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喻子昭正在開會,開會時她一貫專注認真,手機一直是調成勿擾狀態的,但是怕錯過某人電話,到底是破了慣例。
然而,她怎么都沒有想到,接到的會是這樣一個電話,巨大的聲響過后似乎是什么碎裂開的聲音,然后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喻子昭立時變了臉色,心跳都漏了一拍,她倏然站直:“景珩!景珩??!”
電話那邊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喻子昭后脊已經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諾大的會議室下面坐滿了人,此時一雙雙眼睛全部都在看著她。
喻子昭卻是什么都顧不得了,用力握緊了手中的手機,大步往會議室外面走去,動作之慌張不僅帶翻了座椅,甚至連一句會議結束都忘了說。
剩下一群員工茫然無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d
幾個高級經理也是面面相覷,在他們印象里,這位年輕的女總裁從來都是淡定平靜、從容不迫的,像今天這般突然臉色大變地離席還是頭一遭,大家紛紛表示震驚。
似乎自從總裁這次回來,心情就十分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的情緒讓這些高階們很是摸不著頭腦,雖然她并不會對下屬亂發脾氣,可還是讓人心驚膽戰退避三舍。
出了會議室,喻子昭再撥景珩的電話,依舊是忙音。
如此幾遍,忙音還是忙音!
那一瞬間,天旋地轉。
強烈的窒息感涌上來,喻子昭扶著墻覺得難以呼吸,以前她總以為天地萬事盡在掌控,而那一天,隔著幾萬公里的路程,景珩生死難辨,無法跨越的時間與空間將她逼入絕望,她第一次感覺到無助。
如果,她是說如果,景珩真的怎么樣了,她要怎么辦?她要怎么辦!她要到哪里再去找一個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景珩,一個令她念念不忘、傾盡所有的景珩。
他如果不在了,她的那些情感是不是就這么消散了,再無蹤跡可尋,再無依托。
這種恐懼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喻子昭避無可避,心臟一陣陣緊縮,尖銳的疼痛擴散到每一個細胞疼得讓她彎下了腰,仿佛一下子窮途末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征服臣服,她只要他。
巨大的銀色機翼劃破長空,穿透厚重的云層,入冬以來連續陰雨的倫敦難得晴天,碧藍色的天空因為光照顯得格外遼遠,白云大氣舒展,卻化不開喻子昭心中的陰霾。
飛機漸漸平穩,飛過白天,又飛過黑夜,天空下起了雪。
等飛機降落,喻子昭情緒已經稍稍穩定,關心則亂,十多個小時足夠她想清楚很多事情。
司機早就等在機場,接了人一路飆馳至醫院,喻子昭面無表情地下了車,因為連續二十多個小時沒有休息,黑眼圈重的發青,臉色十分憔悴又沒有化妝,她架了副墨鏡在鼻梁上,大半張臉都被蓋住,黑色的長發略顯凌亂的披在腦后,身上穿的還是開會時的套裝,外面罩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走路時下擺輕輕晃動,顯得身量愈發修長挺拔,一路惹來不少注視,卻沒有人敢正面注視她,都是自以為很隱秘地打量。
喻子昭屬于哪種誰看了都會很驚艷的美女,但她太高了,氣質又太神秘難辨,總會讓人不自覺產生一種她很不好惹,千萬別招惹她的警惕感。
這樣的女人,恐怕沒有哪個男人駕馭得了。
當景母推開病房門看到喻子昭行色匆匆地從走廊那一頭走過來的時候,她心里頭升起的也是這樣的想法,再想到昨夜貨車司機的說辭,心底一陣嘆息。
喻子昭也看見了景母,疾步走過來,摘下墨鏡,啞著嗓子喊了句:“媽……”聲音干的不像話。
景母順手關上病房的門,略一頷首,“小昭回來了?!?br/>
喻子昭張了張口,聲音依舊干巴巴的:“景珩……景珩他……”所謂近情情怯,喻子昭死死地盯住病房門,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心情忽然又開始有些緊張。
景母看著她,將她的狼狽憔悴和那袖口下微微發顫的指尖盡收眼底,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安撫地語氣說道:“景珩沒事,剛打了點滴睡著了,你進去看看他吧?!?br/>
喻子昭深吸一口氣推開病房的門。
景珩安靜地躺在一堆儀器和管子之間,向來清雅雋逸的面龐消瘦了很多,而且就連在睡夢之中,他的眉頭依然是皺著的。
心疼在那一剎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喻子昭顫抖地伸出手,指尖輕輕撫上那張令她相思成疾的臉,想要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
景珩濃而密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喻子昭那乍然似驚還喜,一眨眼又慌亂無措,然后還因擔心他而緊張不安的表情就那么撞了進來。
她看他的眼神,像一場盛大的煙花表演開在景珩心底,激動,終于。
有什么開始不一樣了。
“喻子昭。”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叫她的名字,右手從白色被子里抽出,握住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
喻子昭本來打算站起來的身體微微僵住,聲音比他還要沙啞:“景珩,你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醫生過來檢查?”
“我沒事。”景珩眼神沉靜,握著她的手,指腹輕輕撫按著她冰涼的手心,一點一點安撫她緊繃不安的情緒,好半響,他又輕柔地說了一句:“不要緊張?!?br/>
他其實傷的并不嚴重,當時他將車開得很慢,貨車司機又離他有那么遠,他有足夠的時間判斷反應避過要害,安全帶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安全氣囊又擋去了大部分沖擊,他只有輕微的腦震蕩,脾肺受到些擠壓,以及右腿和左手有幾處擦傷。
但看到喻子昭這么傷心,他便后悔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狼狽的喻子昭,頭發凌亂,面容憔悴,衣服堆褶,連向來從容篤定的氣度也無法維持。
她的臉上帶有明顯的驚懼和后怕,聲音如一根拉緊的弦:“當時那么大的聲響,你的電話又打不通,我以為……我以為……”
“對不起,”他輕吻她的指尖,每一根,逐一流連,然后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認真:“以及,我是真的很想你?!?br/>
他的眼神太溫柔,話太動聽,喻子昭漸漸無法支撐,好像所有的情緒終于得以安放,她再也維持不住:“你怎么能這樣?你怎么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原來只要一句他很想她就可以讓她潰不成軍。
“我知道,我都知道,”景珩松開握著喻子昭的手,去撫她的臉,把掌心貼上她的臉頰,輕輕摩挲著,溫柔地撫慰她,想籍此讓她心安,“所以,喻子昭,我們和好好不好?”
喻子昭重新握住他的手,臉頰感受著來自于他掌心的溫度,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哽咽:“好?!?br/>
景珩心里長長地舒一口氣的同時又心疼的不行,喻子昭差一點就要哭了,而此生他最不愿看見的就是她的眼淚。
“寶貝。”他彎唇輕喚,眸里漾著無限溫柔。
喻子昭垂眼看他,然后便落入了那柔軟入心的眸光中。
“低下頭?!彼崧曅M惑。
喻子昭聽話地伏下身去,景珩的手順勢繞到她的后頸,輕輕按向自己,然后他受傷未愈蒼白的唇就和她滿身風雪冰涼的唇貼在了一起。
他將她樓在懷里慢慢地吻著,輕柔如絲綢,舌尖輕輕舔過她的唇瓣,而后細細含吮,珍重而珍惜。
混合著淡淡藥物味道的景珩的氣味將喻子昭包圍,歡喜如潮水漫過心口,只覺滿心的擔心與害怕,連同心頭那份緊糾的悸痛,也全因縈繞在周身他的體溫而消弭無痕。
她輕輕啟唇,他的舌悄聲滑入,慢慢地、慢慢地糾纏著她的,吻碎了許久以來想念。
被他這樣的珍而重之地吻著,久違的眼淚就那么沒有預兆的落了下來。
他到底還是讓她哭了。
景珩心底嘆息一聲,微微分開兩人的唇,將吻未吻,吐息在她唇上:“寶貝,你這樣可要我怎么辦啊……”
喻子昭看著他,模樣乖順得不得了,景珩愛死了她這副表情,手掌一下一下在她后腦輕輕撫摸著,吻去她的眼淚,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子、臉頰、下巴,最后重新吻住她的唇,纏纏綿綿天荒地老地吻。
兩人吻了很久才分開,景珩按著她紅潤的唇瓣說道:“陪我睡一會,嗯?”
他漆黑溫潤的眸子看著她,清雋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淺淡笑痕,一絲心滿意足,以及一絲……近于撒嬌的期待。
喻子昭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稍稍直起身,她小心避開他的傷口,踟躕地問:“萬一睡著不小心壓到你怎么辦?”
景珩漾著淺淺水色的眸光纏著她,不容她猶豫,“所以待會你要小心一些啊。”
于是喻子昭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也不想拒絕,除去外套和鞋子掛好放好,她小心躺在了他身側。
你就在我的身旁,這樣,真好。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