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你騙了我？”林安瀾輕聲道, “你騙了我是嗎？”
    “對不起。”程郁幾乎說不出話來，“安安，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想騙你的, 可我……”
    “可我……”
    他的嘴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 他從未感覺自己的喉間如此苦澀, 他說, “可我，我愛你。”
    林安瀾搖頭, 他當然知道程郁喜歡他，可是這不是理由。
    一廂情愿的感情, 從來都不是理由。
    “我愛你嗎？在我失憶前, 我愛你嗎？我喜歡你嗎？”他問道。
    程郁張了張嘴, 氣流沖進了他的喉間，割得他嗓子生疼，“不愛。”
    林安瀾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程郁慌了，“對不起安安, 是我不好, 你別哭好不好。”
    他著急的給林安瀾道著歉，他伸出手想幫林安瀾擦去眼角的淚水，可林安瀾卻站起了身, 避開了他的觸碰。
    他自己擦掉了眼里的淚水，抬起頭, 很大氣的沖程郁笑了一下，“我知道了，謝謝你這次沒有騙我, 之前的事情，我們兩個都有錯，我錯在不該來找你，不該敲你的門，你錯在騙了我，對我撒了謊。這事你有錯，我也有錯，總歸是我們兩個都沒做好，所以，現在事情說清楚了，我也該回去了。”
    他說完，又沖程郁笑了一下，轉身往出走。
    程郁跟了上去，就見他回了自己的臥室，開始收拾行李。
    程郁連忙沖了上去，顫抖的問他，“你要走？你要回去？”
    “我該回去了。”
    “為什么呢？”程郁祈求的看著他，“你繼續住在我這里不可以嗎？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嗎？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林安瀾搖頭，“你做的很好，可是，我不該在這里。”
    “你怎么不該在這里，你都在這里住了小半年了，你明明現在就在這里啊。”
    林安瀾沒有說話，拿了衣服就往行李箱里塞。
    程郁按住了他的手，“你不要這樣好嗎安安，我求你了，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是你不要離開我好嗎？你說過的，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你忘了嗎？你親口答應我的，就在這個屋子里。”
    林安瀾當然沒有忘，只是建立在虛假謊言上的承諾，又有什么用呢？
    根基都是歪的，承諾又哪能成真呢。
    “安安，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的，你知道的不是嗎？”
    “我求你了，除了這個，我什么都答應你好不好？你不要走好不好？”
    林安瀾抬眼看他，他看著程郁眼里的哀傷，心里一片傷慟，“程郁，那都是假的，一切的開始就是假的，說過的那些話，又有哪些可以成真呢。”
    “只要你愿意，就都可以成真。”
    “可是我不愿意。”林安瀾道，“你讓我怎么愿意，你讓我怎么接受我以為的戀人其實根本不是我的戀人！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可是我卻以為你是，以為你一直都是！”
    林安瀾紅著眼睛看著他，他說，“你就沒有想過我知道真相后會怎么樣嗎？你就不怕我承受不住嗎！”
    在他失去記憶的這段時間，除了自己，他只相信程郁。
    他那么相信程郁，他覺得世上只有他不會騙自己，可是，從頭到尾，騙他的也只有程郁罷了。
    林安瀾無法接受，這對他而言沖擊太大了，他已經和程郁在一起小半年了，他已經把程郁當成自己的男朋友了，甚至他的未來規劃中都有程郁的身影。
    可是，這一切卻都是假的。
    他以為自己在失憶后再次愛上了程郁，然而他們卻根本就不是戀人。
    他只是利用了自己失憶這個契機，讓自己變成了他的戀人。
    他不愛程郁，他失憶前從來沒有愛過他。
    林安瀾的心仿佛擰在了一起，他第一次體驗愛情，第一次學會愛人，他歡欣鼓舞，欣喜非常，可是，到頭來，這一切卻都是假的。
    他的男朋友，根本就是一個騙子。
    他把自己的東西塞進了箱子里，他的腦子很亂，心情也很亂，他隨便裝了幾件東西就想要合上行李箱離開。
    程郁按住了行李箱，悲傷的看著他，“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安安，不要走。”
    林安瀾提起了行李箱，程郁握住了他的手，“我們談談，一定可以有什么辦法解決這一切的，一定可以有的對不對？”
    “怎么解決呢？”林安瀾問他，“有什么辦法呢？”
    程郁說不出話，沒有辦法可以解決，沒有任何方法。
    他騙了林安瀾，他讓一段本就不存在的戀情產生了，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讓這段戀情重新消失，可是程郁做不到，他也說不出口。
    “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答應你好不好？你告訴我，怎么樣你可以不生氣，不離開，我什么都可以答應你，真的，你不要走，安安，我求你了，你不要走。”
    林安瀾眼里有淚水慢慢模糊了眼睛，他看著面前的人，覺得程郁似乎也快哭了。
    他一時間甚至不知道，他們到底誰更可憐。
    “我想冷靜冷靜。”他說，“我想自己待一段時間，好好想一想。”
    程郁搖頭，“在這里也可以冷靜的不是嗎？我走可以嗎？我去其他地方，你不要走，我離開可以嗎？”
    “我想回自己家。”
    程郁不接受，“這里也可以是你家，你待在這里，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在你愿意見我前，我都不會回來的。”
    “程郁。”林安瀾的語氣里滿是無奈，他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克制著沒有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也克制著讓自己理智的，冷靜的闡述著這件事情。
    “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是我找錯了，所以我該離開了，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程郁紅著眼眶看著他，“我只知道，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他看著林安瀾，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悲哀，“是你先出現的，是你問我我是不是你男朋友，安安，我是個人，我只是普通人，我也是有私心，我也是自私的，我沒有辦法在那種情況下說不是，我沒有辦法讓你離開你懂嗎？”
    “你為什么不可以就這樣將錯就錯呢？明明我們在一起也是很開心的，明明你也是可以喜歡我的不是嗎？”
    “我說過的，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騙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應，你不喜歡的我都可以改正，你為什么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
    “除了最開始騙你的那一句是假的，其他的我都沒有騙過你，我是真的喜歡你，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我更喜歡你了。全世界我最愛你，我可以保證，我一定是最愛你的那個人，你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林安瀾的眼淚的無聲的滑落了下來。
    他拉起行李箱向外走去，程郁握住了他的手，林安瀾沒有說話，用力向外抽了抽。
    可是他抽動一分，程郁便握緊十分，林安瀾無法，只得道：“放手。”
    “安安。”程郁輕聲喚他，他看著林安瀾，絕望的，期盼的，渴求的，用盡最后一分力氣，努力的想要挽留他，“不要走。”
    然而林安瀾拒絕了他。
    “放手。”林安瀾回頭看他，“程郁，你弄疼我了。”
    程郁忙不迭松了手，擔心的看著他的手腕。
    林安瀾沒有停留，拉著行李箱朝客廳走去。
    他走到門前，在玄關處換了鞋。
    程郁追了出來，突然的，毫無預兆的問他道，“安安你叫我什么？”
    林安瀾一瞬間就心酸了，他彎著的腰差點直不起來，他背對著程郁，眼里滿是哀傷。
    程郁問的很輕，仿佛浮萍一般，“你叫我什么？”
    林安瀾說不出話，他知道這句話的正確答案，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程郁總是執著于這個稱呼。
    因為他從來都不是他男朋友，所以他才想擁有這個身份。
    他的患得患失，不是因為他追了自己太長時間，而是他知道，一旦自己恢復了記憶，那么這些，就都會消失了。
    林安瀾沒有回答他，按上了門把手。
    程郁看著他的背影，固執的問著，“叫我什么？”
    可是這一次，他注定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林安瀾按動了門把手，房門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程郁到了開門的聲音，認命一般的問他，“你還會回來嗎？”
    林安瀾沒有說話。
    程郁低聲道，“你不會回來了，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林安瀾開門的手頓了一下，一時間竟沒有再按下去。
    程郁沉默的看著他，像一株枯死的植物，了無生氣。
    林安瀾推開門，松開了門把手，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的那一剎，程郁仿佛失去力氣一般，靠在了墻上。
    這一天還是來了，比他預想的來得晚，卻又比他預想的來得早。
    他順著墻滑坐在了地上，把頭埋進了膝里，安靜的靜默著。
    林安瀾出了電梯，回頭看了一眼程郁家的樓層，他的目光悠遠又綿長，他收回目光，默默向前走去。
    天空有細小的雪花開始飄落，紛紛揚揚，落在行人的身上，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林安瀾伸手攔了車，坐了上去，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他看著車窗外，夜色靜謐，雪花在路燈下起舞，他打開車窗，伸手接了一片，掌心一片淚痕。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林安瀾關上了車窗，他來的時候不是楊柳依依，而是大雨傾盆，如今離開了，卻是真的雨雪霏霏。
    似乎，他確實到了該走的時間了。
    他靠在車座上，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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