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
“你去照照鏡子, 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要不是你現在看起來簡直要死不活的,華榮也不至于出這種損招啊, 你該試著忘了他了, 真的。”徐笙苦口婆心。
程郁聽著,說不出話。
這么多年, 他聽這種話聽得早都習慣了, 徐笙也好, 華榮也罷,甚至郁蘅, 都不看好他的感情,都勸過他放棄。
他當然也知道, 放棄對他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他做不到。
他只要看到林安瀾, 他的心思就全在他身上了,愛情這種事情,如果理智可以操控,那還是愛情嗎?
“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不管是謝暉還是其他, 下一次,我不會讓你進門的。”他對華榮道。
華榮吐了口煙霧,“你倒是想得美, 一個謝暉都花了我300萬,再來一個, 我是做慈善嗎?”
“300萬?”
“他和他經紀公司的那些破事,我本來打算買下他讓他陪你的,現在你也不要, 我這錢簡直白花了。”
程郁覺得他大概是在國外呆傻了,“你難道還覺得我會要?”
“不覺得。”華榮道,“但我希望你要,不一定是要當個替身,但至少讓人感覺你是放棄林安瀾了,而不是死在這棵樹上。”
“我不會有事的。”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然后你再說你不會有事。”
“我只是需要點時間。”
“多長時間?八年都不夠,你還需要多長時間?”
程郁沒有說話,他哪知道需要多長時間呢,愛上一個人可以是一瞬間,可放棄一個人卻可能是一輩子。
如果林安瀾結婚,他用一輩子去放棄他,不求忘記,只求放棄,那么,他應該是會死心的吧。
徐笙見他的眼神瞬間黯了下來,眼里沒一絲光亮,死氣沉沉,瞪了華榮一眼,打開了粥的蓋著推到了程郁面前,“別聽他的,來,先吃飯,談戀愛嘛,你喜歡就談,那不是林安瀾現在也是單身,你也是單身,只要都是單身,總是有機會的。”
他把勺子放好,又把蝦餃和叉燒包擺在了粥旁,“先吃飯。”
“謝謝。”程郁低聲道。
華榮見他這樣,心里止不住煩悶,他把煙按滅在煙灰缸,“昨天的事情你不喜歡,我可以給你道歉,但是我的話你也認真想想,你得先自己想著走出來,你才能走出來,你如果想要一輩子困死在林安瀾身上,那誰能幫得了你呢?到時候林安瀾不會難受,難受的只會是你,還有我們這些朋友。”
“我知道。”
“吃飯吧。”華榮揚了揚下巴,“一會兒粥該涼了。”
程郁沉默的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幾個蝦餃,就沒再多吃了。
華榮和徐笙約他明天出去玩,程郁拒絕了,華榮無語,“你看看,我就知道你這‘我知道’就是表示已閱下一個,根本就不當回事。你這一天天的待在家里干什么啊?黯然神傷?關鍵是林安瀾也看不見啊,還不如和我們出去,放松放松,說不定還能看到他呢。”
“我明天有事。”
“什么事?”華榮不信。
“工作。”
“你不是正月十五前都不工作嗎?”
“額外的工作。”
“啊?”
“嗯。”程郁點頭,“剛剛才接到的消息。”
“真的?”
“我騙你這個干什么?”
華榮這才相信,“那行吧,沒想到你還有心情工作,不容易。”
程郁:……他確實沒有。
“好了。”程郁看了看表,“我得去書房準備一下我明天的工作了,天晚了,你們要是想休息可以去客房,這房子你們也熟,要吃什么自己拿。”
他說完,站起身,又想起什么的叮囑道,“不要去次臥,那是他的臥室。”
華榮:……
徐笙站起身,“我們就是來看看你,擔心你現在的狀態,現在看完了,我和華榮也就走了,你有事給我們打電話。”
“也行。”
程郁送他們出了門,見他們進了電梯,這才轉身走了回去。
他去了書房,從抽屜里翻出一份歌詞,他沒有騙華榮和徐笙,他是真的有事,《蕓蕓》拍攝的時候,他給音樂總監看了自己寫的歌詞,問他,“可不可以把這首歌當成插曲或者片尾曲。”
音樂總監和張導一起看了他的歌詞,張導問他,“你是按照景煥的心境寫的啊?”
程郁點了點頭。
然而并不是,那是按照他的心境寫的,是那年林安瀾參加校園歌手大賽時,他坐在觀眾席上,看著林安瀾在舞臺發光,他的眼睛透澈明亮,卻看不到自己,他心里難過,回宿舍后寫了這首歌。
他寫的是自己的心情,只是他的心情和景煥太過相似,所以,說是景煥的,其實也差不多。
都是愛而不得,求之無果。
后來,張導和他說,“那個歌詞可以用,可以做成片尾曲,接景煥最后在大雪中向顧書禹所在的方向俯首的那一幕。”
“好。”程郁興奮道。
他拍這部戲,本就帶著強烈的目的性,仿佛在拍自己的愛情紀念,他想最好的最沒有遺憾的呈現這部戲,現在他曾經為他們寫的歌也可以出現在這部戲里,這對他而言,簡直是意外的圓滿。
程郁很開心,很感激。
剛剛看微信的時候,他才發現音樂總監給他發了微信,問他能不能試試自己演唱這首歌。
【張導的意思是,你是景煥的扮演者,你更了解他的感情,也會唱的更有感情,而且這首歌的歌詞本身就是你自己寫的,再由你演唱,也可以作為一個宣傳的賣點。】
程郁沒想到這首歌會交由他演唱,他自己做了詞,找了專業的朋友譜了曲,一起交給了音樂總監,至于歌手是誰,程郁并不介意,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他不是歌手,所以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給電影唱片尾曲。
可是……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程郁看著自己曾經寫的歌詞,沉默了許久,最后還是拿出筆,改動了幾句。
他拍了照,把新版歌詞發給了音樂總監和張導,問他們他改了幾句,可以嗎?
張導看著新改的歌詞,變化不大,只是副歌的部分歌詞進行了輕微的改動,看起來更為悲傷,但是倒也更符合景煥的心境。
【可以。】張導回復他。
程郁:【那我明天去錄個小樣,給您和王總監聽一聽。】
王總監就是這部電影的音樂總監。
張導見他這么積極,倒是挺高興:【好,小程你加油啊。】
【嗯。】
程郁聯系了自己的朋友,讓他把時間和錄音棚空出來,說自己明天過去。
對方很驚訝,但還是答應了,“ok。”
一整個晚上,程郁都在練歌,他最開始的時候根本唱不出來,張了張嘴,卻唱不出口,他這幾天的心情都不太好,很壓抑,唱歌對他而言,有些強人所難。
他連傾訴都張不開嘴,又怎么能把注有自己感情的歌詞唱出來。
他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唱著,小聲的,低聲的,幾近無聲的輕聲唱著。
他曾經給林安瀾唱過一首歌的,那時他心情很好,他唱的很輕松,他在唱完后,和林安瀾回了他們居住的房子,親吻了林安瀾。
可現在,他心情難受的幾乎唱不出來,他沒有了林安瀾,他的喜歡,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
程郁當然知道他該走出來,八年了,他早都該走出來了,他遇到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喜歡他的,那么多優秀的人,可是他做不到。
他知道華榮和徐笙擔心他,他也知道郁蘅不會希望看到自己這幅樣子,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沒有辦法。
八年,幾千個日月,他的感情全部堆積在林安瀾身上,林安瀾早就成了他的執念,成了他心臟的一部分,碰一下就痛,動一下就疼。
單戀的滋味不好受,可是放棄他的滋味更不好受。
程郁寧愿他在自己心上長出繭,結成疤,也不想把他從心口剜掉。
他的感情不健康,從來都不健康,他知道,可是他治不好。
他安靜的在心里唱著自己寫好的歌,然后在凌晨的時候,淺淺的睡了過去。
段雨澤接到程郁的電話聽到他到了,就立馬下了樓,把人接了上來。
他是個歌手,如果一定要在這句話前面加個定語的話,那么,他是個創作型歌手。
程郁出道的第一部電影就是段雨澤唱的插曲,程郁很喜歡,段雨澤也很喜歡他的表演,兩個人就此認識了對方。
“我的媽呀。”段雨澤看著他摘下了口罩和墨鏡,驚嘆道,“你這個年是怎么過的?失戀了,怎么成這樣了?”
程郁:……扎心了不是。
段雨澤嘆了口氣,“你老實告訴我,你們家是不是不行了,所以你現在準備跨行當歌手,多賺一份錢?”
“放心,你的工作室倒了,我們家也不會不行的。”
“那就好。”段雨澤拍了拍胸口,“我正想告訴你唱片市場不景氣,你跨行賺不了多少錢的,撐死只能賺賺你粉絲的錢。”
“那你還不改行?”程郁看他。
“這不是為了愛嘛,為愛發電你懂嗎?我是個音樂人!”
“哦。”
“就哦?”段雨澤覺得他這狀態確實不對,太有問題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沒有。”
“可你平常不會這樣啊。”
“是嗎?”
“是啊,你平常聽我這么說,就該嘲諷我了。”
“所以你是想要嘲諷?”程郁面無表情,“你可真是與眾不同。”
段雨澤:……
段雨澤不想和他說話了,就這缺德的樣子,一定是他瞎了才覺得程郁出事了!
他把程郁帶到了自己的錄音棚,指著不遠處對程郁道:“你就站那兒,帶上耳機,對著麥克風唱。”
程郁見他坐了下來,開始調設備,只覺得自己什么都唱不出來了。
“你不出去?”
段雨澤:“????我當然不出去,我出去了你怎么錄啊。”
程郁沉默了。
“你不會是不好意思吧?”段雨澤問他,“你就當我是空氣,唱你的就是了,我又不會給你點評。”
程郁這才戴上耳機,只是心里卻還是別扭。
段雨澤調好了設備,對他道,“可以了。”
程郁站在麥克風前,看著麥克風,張了張嘴,卻發不出音。
段雨澤等著他唱出第一句,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
“你……忘詞了?”他猜測道。
程郁搖頭。
“那你是……?”
程郁不知道該怎么說,他說,“重來一次吧。”
“好。”段雨澤看著他這神情,也沒敢多問。
程郁吐了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握著拳,在段雨澤說“ok”之后,再次張開了嘴。
他的聲音很低,幾近聽不見,段雨澤無奈的打斷他,“你是在學蚊子嗡嗡叫嗎?你聲音大點,唱出來,我又不會笑你,你放心大膽的唱。”
他走到程郁面前,摘了程郁的耳機,指揮他道,“跟我學啊。”
“啊~”
程郁:……
“快點。”段雨澤催促。
程郁只好尷尬的張了嘴,“啊。”
“聲音再大點,學學我,啊~”
“啊。”
“你把嗓子打開,啊~”
程郁:“啊~”
段雨澤帶著他練了半天,這才把他的聲音調了出來,“就這樣,好好唱。”
他重新坐了回去。
程郁也終于似乎有了聲音。
他開了口,對著麥克風,一字一字的唱著自己的歌。
他唱道:
“再回首
是你笑容依舊
無憂無懼
欲把浮云揉碎”
他唱道:
“我向時間偷一把鑰匙
再問光陰借一段緣
我把青春翻遍
再將年華碾碎
可惜你
可惜你
不回頭”
他唱道:
“生生不息
熙熙攘攘
嚷嚷鬧鬧
最后各奔東西”
他唱道:
“我用韶華鑄一把鎖
再問歲月求一份情
我把末路塵封
再將謊話拼接
說給你
說給你
又沉默”
他的哀怨悲傷,如泣如訴,明明沒有任何技巧,卻因為感情太過真摯,讓段雨澤驚艷。
這首歌的曲子是他譜的,程郁知道高.潮副歌部分是怎么樣的旋律,卻想不出前面的旋律,所以段雨澤幫他譜了前面的曲子。
他自己試唱過,他很滿意,可是現在,他聽著程郁唱著這首歌,他才發現,原來最適合唱這首歌的,一直都是程郁。
他沒有歌唱上的技巧,但是他的嗓子條件很好,他的感情很充沛,他唱的很緩慢,像是在講述一個故事,像是在挽留一個愛人,他沉默的安靜的唱著,褪去一切浮雜與喧囂,只留下了蒼白的赤.裸.裸的悲傷與愛戀,直擊人心。
他失戀了,段雨澤想,程郁失戀了,所以他才會是這幅樣子,所以他的歌,才會這么讓人難受。
他失戀了,他聲音里的感情出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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