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喻子昭要幫忙洗碗,雨濛奶奶拒絕了,在別人家本來就是做做樣子,也不強求。
景珩在屋里陪吳老下棋。
院子里有一個人工小湖,里面養(yǎng)著一些紅色的鯉魚,喻子昭被吳雨濛拉到這里來聊天了,吳雨濛貌似很喜歡她。
“喻姐姐,可以問問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嗎?”吳雨濛問。
“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做投資的,你問這個做什么?”喻子昭對這個穿旗袍的姑娘還是很有好感的。
吳雨濛的聲音有些向往:“你看起來好不一樣,跟我完全不一樣。”
吳雨濛的生活圈子應(yīng)該比較單純,沒接觸過她這樣氣質(zhì)成熟的女人,就像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心里多少會產(chǎn)生點好奇向往,這大概就是青春期小女生的細(xì)膩心思了,于是喻子昭像一個大姐姐一樣循循善誘:“那你說說我哪里不一樣了?”
“你好高,長得比我見過的人都要好看,而且你身上有一種氣質(zhì),我說不出來,有點像,有點像……”吳雨濛憋了半天,終于想到一個合適的詞,說道:“對,有點像景哥哥,他身上也有那種氣質(zhì)。”
吳雨濛所謂氣質(zhì)應(yīng)該是指在生活的磨練中,逐漸凝練出來的氣場吧,這種氣場對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真的很有殺傷力啊。
喻子昭想了想,回道:“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氣質(zhì),獨特的,吸引人的,不可復(fù)制的,你也一樣,所以無需去羨慕別人。”
“喻姐姐,你好有主見,不像我,總是不知道該干什么。”吳雨濛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挫敗和迷茫。
不知道該干什么,那一定是有事了,喻子昭心下了然,問:“怎么了?雨濛碰到什么事了嗎?”
吳雨濛好似終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對喻子昭娓娓道來。
原來她的父母一直在國外,她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現(xiàn)在高三了,父母要她高中畢業(yè)后去國外念書,爺爺則希望她留下來學(xué)中醫(yī),繼承自己的衣缽。
一方面她渴望從小缺失的雙親之愛,一方面又舍不得從小陪伴在身邊的爺爺奶奶,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吳雨濛說完,可憐兮兮的看著喻子昭,“喻姐姐,你說我該怎么辦?”
喻子昭不甚在意的想,果真是些小女孩的煩惱啊,前途不應(yīng)該是自己決定的么,還要考慮父母親人的因素,真是難辦啊。
喻子昭母親死于難產(chǎn),后來父親另娶他人,她對于所謂的親情一向不是很看重,做事隨心所欲,全看自己,要不也不會十七歲一個人跑去英國讀書。
可吳雨濛明顯是那種很重感情的人,她能給出的建議,都帶有她的主觀意愿,一不小心就會誤導(dǎo)了她,使她無法做出心中真正的那個選擇。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于是喻子昭換了個思路,從旁引導(dǎo),“你自己高中畢業(yè)后想做什么?”
大概是從沒自己想過這個問題,吳雨濛愣住了,好久,她才說道:“其實我挺喜歡中醫(yī)的,我十歲就背完了《本草綱目》,爺爺夸我很有天賦。”
吳老做中醫(yī)這一行的,吳雨濛從小跟在他身邊,受到中藥文化的熏陶,對中醫(yī)學(xué)感興趣不足為怪。
喻子昭又問:“那你父母讓你去國外念什么專業(yè)?”
“他們讓我學(xué)法律。”吳雨濛聲音悶悶的。
那就是不喜歡法律了,就她這個性格也和律師這個行業(yè)格格不入,喻子昭再接再厲:“那讓你選,你選中醫(yī)還是法律?”
吳雨濛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認(rèn)真地思考這個問題,但喻子昭相信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良久,吳雨濛抬起頭,真誠的說道:“謝謝你,喻姐姐,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這么單純的女孩子,這么真誠的語氣,喻子昭感覺這些離自己已經(jīng)太遙遠(yuǎn)了,所以才對她格外的有耐心吧。
最后她說道:“雨濛,你要記住,無論選擇什么,都是你自己選擇的,不為你父母,也不為你爺爺奶奶,只為你自己,人應(yīng)該對自己的人生負(fù)責(zé)。”
人應(yīng)該對自己選擇的人生負(fù)責(zé),喻子昭從不是個逃避責(zé)任的人。
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讓吳雨濛重重的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喻姐姐。”
過了一會,吳雨濛支支吾吾了半天,終于小聲地問道:“喻姐姐,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要你的電話?”
“好啊。”喻子昭被她那小害羞的可愛行為逗笑,心情好了很多。
下午時分,景珩和喻子昭告別了吳老一家,驅(qū)車離開。
走的時候,吳雨濛很是舍不得喻子昭,一直重復(fù)著“喻姐姐,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走了一段路了,回頭看,那善良的姑娘還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直到他們轉(zhuǎn)彎,那身后的視線才消失。
喻子昭和景珩并肩而行,雖說喻子昭很高,但是比起193的景珩,還是很有差距的。景珩腿長,走的又快,喻子昭一會時間就落在了他身后。
來的時候,明明是他牽著她的,喻子昭突然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而此時,晴朗的天空開始匯聚黑云,一朵一朵,從天邊翻滾而來,要下雨了。
景珩走了一會,意識到身后沒有人跟來,停下腳步,往身后望去,果然看見不遠(yuǎn)處喻子昭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幽深的小巷,斑駁的院墻,陰沉的天空,喻子昭孤身一人站在那里,仿若遺世獨立,滿身寂寥。
不過景珩沒有走過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用眼神說:“你過來。”
那個倔強的女子啊,依舊站著不肯動,同樣用眼神傳達(dá)著“你過來”的訊息。
然而,誰都沒有動。
他們就這樣兩兩相望著,有如等待了千年的戀人,于一個不經(jīng)意的回頭,終于重逢,然后深情凝望。
最后,似乎是做了約定,他動,她也動。
在兩人相隔的中間,景珩牽起喻子昭的手,嘆息了一聲,“走吧。”
走到后來,景珩拉著喻子昭小跑了起來,因為已經(jīng)有雨滴落下,雨就要下下來了。
幾乎是關(guān)上車門的一瞬,外面的雨就落了下來。
早秋的雨,還帶著夏日暴雨的沖動,不過轉(zhuǎn)眼,已是瓢潑大雨。
景珩記得吳老的話,不能讓喻子昭受涼,即使車內(nèi)不冷,他也把西裝外套遞給了她,“穿上,小心著涼。”
喻子昭順從的接過,“謝謝”,然后穿在了身上,帶著景珩余溫的外套讓她的心也暖了起來。
雨下的很大,雨刷還沒掃去這一波雨,另一波雨已至,幾乎就要看不清路況。
喻子昭提醒道:“開慢點。”
景珩輕“嗯”一聲,找了個話題,“你下午在和雨濛說什么?”
想到那個穿旗袍的單純姑娘,喻子昭嘴角含笑,“不過是些青春期的小煩惱。”
“從小她父母就不在身邊,心思比較敏感,但她心思單純,就算有煩惱也會很快解開。”
“對,她是個心靈美好的姑娘。”
“我媽媽很喜歡雨濛,曾一度想認(rèn)她做干女兒,她倒是很喜歡你。”
喻子昭垂下眼睫,這句話是在說雨濛心思單純怎么會喜歡她這種心機(jī)深沉的女人嗎?開玩笑似得說道:“我人見人愛,沒有人會不喜歡吧。”只除了你。
刺耳的剎車聲想起,原來是前面的車突然停了下來,景珩及時踩了剎車。
前面車?yán)锏娜嗣爸瓿鰜聿榭摧喬ィ蟾攀菕佸^了。
景珩打了方向盤,從側(cè)面繞開,不做過多停留.
車子重新平穩(wěn)前進(jìn),景珩問:“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沒什么。”
景珩便不再聊天,“雨下的這么大,到家估計還要很久,你先在車上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好,你小心一點。”
車外是瓢潑大雨,打在車窗上噼里啪啦的,但穿著景珩的西服,聞著他的味道,喻子昭漸漸的還真的睡著了。
喻子昭做了一個夢,這是這個帶有顏色的夢,夢里的景珩對她這樣又那樣,極盡纏綿,溫柔的不可思議。
然后,她懷孕了,他們有了一個孩子。景珩是發(fā)自真心的高興,因為她看見他疏離冷漠的眸子里也泛出了笑意,他說:“老婆,我們有孩子了,一個繼承了你和我骨血的孩子,我很開心。”
喻子昭摸了摸他的臉,“景珩,我也很開心。”
接著畫面一轉(zhuǎn),是她穿著婚紗對景珩說:“景珩,我是騙你的,根本沒有懷孕,沒有孩子。”
景珩震驚的看著她,眼神一寸一寸變冷,像凌遲的刀子割在皮膚上,生疼生疼的,然后,他轉(zhuǎn)身離開,頭也不回。
喻子昭心里一痛,醒了過來。
她以為自己睡了很久,結(jié)果才不到一個小時。
車窗外的雨非但沒有減小,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不過下午四點多,天卻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馬路上黑壓壓一片,全是車子,猶如老龜,緩慢地挪動著。
這樣的天氣真的很壓抑,上午吳老說的話勾起了她剛才做的那個夢,喻子昭變得有些煩躁。
那個夢前半段是她做夢幻想出來的,最后的那一幕卻赫然是她和景珩結(jié)婚當(dāng)晚的情景重現(xiàn)。
這樣的路況一不注意很容易發(fā)生車禍,所以景珩專注地開著車。
喻子昭覺得很悶,于是她降下了車窗露出一絲小縫。
冷風(fēng)夾雜著雨水立馬灌了進(jìn)來,景珩長臂一伸,又馬上將車窗升了上去。
聲音帶著點警告與生氣:“不能受涼,吳老說的話忘了?還是你想感冒?”
他在關(guān)心自己,喻子昭覺得有什么話哽在喉嚨里,讓她很難受,不受控制地,她問了出來:“你是不是很在意我騙你有了孩子?”
景珩倏地轉(zhuǎn)頭看她,眼中關(guān)懷不復(fù),“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重提這個話題。”
“可是我提了,你回答我。”喻子昭執(zhí)著于答案。
景珩的目光不比結(jié)婚那晚遜色多少,語氣危險:“寶貝,我以為我已經(jīng)用行動表示的很明顯了,還是你沒感受出來,想再來兩年?”
喻子昭的眼中一瞬間滑過譏諷與涼薄,然而聲音蒼涼又無奈:“可是我有什么辦法,如果沒有孩子,你還會跟我結(jié)婚嗎?”
景珩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她:不會!
他們可以開著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可以大大方方的同進(jìn)同出,甚至可以若無其事的上床做|愛。
只除了這種禁忌的話題,這是兩人不能觸碰的過往,一提起就牽動婚姻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