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號劇本世界出了故障，有新人玩家被卷進去了。”
　　“怎么會這樣？”
　　“不知道。”

　　“有人活著出來了嗎？”

　　“有，已經出來七個了。”

　　“新手居然還能出來七個？真是稀奇。”
　　“聽說里面還有一個。”

　　“那估計是出不來了。”

　　“可惜這里面的都是新手，沒有直播。能看到的轉播估計什么都看不清楚。”
　　“有個玩家好像還積分翻倍了，是表現特別優秀嗎？”

　　*

　　“獵人”和光頭大哥出了副本以后，“獵人”在那種認知被推翻的情緒里臉色不停變化，而光頭大哥臉上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他在“獵人”眼里看見了鄙夷的神色，心里有點可惜自己只有一張詛咒卡，不能把“獵人”也留在副本里。

　　留在副本里，要么觸發支線，要么強迫走完附加劇情，無論哪一種，都夠那個小白臉喝一壺的了。
　　光頭大哥討厭那個姓虞的小白臉，他一開始看出來“獵人”對他抱有戒備，想讓他除掉他，沒想到“獵人”只干了一堆什么用也沒有的屁事——還新手賽優秀玩家，居然讓那個姓虞的小白臉從游戲開始晃悠到游戲快結束。

　　光頭大哥討厭虞問水。

　　他討厭虞問水有他的原因。

　　玩家都來自于劇本世界，他來自一篇贅婿文，是那個劇本世界的男主。

　　他本以為來到這個世界后，不過是換了個世界呼風喚雨，沒想到第一個副本，他被低級npc砍成了十三段，積分直接成為負值。
　　如果不是原劇本世界的小弟借積分給他，他早就因為積分為負值，而被系統抹殺了。

　　更沒想到的是，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在這個游戲里連連碰壁，發現過去的一切都在這里蕩然無存。而他的小弟在幾句比賽之后，突然非常疑惑為什么自己會追隨他，要回積分之后，離他而去。
　　光頭大哥難以置信，他發誓要讓他好看。
　　沒想到只是屢次讓自己好看。

　　而當初把他招贅進來，后來被他狠狠打臉的那個大小姐又恢復了往日的驕橫，完全沒有了被他收服的樣子。
　　而且她在這個無限流世界里，居然混的比他好。

　　原本在劇本世界里，大小姐已經為他洗手做羹湯，沒想到在這個世界里，她又恢復了原來驕橫的脾氣。
　　他剛教育了她兩句，大小姐本來在換鞋子，聽到這么個玩意居然還要教育他，拎著高跟鞋就不吵吵。光頭大哥被她叉著高跟鞋一路揍出東南門，哭爹喊娘地求饒。
　　光頭大哥成了豬頭大哥，然后他們就再沒見過了。
　　其實光頭大哥原來也不是光頭，只是在無限游戲里經歷了多輪毒打，壓力太大掉光了頭發。

　　養傷期間，他聽說大小姐離他遠去之后，回憶過往，只覺得是腦袋進水了才會和他在一起，為此特意去沙灘上曬了三日。

　　那個女人居然還說他惡心。說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像吃屎。

　　光頭大哥記得她喜歡看一個另一個新手的直播間。
　　只有這種還有點積分的玩家才會做這種事，光頭大哥覺得她完全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就是大小姐脾氣，需要他好好教一教。
　　可是離開了原來的劇本世界后，他完全不是大小姐的對手。

　　他看看別的女人大腿也就算了，她居然還看男人。
　　光頭大哥非常反感，可他打不過，沒敢直接摔她手機。

　　新手沒有直播權限，看到的其實都是一些轉播。
　　大小姐很喜歡看的那個新手姓虞，據說因為太好看，雖然是新手，表現也不出色，但聚集了一波顏粉。
　　而大小姐，似乎也很喜歡那個漂亮過分的男青年。她還特別喜歡看他和另外一些好看選手的cp向剪輯，連吃飯都要看兩集下飯。

　　光頭大哥記住了那個小白臉。他發現還有人居然直接打賞給他積分——那可是積分——光頭大哥看見打賞榜一的那個“。”雖然從未發言，但是打賞得一騎絕塵。
　　光頭大哥難以理解，他不明白富婆為什么要去包養這么個小白臉，而不來包養他。
　　那個小白臉長成那樣，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

　　光頭大哥又想起了被他打臉以前，大小姐的擇偶標準是乖巧聽話長得帥的男人，實在太帥可適當降低擇偶標準。
　　他看看虞問水的轉播視頻，又看著他直播間里的打賞記錄，一條一條看過去怒火中燒，覺得那個女人肯定背著他，給別的男人花錢了。
　　大小姐把他踹了以后，光頭大哥認定，這一切，一定是那個姓虞的小白臉的錯。

　　雖然他們素未謀面，但光頭大哥擁有一顆絕頂的腦袋，恨上了他。
　　每在積分榜上看見虞問水的名字上升一行，光頭大哥就如火中燒，難以忍耐。

　　現在他終于有了機會，光頭大哥只想大笑三聲。

　　此時此刻，并不知道光頭大哥有那么多奇特內心活動的虞問水還在副本里，而光頭大哥，高興地去找了一個級別比較高的玩家。
　　他的詛咒卡還是從他那里得到的。
　　那個玩家說要他有用，以往雖然不愿意搭理，但還是會給個眼神。
　　沒想到這次，那個玩家避他如蛇蝎。

　　他看見他走來，立馬后退三步，喝止他站住。反應活像遇到了病毒傳染源。
　　他義正言辭地說：“那張卡和我沒什么關系。”

　　而他接下來的話，讓光頭大哥如遭雷擊。

　　“你要是還想活著，就找個低級副本躲進去。”
　　*

　　光頭大哥走了之后，那個高級玩家的眼里帶著一點恐懼。
　　他知道了別云在找人的事情。

　　他不知道前因，也不知道后果，但他知道事情可能和第37號劇本世界有關。

　　這個高級玩家見過別云。
　　別云在賽程里的排名很高。他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見到他。

　　他曾經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他曾經在某個副本里見過一個叫虞問水的人。
　　相傳他們曾經在某個副本里有一腿，然后別云帶他通關了。

　　他原本是不信的。

　　他不覺得這兩個人會有什么交集。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一些玩家在看新手玩家的轉播。她們好像挺喜歡那個叫虞問水的新手。
　　別云站在她們身后，也看了一會。
　　他看見有人問別云：“你知道他嗎？”
　　別云說：“知道。”
　　有個人有點高興：“你也喜歡他嗎？”
　　他說：“喜歡。”

　　高級玩家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前不久，新手賽里有最新的一場轉播，玩家剛好去看了看。他看見那個叫虞問水的玩家夸贊某個副本里boss的心臟很好看。
　　那個副本的boss是九頭蛇，它的心臟是白色的，冷硬如石，顏色漂亮。

　　九頭蛇的提及率很高，但通常是因為比它提及率更高的死亡率而出鏡。因為心臟好看被人夸而出鏡，倒是第一回。

　　這個高級玩家當時一笑置之，覺得新人挺不知天高地厚，連他都不敢去的副本，他一個新人把這當成什么了。
　　沒想到沒過多久，別云去了那個副本。

　　他取走了九頭蛇的心臟。

　　再之后，就是他知道他在關注第37號劇本世界里的事情了。

　　*
　　“你看了37號劇本世界的轉播沒有？”
　　“看了。”

　　“新人還是嫩了一點，怎么可以同意讓那個金色頭發戴眼鏡的人先進去呢。這種情況肯定是他晚上回頭了，瘋狂找辦法自救。”
　　“我打賭，游戲會給他們提供地圖，猜一猜這個金頭發會不會把地圖藏起來。”
　　“對他有什么好處嗎？有的副本適合一起過。我賭不會。”
　　“我賭會。”
　　“轉播還沒有出來。”

　　“這個姓虞的玩家心理素質好像還不錯。”
　　“我聽說過他，他好像運氣很好。”

　　“果然，這個金頭發把地圖藏起來了。”
　　“他回了頭亂搞這一通做什么，把別人弄死還是把自己搭上了。”
　　“新人就是這點水平，做不出什么有意義的事情。”

　　“地圖被他毀了，這些玩家最后是怎么跑出來的？”
　　“不知道，等轉播吧。”

　　“轉播就是這點不好，只能看見鏡頭范圍內的，少了好多片段。”
　　不耐煩等待轉播的一個玩家抱怨道。

　　新的轉播來了。另一個玩家“啊”了一聲。
　　“這個副本雖然不是新手場，但好像還給他們提供了不止一種通關方法，也不算那種最不友好的劇本世界。”
　　“這些新手完全不知道探索一下原生劇情的嗎？他們在做什么？”
　　另一個玩家也很費解：“他們是怎么逃出來的？”

　　“鏡頭拍不到。”

　　“還剩下一個玩家在場內，他好像觸發了支線。”
　　“唉，這群新手大概率沒戲，希望他能死得好看點。”

　　“別看了，系統又拍不全，而且新人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

　　第37號劇本世界。

　　別墅，一樓房間。
　　三個通關的玩家馬上就被系統送走了，留下虞問水站在原地。
　　詛咒卡生效的一刻，虞問水聽到了另一張卡牌生效的聲音。

　　木偶牌。
　　虞問水認識。

　　系統在艱難地計算惡意值，數值一會上調，一會下降。
　　虞問水安安靜靜地聽了一會提示音。
　　他知道系統算不出來。

　　但是系統一定很想留下他。

　　那個女人一半的身體化為了流沙，男人已經斷了氣，孩子也不再動彈了。
　　他們的身體里爬出了很多蟲子，小小的，密密麻麻，在快碰到虞問水的時候，繞道而過。
　　仿佛碰到了什么令人畏懼的東西。

　　虞問水低眼，靜靜看著。

　　門口站在那個老女人，她用一種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這一切。

　　虞問水找了一塊毛巾，把那個女人的臉擦了擦，然后擦了擦那個孩子的身體。
　　他蹲下身，把那個孩子放進了她的懷里。

　　虞問水低著眼，沉默片刻。
　　那個女人睜著眼，仿佛想再看看什么。

　　虞問水輕輕合上了她的眼。

　　身后，那個年老的女人用畏懼的目光看著他。

　　虞問水曾經很熟悉這樣的目光。
　　只是現在，他不知道這一切意義何在。

　　虞問水起身的時候，系統給他發來了通知。

　　【您已經觸發了支線】
　　【派生任務加載中】
　　【派生任務：抹殺】
　　【系統判定您不符合任務資格】
　　【派生】

　　系統似乎有點紊亂。

　　虞問水沒有回頭。
　　他能猜到支線相關，也見過很多種玩法。
　　但那都不是他的玩法。

　　年老的女人在他的身后，他忽然說：“走吧。”
　　他說：“快結束了。”

　　虞問水走出房間的時候，在這幢空蕩蕩的大屋子里，看見了舊日的灰塵。
　　這座房子里有著一個小少年生活的痕跡，有人希望他長高，希望他長大。
　　他驕縱，一點也不好，不值得人愛，可是他偏偏又是被溺愛的。
　　他在荒唐而扭曲的愛里長大，最終將歸于塵土。

　　虞問水離開這幢房子的時候，聽見了一聲重物落地聲音。
　　這幢房子里的最后一個人死了。

　　如同這一場戲劇落幕。

　　虞問水離開這里，走過街道的時候，看見了貼在電線桿上的廣告。
　　[二婚女企業家為了懷孕，征求適齡男青年，報名電話：xxxxxx]
　　破落的報刊亭里賣雜志，還有很多年前的三流小報。三流小報的某個角落里，刊登了了一個鬼氣森森的故事。
　　虞問水沒有看。

　　報刊亭空蕩蕩無人，虞問水一個人走在街道上，如同這個世界最后的鬼魂。

　　他最后搭公交車，回了學校。
　　曾經見過的面孔望著他，他們露出白白的牙齒，想要簇擁他，一如既往。
　　人如同潮水。

　　虞問水從他們身邊走過，沒有停下來。

　　他最后去了一間地下室。
　　他住的那幢宿舍樓的。

　　現在它只有六層了。
　　不過算上地下室，也可以說是七層。

　　系統發出警告。

　　【警告，您不具有觸碰核心任務的資格，否則系統將執行抹殺】
　　【警告】

　　虞問水把系統調成了靜音。

　　他也沒有走進去，只是打開了大門，站在門口。
　　地下室里有很多人。
　　他們都死了。
　　有痘痘，有那個金毛眼鏡，還有后來的黑頭發啤酒眼鏡，和很多虞問水沒見過的人。

　　在系統世界里要積分清零才會被抹殺。可是在劇本世界死去，又留在劇本世界里……復活將永不會來臨。
　　他們死了，又沒有死。

　　虞問水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他表情，只聽見他說：“真是扭曲。”

　　外面的光線滲了進來。
　　那些死狀各異的尸體慢慢消失了。

　　虞問水站在門框旁。

　　離開這間地下室的時候，虞問水迎著長廊外吹來的冷風，穿著長外套，手虛握，低低地咳嗽。
　　他的臉色看上去蒼白得厲害。

　　*

　　【第37號劇本世界核心瓦解】
　　【系統無法計算在場玩家是否通關】

　　【按照玩家完成主線任務與支線任務】
　　【發放獎勵】

　　系統的終局顯示通報在公共頻道上。

　　“是有人觸發了核心任務嗎？”
　　“天了，怎么可能？那里面不是只剩下了一個新手玩家嗎？”

　　“不知道啊。”

　　不少人看見系統沒頭沒腦的通告，一頭霧水。
　　而四處逃竄的光頭大哥看見這則通告后，則臉色慘白。

　　他沒想到虞問水居然能出來。
　　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一切……

　　他被鬼尸追著，往避難的小木屋跑，越跑，追著他的鬼尸越少。
　　光頭大哥終于撲進了小木屋，整個人松了一口氣。他趴在地上，還沒緩過神來，整個人忽然僵住。

　　除了他，這間小木屋里……還有別人。

　　那個人似乎很早就來了，他不怎么著急地給自己煮了一壺茶，弄了點吃的，然后坐在這里等人。
　　水還燒著。

　　光頭大哥看見了他的靴子，抬頭看，從靴子往上，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虞問水。

　　光頭大哥下意識往后一縮。

　　虞問水也看了看他。
　　他說：“聽說你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