脾氣很好。”</br> “大人脾氣自然好,”老侍從道,“但——”</br> 他將后頭的話咽下去,獨自搖搖頭,向著外面走去。小侍從依然有些戀戀不舍,他趴過來,透過門縫悄悄地注視著教堂。教堂內漸漸有雪白的光亮起來,隨即有被籠罩在圣光之內的身影款款浮現而出,他伸出手,將地上的神父扶了起來。</br> “我的父神……”</br> “過來,我的孩子。”</br> 神將神父安置在了自己的膝頭。他抱著小信徒,如同年幼的貴族小姐抱著自己心愛的玩偶。他的手摩挲著神父長長的金發,他按揉著神父殷紅的嘴唇。</br> 象征圣潔的黑袍被扯亂了,小侍從的心里砰砰直跳,他聞見香甜馥郁的氣息。那氣息比他之前在特里斯神父身上聞到的還要重,許是因為遇到的是標記他的alha,氣味里頭也被糅雜進了色-氣。</br> 好像是罌粟。</br> “父神,”他聽見神父微微苦惱的聲音,“這已是我這周的第四條圣袍了……”</br> 在這之前,侍從從未想過會有人這么與創造他們的神對話。無需下跪,也無需張嘴便是祈禱,特里斯神父對話的倒好像并不是統治一切的神,而是一個沒什么特別的尋常人。而神抱著他,也如平常人一般,將他放在自己的膝頭晃著。</br> “那便再做一件。”</br> 神父的聲音更軟,里頭還含了些撒嬌的意味,“二哥再這樣,我都沒臉讓人去做了……”</br> “嗯?”神低聲笑了笑,揉著他的后頸,“不想要了?”</br> 特里斯神父沒有再吭聲。侍從貼的更緊了,眼睛透過那一道狹窄的門縫向里看。風將帷布吹得老高,玫瑰花窗在教堂里灑下深深淺淺的影子,斑駁著在地上微微旋轉。年輕貌美的神父仰著頭,被這世間最為強大的神抱在懷中,親吻著他殷紅的嘴唇,如同露水滴上了嬌嫩的花瓣。</br> “……”</br> 小侍從悚然一驚,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他匆忙地后退一步,卻驟然察覺自己眼前的景物已然開始變得模糊。</br> 他伸手,死死地捂著眼睛。</br> “父神!”他驚慌地叫道,“父神……”</br> 老侍從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輕輕地嘆出一口氣。</br> “我提醒過你了,”身后的人輕聲道,“不要妄想去窺探太陽——”</br> “除非,你想被守護他的獵鷹啄了眼睛。”</br> 他拖著這個新人,熟門熟路地將他向另一個房間帶去。</br> 這已然不是第一個。</br> 特里斯神父是個oga,哪怕已經被完全標記,那也仍然是個血統純正、信息素濃郁的oga。頂上了神之寵兒的名號,只會有更多的人對他心生好奇,想親眼看一看,能讓神也為之走下神壇的美色,究竟是怎樣顫動人心的地步。</br> 每一個來看過的人都心滿意足。特里斯神父與他們想象中的一樣,甚至比他們想象之中的還要令人心旌搖曳,然而神的占有欲并不輸于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他決不允許有人窺探他的寶物。</br> 有時,老侍從甚至會想,這個神是否真的是他們的神。</br> 這個如此貪婪地想把特里斯神父完全據為己有的影子,在這上面,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br> 接連有人失明之后,這件事于教堂內人盡皆知,也只有神父不知道罷了。</br> 他把失明的侍從塞進房間里,讓人將他帶出教堂去。</br> 萬能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主,究竟能將一個凡人寵到什么地步,才會連有人多看了他兩眼都會覺得嫉妒?</br> 老侍從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br> 他只知道,只怕神父要被鎖在神像前一輩子了。</br> 神一日也不曾停過與小信徒共享生命的念頭。</br> 他如今已然明確了心,定然要與小信徒共同度過這無盡的日子,可無論他怎么嘗試,那代表著圣力的金光卻始終無法將小神父完全覆蓋。神想遍了各種辦法,他為小信徒換了神血,甚至親手用自己的骨頭為他做了嶄新的身子,然而都沒什么用。</br> 杜云停也想告訴他不要再嘗試,可每次等他張口要說出原因時,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堵住了他的嘴,不讓他說出與任務有關的話。</br> “……”</br> 幾次變成啞巴之后,慫慫終于怒了。</br> 【為什么不讓我說話!】</br> 7777道:【你想說什么?說你肯定是要走的?】</br> 杜云停忽然啞然。7777繼續道:【這只是任務世界,杜云停。你要是還記得,應該知道,你來這個世界只是為了完成任務。在你生活的地方,你的顧先生還在等你回去。】</br> 【……我知道,】慫慫低聲道,【不用提醒我。】</br> 他碧青的眼睛看向了外頭。那一瞬間,7777忽然覺得他是難過的。</br> 【二十八,】他的宿主慢慢道,【我有時候真的覺得這想法荒唐。但,這里頭的顧先生就是真的顧先生……我控制不住自己這樣想。】</br> 7777沒有吭聲。它不想撒謊騙宿主,卻也沒有辦法說出實話,因此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杜云停頓了頓,唇角也掛上了笑。</br> 【要是真的顧先生能有這么喜歡我,能抱我,能親我……那我真是,不管死幾遍都沒有遺憾了。】</br> 7777無聲地嘆了一口氣。</br> 杜云停的目光緊接著就變了,若有所思,【話說回來,要是現實里的顧先生也是世界前百分之七,我是不是得多買點和諧膏?】</br> 他羞嗒嗒地蜷縮著手指,【或者可以試點別的……】</br> 系統:【……】</br> 系統剛才的那一點感傷跟海上的泡沫一樣,這會兒全沒了。它沒好氣道:【你這會兒就在想這個?】</br> 杜云停應的理直氣壯,【啊。】</br> 7777簡直想穿回去打死剛剛那個為宿主而難過的自己,并且迫切地希望杜云停真的回去之后,能被他的顧先生好好地打一頓。</br> 對著屁-股使勁兒扇的那種。</br> 最好能把這股浪勁兒都給扇個一干二凈,不然都對不起杜云停這么努力地劃槳翻浪……</br> 晚上,神再次降臨在了內室之中。</br> “過來,我的孩子,”他沉沉道,“我要送你一份禮物。”</br> 從神這里得到的,定然都是好東西。小信徒坐在了他身側,猶且望著他,滿懷依賴地貼近了。</br> “是什么,父神?”</br> 神道:“轉身。”</br> 神父于是轉過身來,將纖細的脊背展現給神明。他將長發撩至肩膀一側,察覺到神冰冷的手指探進圣袍,抵上他的背上那兩塊微微凸起的蝴蝶骨。</br> 有灼熱的感覺自那一塊皮肉上傳來,并不讓人反感,卻讓杜云停微微地打著哆嗦。</br> 他在神的面前垂下頭,安靜順從的如同一只幼獸,只從喉嚨里擠出來幾聲小小低低的唔聲。</br> 神的手摩挲著。那一片金光于小信徒的背上慢慢地擴大,終于匯集成了流暢的線條,勾勒出了形狀——漫天大盛的金光里,忽的有雪白的羽毛自上方緩緩飄落,最終落在了神的掌心里。</br> 有什么東西于金光之中抖了抖。它們略顯不熟練地搖晃著,寬大的羽翼完全伸展開來,幾乎占據了整張床——它們足有半個小神父那么高,伸展開來時,能輕易地把小神父完全裹在里面。</br> 杜云停試探著拿手去摸索,愕然睜大了眼睛。</br> 他扭頭,驚訝道:“父神!”</br> ——他有了一對翅膀。</br> 神的指尖正劃過那一雙翅膀的邊緣。許是因為新生,這一對羽翼看上去還格外青澀,它們在空氣之中輕輕拍動著,將那些細碎的金光都抖落起來。密密的白色羽毛覆蓋在上頭,還不夠強健的骨頭支撐著,微微抖動。</br> 不需要展開時,它們便只是一對只有手臂長短的小翅膀,于神父的身后撲騰,可以完美地被掩藏在圣袍之下。</br> 只有被碰觸到時,它們才會伸展開來,沉甸甸垂在神父身后。</br> 杜云停還有些不習慣。他試著撲扇著翅膀,并沒能從床上飛起來。</br> “它們不能飛。”神簡短道,仍然撫摸著這一對漂亮的羽翼,“我更改了規則。”</br> 杜云停一怔。</br> “有了翅膀,你便不是凡人,而是神,”神淡淡道,“自然會得到永生。”</br> 小信徒愣愣地盯著他,像是還未從這一句之中回過神來。</br> 神低低嘆了一聲,將他向自己拉的更近。羽毛撫上了神明的臉頰,他的嘴唇落在了翅膀的根部,惹得小信徒一個勁兒在他懷里頭打哆嗦,沒一會兒就如同泥人般倒在了他身上,放出甜膩微腥的信息素,從頭到腳都在顫抖。</br> 像是河邊一枝抖落露珠兒的花。</br> “父神……”他聽見小信徒低聲道,“要是我不能永生,怎么辦?”</br> 神忽然陷入了沉默。</br> 要是小信徒不能永生……</br> 他其實并不愿考慮這樣的可能性。小信徒是必須永生的,是必須永遠都在他身側的。他蹙緊了眉,神色驟然間顯得有些嚴厲,并不回答這話。</br> “不會,”神最終避開了這個問題,“你會得到永恒的生命。”</br> 杜云停沒有回答。</br> 第二天,他交給了教堂里的侍從一個名字。這名字他已有許久沒有想起過了,叫埃里克。</br> “去查,我要知道他現在在哪兒,過的如何。”</br> 最重要的是,還能再活多少年。</br> 侍從領命而去,這并不算是什么難事,民間的百姓都有名冊。他幾天后回來復命,將埃里克的消息帶回給特里斯神父。</br> “那似乎是一個被主厭棄之人。”侍從回答道,又有些不解,不明白身為神之寵兒的神父如何能與這些人扯上關系,“他并不是alha,也不是beta或oga。他身上已經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因此從不出門。他和他的oga父親,住在邊緣地區的山上。”</br> 還有四個字他沒說,那便是窮困潦倒。埃里克如今已經是一個無性別人,甚至拎不起斧頭,更不要說起來掙錢。他的父親,原本也是一個強健有力的alha,如今成為了自己最看不起的oga,身子弱的也像是紙糊的,做不了什么力氣活,家里攢著的那點錢很快就花了個精光。</br> 埃里克的母親同樣是個oga,本跟著丈夫兒子不離不棄,但在埃里克父親整天愁眉不展、懊悔自己成了個沒用的oga之后,很快也就忍不得了。</br> 她自己同樣是oga,從沒覺得自己矮了誰一頭。她已經忍了丈夫這么多年,本以為丈夫體會過oga難處后,多少會有改變,哪想到竟然半點也沒有變!</br> 于是,她從教堂里頭拿了清洗劑,自己給自己喝了。身上的標記被洗掉,她便成了自由人,在一天傍晚走出家門后,便再也沒有回來過。</br> 這些都還好說,最為難的是發情期。埃里克父親原本把自己鎖在屋里,在把十里八鄉的alha都吸引來聚集在他的窗下后,便再也不敢了。他不能在教堂中拿到藥,神不允許他服用藥劑,因此幾次之后,埃里克父親最終選擇了順從。</br> 他找了一個年老的alha,主動讓對方標記了自己。標記過程并不美好,男人身體沉甸甸的滿是腥臭,為了更舒服甚至逼著他服用了點東西,想讓他生出孩子。埃里克的父親在那之后,幾天都沒能從床上起來,因為疼痛幾乎要被整個撕裂成兩半。</br> 然而標記他的男人卻沾沾自喜,將其作為戰果夸耀自己身材強健,又與村民大聲嚷嚷這個oga是有多么不解風情。</br> “甚至連腿都張不開!”他道,“一個oga——都松了,還上哪兒想找個像我這樣的好心人?”</br> 埃里克父親麻木地聽著。他幾乎都要忘了,他當時也是對這個性別評頭品足的人中的一員。</br> 天生就是該生孩子的、,就應該乖乖躺著,除了被-干還配做什么?</br> 這些話,他常常說,甚至將其作為道理講給兒子聽。他以為自己便是世界的主宰,其他性別不過都是他們的陪襯、他們的奴隸、他們可以隨意征用的機器,直到自己如今親自成為其中一員,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樣的滋味。</br> 他甚至想過一頭撞死,可他已經沒了那個膽量。</br> 神不會讓他死的。</br> 侍從調查到了這些,卻并不想將這些說與特里斯神父聽。神父是如此圣潔,他怕這消息臟了神父的耳朵。</br> “我想,他們活不了多久了,大人。”</br> 杜云停沉默了許久。</br> “大人?”</br> 半晌之后,他聽到了來自神父的新的吩咐。</br> “——讓埃里克活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