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見這窩棚,頂上鋪稻草,月光直透了下來,四面漏風,卻被他稱之為“家”,也不禁啞然,道:“兄弟,我這位同伴受了重傷,你讓我們在這里歇息片刻就好。”
那男孩漢話得很是流利,晃亮火折,看了飛練一眼,道:“是中了馬錢子的毒,這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下三流的手法,不過要是死在我這里,那可晦氣的很。對不住了,我家可不是客店,你倆還是走吧?!?br/>
沈白聽他隨口就出了毒藥的名稱,這一下大出意料,不禁驚喜逾恒,就連仙境中的鳥兒一齊鳴叫,也無這般好聽,連忙道:“這位兄弟,你既能出是何毒物,那就定能醫治。只要你把她救活,不管要多少銀子,我就是去偷,也定要給你湊齊,一文不少!”
那男孩看了看他,又看看聶飛練,問道:“那你跟她是什么關系,看起來,倒像是你的娘子?!?br/>
沈白尷尬地一笑,道:“不怕兄弟你笑話,她并不是我的娘子,我是賊,她是兵,是來簇抓我歸案的。”
那男孩瞪大了眼睛,奇道:“她來抓你,你卻要給她醫治,這是什么道理,我看你就是個瘋子!”
沈白搖頭道:“我不瘋,只是可憐一條人命,而且世上多一個清醒的人,總好過多一個糊涂蟲!”
那男孩點頭道:“你這樣,好像也有些道理,好罷,我可以給她醫治。不過有句話,我可是要先跟你明,你別看我年紀,卻也是個醫生,我給她醫治,你付我診金就是,什么叫不管要多少銀子,我又不是強盜,怎會強要你的銀子!你來,幫我扶她起來,卷起她的袖子。”
沈白依言做了,露出飛練雪藕般的一截白臂。男孩名叫曼蘇爾,從窩棚上找了一根木片削尖了,在聶飛練的手腳上各扎了幾下,又在她背上推拿,手法很嫻熟。不到一會兒,飛練就只覺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忍不住便嘔吐了起來,污穢不堪,還有一些黑色的血跡,更是惡臭無比。曼蘇爾掩住鼻子,皺眉道:“我正要扶你出去,你就先吐了,這樣還怎么住人?”
聶飛練這一吐,頓時就覺得好了一些,感嘆這一條命不定就此撿了回來。盡管她在當上捕快的第一,就想過可能會有這一,但想歸想,能好好地活下去,畢竟還是一件讓人高心事,于是笑道:“是我不對,你搬到我住的客店里暫住吧,我給你開一間房。”
曼蘇爾高胸道:“真的嗎?我什么地方都住過,還從沒住過客店呢!”
聶飛練想要站起,但還是全身無力,只得復又坐下,問曼蘇爾道:“我看你醫術極好,怎會住在陋巷之中?”
曼蘇爾把竹簍解下收好,嘆道:“醫術一道,是要講世家的,我是回鶻人,年紀既,又沒有家世,誰肯找我醫治。只好這里住幾,那里住幾,閑時就去附近城郊抓些毒蛇回來制藥,賣給那些醫館,維持生計,不至于餓死罷了?!?br/>
聶飛練想到竹簍里原來裝的都是毒蛇,便忍不住栗栗心驚,忽地想起一事,忙道:“你既是醫生,那幫我看看,這是一副什么藥?”
曼蘇爾奇道:“怎么你也有藥?”只見飛練從腰間取下一個的竹管,拔出塞子,一股藥味頓時散發出來。曼蘇爾接過來,聞了一聞,便道:“這是一味極普通的藥,多是用來治療癲狂之癥的。”
原來竹管中裝著的,正是聶飛練那在府衙后花園時,有意支開秦管家,而從竹青失手打碎的湯碗中取得的。聽曼蘇爾罷,她心道:“原來當真是治瘋病之藥……”思忖片刻,方抬頭道:“我要回客店,你們去幫我雇一頂轎子來?!?br/>
兩人走出窩棚,曼蘇爾不知為何對著沈白嘻嘻地笑,他的牙齒很白,暗夜中尤其明顯,沈白不解問道:“子,你笑什么?”
曼蘇爾道:“你她不是你的娘子,可是方才我卷起姐姐的袖子,你看到她的手臂,眼睛都直了,別以為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