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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下車后,小王提著行李在前面走,湘瀟緊跟其后。

前方就是售票大廳。

走著走著,小王忽然扭頭對湘瀟說:“冼銳要我把你送到西昌。”

剛才她還以為她終于離開他了,真是如釋重負,輕松無比。

而現在,真的是讓人覺得沉重。

他居然有這個心思,讓她覺得這份愛,真的太沉甸甸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擔心她不安全,還是想讓小王再和她聊一聊,擺一擺,看她的腦子里到底還有沒有什么別的內容,是不是全是豆腐渣?

湘瀟心中一怔,忙說道:“不用了,我能找著回去。你幫我問問車次吧,最好別半夜三更到西昌。治安不怎么好,我有點害怕東西掉了。”

說完,情不自禁地轉身回頭望著。

小王那淡淡的一句,竟勾起了她的萬種情思。

冼銳還精心地保存著,那顆碩大飽滿的開心果。

他的辦公桌上,還放著那艘系住了她的心的小船。

抹臉的夏士蓮,也還在他的行李包里。

頓時,她又忘記了他所有的不是。

他的沉默,他的冷漠,他的粗暴,他將她貶得一文不值。

“難舍心痛,難舍情已如風,難舍你在我心中的放縱!”

愛可以通融一切,此時,她真想再見見他,哪怕就只一眼,哪怕一句話也不說。

甚至,甚至不想走了。

她會在他下班回來之后,給他沖上一杯熱茶,給他洗衣服,給他燒飯,還有洗他的臭襪子。

他為了她,為了撲滅心中的燥熱,沖了一次又一次的涼水澡。

就是牙疼的時候,一到西昌,也馬上就吃了一大堆難弄的石榴。

紅色囍字盆里的石榴殼,真的是讓人難忘記。

這,難道還不夠嗎?

因此,她想用一杯茶,去溫暖他。

但是,她馬上就不再這么想了。

冼銳需要的,是一個為他沖茶,為他洗衣服,為他燒飯,為他洗臭襪子的人嗎?

這些,用小王都是浪費。

她這水平,一個最普通的阿姨就可以。

湘瀟轉眼向緩緩的車流望去,她多么希望,能夠從某輛紅夏利里走出他的影子。

她多么希望,他能看見她那耀眼奪目的紅帽子。

她多么希望,他能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擁住她的肩,溫情地對她說一聲:“湘瀟,你別走了,咱們回去吧?!?/p>

只要他能夠在此時出現,只要在此時,能夠看見他那與眾不同的目光,她便又會不顧一切地,回到他的身邊,跟他回去……

但是,沒有。

人流滾滾,就是唯獨不見,冼銳那瘦長的身影……

湘瀟失望極了,滿眼盈著淚,收回了那望穿了的雙眼目光,轉身跟著小王,向售票處緩緩走去。

小王為湘瀟買好了68次旅游車的車票。

湘瀟接過來一看,列車12:50分開,離現在還有整整一小時55分。

湘瀟心里明白了,這事交給小王來辦,她在小王心中,也不過是一個土得掉渣的小鎮小妞。

一張硬座票足矣,今生也不會再見到第二次。

而冼銳,卻要讓他把她送到西昌。

好相處的人。是這樣。

那個不好相處的人。卻是那樣。

老天爺真的分配得很公平,任何東西,任何人,都不能十全十美啊。

昨天晚飯的時候,她坐在小飯店里觀察冼銳和小李,小王。

他們三個,一個有才,一個能說,一個最帥。

老天爺并沒有把所有的優點,都分配到同一個人身上。

她和云和小葉,也是這樣。

一個最純最美,一個最逗,一個最嫵媚。

如果一個人同時擁有三個優點,隨時切換,簡直就像是在看川劇變臉,在看滑稽戲。

發現這個人,一會兒又是一套,反而相當不可靠了。

她也終于明白了,“我專程到西昌來接你?!睅讉€字對冼銳的份量了。

就像他說,“大學是我自己考上的”,一樣重要。

他的愛,比奢侈品還奢侈品。

她已經得到了那么多了,她還要怎么樣呢?

再多,就太貪了。

”我從來沒有像對你一樣對待過任何女孩子?!边@都是因為,她沒有要求那么多的物質,才獲得了這么多的愛。

如果要求物質,那從能量守恒定律來說,她得到的更少,更少。

而不是,現在她所認為的,自己應該得到的,更多,更多。

他們所有人,都會從一串紅的卷簾門,貓著身子進去,包括九姐。

但冼銳不會,他寧肯狂吼著,讓人把門打開,他也不會貓著身子進去。

他已經形成了他的風格,他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

那天晚上,她和云到一串紅的樓頂上去吹風,聽到胖子上來了,她躲到了水泥瓦下面。

一是因為有點小怕。

二是因為,那就是她童年捉迷藏的游戲。

但冼銳不會,他童年的游戲,和他們一定不同。

因此,他長出了挺拔的,玉樹臨風的身姿。

湘瀟對著車票笑了笑,遞給小王兩盒紅塔。

小王接了,又轉身去買了兩斤橘子。

這就已經很不錯的了。

她哪里來的紅塔呢?

火鍋店的桌子上到處都是,以前她都給云了。

前天,她從桌子上面隨手拾了兩包起來,她準備給冼銳。

現在用不上了,她順手給了小王。

雖然小王不抽煙,但是,她還是給了他。

不然,就浪費了。

將湘瀟送到候車室以后,小王就回去了,是湘瀟讓他回去的。

她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小王走后,她坐在凳子上發神,又想起了冼銳,還盼他能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是,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可能會出現,但是腦子卻不聽使喚,卻總是在盼望。

忽然她想起來了,她不該把那兩包紅塔給小王。

小王不抽煙,如果拿回去給冼銳,冼銳一想到她是撿來的,那該怎么看她?

還不如不給。

他們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不同。

那所思所想,就更不同了。

在火車上,她覺得自己的言行很恰當。

也許,在別人的眼里,真的是很不恰當的,而不僅僅只是在冼銳的眼里。

她應該睜開眼睛看世界,而不應該只閉著眼睛看自己。

以后,她再也不要隨手去撿東西了。

哪怕她父母從來不撿別人的東西,她也只是撿了有點貴的紅塔。

哪怕它白白地放在那里,哪怕它再好再貴,哪怕它就在那里浪費了。

她自己用著不好,給別人,更不好。

由小見大,它會把自己的習慣弄壞了。

以前,她從來都沒有這么想過,在突然之間,是冼銳讓她明白了。

而如果,只是和自己相同的人在一起,他們都從桌子上撿東西,她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明白的。

12點10分,他仍沒有在她面前出現,她終于明白,她再也不能將他盼來了。

于是,便不再企盼。

她拎了行李,隨人群緩緩地向檢票口移動。

直到進站以后看見那么多人,她才發現自己可能誤會了小王了,他們來得這么晚,臥鋪票可能不好買。

這是趟旅游列車,票價要貴三分之一,還是不錯的。

說不定,是小王故意買的,這趟治安和環境都比較好的旅游列車。

人家省城里長大的人,是光明磊落的。

不像她和云和小葉,在小地方長大,在殘缺的家庭里長大,總是議論這議論那,懷疑這懷疑那。

連解釋都不解釋一下,他和冼銳,簡直就是一個樣!

君子坦蕩蕩,這個,也需要解釋嗎?

再說,他也從來就沒有想到過,外表純潔美好的她,卻有這樣的一個習慣,會去懷疑這些雞毛小事。

她的心底,竟然是,這樣的陰暗。

他們所使用的,真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所以,她和冼銳,交流起來很困難。

只有學習會了對方的語言了,才可以。

男孩和女孩所使用的,也不是同一種語言,一個是武俠小說的語言,另一個是言情小說的語言。

還有,她和小王閑談了那么多,她為什么不親口問問小王,昨天晚上冼銳為什么發脾氣,他自己是怎么看的?

一切,都晚了!

她根本就抓不住問題的中心,她也害怕問了,會太傷了小王的自尊,她不好意思問。

她以為,天下人,都和她一樣敏感。

昨天晚上她問冼銳,冼銳也沒有說,是覺得不值得說,還是,這是個秘密,不方便說?

她也沒有問。

這,成了一個永久的謎。

她和小王,小李閑扯這么多,真的是沒有一句是有用的。

真的是讓人沮喪。

她并沒有通過他們,去快速地了解冼銳,好讓她在昨天晚上,能夠做出正確的對策。

如果掌握好了,哪怕就是她和冼銳單獨在房間里談話,也會豐富一點,也會多一些內容。

如果說,現在他們是分手了,她再不想去了解他。

那么,她在和小李閑扯的時候,她也沒有任何技巧,任何目的呀,她純粹是在浪費時間。

她真的是像冼銳所說,抓不住中心思想,滿嘴的廢話。

以前學語文的時候,是怎么學的呢?

老師只說,中心思想是:通過描寫什么,贊揚了什么,揭露了什么,而沒有其他。

那就是:贊揚了一個人(窮人)的美好品質,或者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揭露了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罪惡。

只有大一統,只有讀望天書。

具體是怎么描寫的,怎么贊揚的,怎么揭露的,并不去細說。

而冼銳,則是另外的一個極端,萬事直奔主題,只看本質。

其他的,都是多余的。

他直接用一句話來蓋過,他們的100句話。

真的是讓人沮喪。

他所擅長的,是一針見血的議論文。

要有犀利的,鮮明的觀點,充分的論據,緊湊的結構。

這不是誰都能寫的。

她所亂寫的詩和散文,本身就是漫無邊際,說了等于沒說的。

這不需要鮮明的觀點,也不需要充分的證據,結構更是隨意。

是個人,都可以哼哼兩下。

一個是吃飯的本領,一個卻是茶余飯后的消遣。

那么,既然他比她聰明,他一個腦袋抵她十個腦袋。

那她現在,是真的很想回去了,想回去向他好好學習。

那她以后一定能夠,在和人拉關系的時候能夠說廢話,在處理問題的時候又能夠,直擊問題的中心。

兩種技能,同時擁有。

但是,小王已經離開了,他的名片已經被她寄回去給他了,她已經斷了他的全部音訊了。

她就沒有想到過,她還有一條線可以抓住,就是立刻坐出租車回賓館問總臺,他們在哪個房間。

昨天,她就是稀里糊涂的,連自己住的哪一個房間,都不知道。

那個賓館太大了,房間太多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辨認。

走廊上光線太暗,而且她總是走在他們的后面。

等她走到的時候,門已經打開了,她也沒有看見那門上明明有字。

以前出門,她父母連招待所都舍不得住,他們都在候車室里等著。

那也是那時候,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況且,她也沒出過什么門。

父親在的時候出過一些門。

父親不在以后,母親是害怕出門的。

一是那時候女人本來就不怎么出門。

二是沒有攝像頭,也沒有那么多的警力,全國的治安,也并不那么好。

她和絕大多數人一樣,并不罕見。

小柳和胖子的招待所,是她第一次走進去的招待所。

但是因為房間太少,一共也就十來間,門上連編號都沒有。

她是不知道的,她是沒有這個見識的。

就算是上次去W賓館,也是老廣走在最前面。

再說,她當時又是已經和冼銳分手了,她只是去送送他。

她覺得,她這一輩子,可能都與賓館無關。

就是以后住上了,再學也不難。

又是一個,“等你把熬八寶粥學會,我都病死了。”的例子!

這一次,這一切,都真的來不及了。

她也是想過,她可能可以去問總臺的,但她又不確定。

而且,火車就要開了。

如果她坐不上車,又找不到人,那她該怎么辦?

那她今天晚上住招待所,明天再走嗎?

為了一個一點也沒譜的想法,而去住招待所?

昆明是一個靠近邊境的城市,不安全吧?

并且需要損失,接近100塊錢,為了一個一點也沒譜的想法。

她身上還有三百多塊錢,在大城市里,用不了幾天的。

如果再找一個工作,還是干服務員,那就可笑了。

但是,又能做什么呢?

她前腳走,說不定他后腳就馬上就把房間退了,已經離開了那個傷心地了。

而他的身份證上,卻是南昌的地址,而不是昆明的。

再說剛才,她離他只有咫尺之遙,她都沒有做決定,她都覺得她忍受不了他的強勢。

而現在,她去住招待所?

還有,小王一定已經到了,一定已經把那兩包紅塔給他了,他一定已經知道,那是她從火鍋店的桌子上撿來的了。

她和父母的唯一一次在外面,不是生活所必需的高消費,是在她七歲的時候。

那時,父親在離PZH很近的一個小站上當站長,月收入比100元,還多一些。

他們父女倆回老家,在內江(離成都不遠的一個地級市)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小飯館里,切了半斤豬肚條。

要了二兩小酒,另外還炒了一個什么蔬菜。

不記得了。

他們一共花費了11元錢。

那時,學費一學期只要五元。

而豬肉,是五毛錢一斤。

父親喝著小酒,臉上的神情是多么地愜意和滿足。

他說他的月收入,一個月就頂老家那些人,辛辛苦苦喂一年的一條大肥豬。

他一年四季都穿著質量很好的鐵路制服,讓老家的人好不羨慕。

這也是每當她回憶起父親的時候,他最幸福的樣子。

父親邊喝小酒邊對她說:“二妹,等以后生活條件好了,你坐上小車了,就在車上喊一聲‘嘿!郗老頭?!托辛恕!?/p>

父親的志向并不在坐上小車,而是退了休以后回老家,挖池塘養魚,種桑樹養蠶。

就像那個放羊的億萬富翁一樣,包包里有了再去放羊,感覺是不一樣的。

他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是因為,他在城市里算不了什么,他無法融入到城市。

而回農村,別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吧?

那時候,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呆在農村。

他一定不知道,現在的西昌城,已經滿大街都是小車在跑。

一串紅包間里的單筆消費,已經過萬。

鐵路工人,雖然現在還可以,但是,都不具有絕對的優勢,都沒有以前那么吃香了。

雖然工資上千元,但只能買到一百斤豬肉,買不起三百斤的大肥豬了。

現在,人們不僅嫌豬肥,而且嫌自己肥,開始減肥了。

豬也吃上了瘦肉精。

越來越多的人不吃豬油,說不健康。

現在有了很多選擇,玉米油,花生油,橄欖油,物理壓榨,化學壓榨。

豬也全部吃上了飼料,四個月就可以長大,用不了一年了。

十二年以前,全國都一窮二白,汽車飛機很少。

鐵路多拉快跑,是國民經濟的大動脈,是半軍事化企業,地位僅次于部隊一點點。

鐵路職工,很多都是從部隊轉業的軍人,他們把軍隊的優良作風帶了進來。

鐵路制服,除了顏色是深藍色,樣式跟軍裝基本上一模一樣。

而如今,許多效益好的行業,像雨后春筍般地冒了出來。

就怕在舒適之中,忘記了潛在的危險。

時代,都變了。

人不可能永遠選對行業。

最傷心的就是,很努力,卻很努力地選錯了行業。

因此,冼銳家里繁榮了百年,非常不容易。

所以,他一直非常警覺,一直像防強盜一樣防著時代這個盜賊,從來不敢放松。

他的眼睛到處張望,他的耳朵四處監聽。

如今,她真的坐上小車了,坐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因為冼銳。

一次是從W賓館到一串紅,是小面包車。

一次是小葉在臨走前用吉普車送他們,也是因為冼銳。

另外兩次,是到昆明以后坐的這兩次出租車。

其中滋味,真的是酸甜苦辣,應有盡有。

下次,她如果去給父親上墳,她一定會跪在他的墳頭跟他說:“爸爸,你走的這六年,這世界真的變化好快,翻天覆地,令人應接不暇。”

她想得太多了,再加上,又整整兩夜未眠,而且沒有吃早飯。

她簡直是頭都想昏了,她簡直是無法決策。

這段感情,將如風逝去。

她也想起了,她的這人生十九年。

她的出生,純屬是在大難中逃過了一難又一難。

那時,老家是全國計劃生育最早最緊的地方,一家只能生一個了,計生干部滿村圍剿那些大肚子。

因為姐姐生了病,有點矮小,父親到公社托人開了證明,說她是“殘疾”,她母親才沒有到處躲藏,她才被允許出生。

父母一輩,家家七八個五六個,母親是絕無僅有的獨生子女。

而她這一代,斷崖式地下降。

父母總是說,她的命是姐姐給的,她將來要對姐姐好。

一出生就這么沉重。

她在母親肚子里八個月的時候,她母親逞強去十五里的鎮上挑了一次公社分的八十斤煤,回來以后一直感冒咳嗽。

又半個月,她出生了,早產,四斤半。

明明大伯的屋子就在十米以上的山上,她卻不好意思開口。

而大伯也是一個,從不主動和兄弟媳婦說話的人。

外婆罵罵咧咧,也并沒有做出決斷。

外公在六0年餓死了,母親當時十七歲。

她倆也差點餓死了,外婆又只養了母親一個,無比寵愛。

一直都叫她“銀狗兒”,舍不得打,舍不得罵,什么都由著她。

再說,她是個讀了書,有了知識的人了。

她只罵罵咧咧,從來不動真,也從來不管用。

只是父親知道了,在信里罵母親說:“大的已經養壞了,還準備害死小的?!?/p>

冒了丟掉好工作的風險,早產了一個,還是女兒,父親真的很冒火。

還好,她比別的孩子聰明。

后來母親就說:“人家三斤半都養活了的。”

真是氣死人,就不想想這對孩子的損害,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個。

這就是她守舊不和大伯說話,又思想新潮,盲目模仿外國婦女的嚴重后果。

雖然她只有三十歲,但營養不良,像四十五歲的高齡產婦一樣危險。

她四個月才被抱出門,被夸長得漂亮極了,眼睛炯炯有神。

因為那樣可以又白又美,卻不知道那樣會缺鈣。

父親遠在千里之外,她和姐姐,就成了母親新潮思想的試驗品,而且是失敗的試驗品。

她不知是從哪里學來的糟粕,她小學畢業,她讀那點書,還不如不識字。

錢鐘書說,不識字會上不識字的當,識了字,同樣,?會上識了字的當。

她十個月會說話,兩歲才會走路,母親卻說正常,周圍的孩子也差不多。

人家一歲半,那叫差不多嗎?

她兩歲的時侯,母親和外婆帶她去了一個,只有十個人的大涼山小站,看了父親。

老家很多人,一輩子最多去了十五里以外的鎮上趕集,只見過汽車,自行車。

從來沒有見過,像龐大的巨龍一樣的火車。

她兩歲的時候,就既坐了汽車,又坐了火車,比他們一輩子見的都多。

臨走前,母親去鎮上相館照了相,準備帶給父親。

就為了照個相,跑了兩趟,來回四次,六十里山路,而且每次都背著她。

其中一張是母親抱著她,她正坐在母親懷里,咬著小嘴唇,睜著亮亮的眼睛,穿著小花花的棉襖。

父親每個月寄回不少錢,母親總舍得打扮自己,打扮兩個孩子。

村子里很多孩子走親戚,都要向她和姐姐借衣服穿。

家里還有又大又寬敞的大房子,而且還是少見的水泥地。

她不像個農村孩子,倒像個鎮上最時髦的孩子。

另一張,母親剪著齊耳短發,穿著父親帶回來的男式鐵路制服,拿著一本小的***語錄,舉到胸前,濃眉大眼,英姿颯爽。

別的農村婦女還留著辮子,母親已經模仿那些有工作的人,剪了頭發。

她做過女民兵,會完完整整地唱五十首紅歌。

母親在小站呆了半個月就回去了,家里的地不能荒著。

她走的時候,背回去五十斤梨子。

在大涼山賣五分錢一斤,回老家可以賣三角錢一斤。

地都用來種莊稼了,水果是稀罕貨。

她需要坐火車,再轉兩次汽車,再走十五里山路才能到家。

老家的一家人,最多買一兩斤嘗嘗鮮。

這次,也是給她斷奶,在農村,會走路以后,才會斷奶。

據說,她發表了很多想念母親的感言,讓所有人驚訝。

外婆帶著她和姐姐一直呆了半年,春耕了才回去。

她們在小站上吃了團年飯,有領導來給大家拜年,還發了紅包。

那時候上下關系極好,領導看重職工,職工也崇拜領導。

有帶花生米的涼絆三絲,還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菜,跟現在沒什么兩樣,只是一年一回。

外婆用花布背帶背著她。

她自己吃肉,順手遞給她一只肉嫩的雞翅膀,并叮囑她不要把油弄到她身上。

外婆和奶奶,都是那個年代看重物質的奇女子,很有主見。

外婆嫁給外公,是因為她父親不識字,被騙得賣了地契,不然就是地主小姐了。

因此將她許配給了,教書先生的兒子外公。

她不識字,但家里請先生教哥哥們念書的時候,她背會了很多文章,比他們還快。

會迅速地做兩位數口算。

會上街賣菜,賣自己做的針線活,不識字,一樣到處問,到處跑。

會獨自帶著母親,去給地主干活。

地主和地主婆都很好,并沒有因為她年輕貌美就欺負她。

外婆告訴她說,地主也有好地主和壞地主,就像窮人有好的窮人和好吃懶做的二流子一樣。

奶奶呢。

爺爺是個走村串鎮的貨郎,她被他手里的稀罕玩意所吸引,就跟他一村又一村地走,要嫁給他。

結婚以后日子過得很好,兒女八個,客廳里長年放著四大缸麥子谷子,是村子里最富裕的人。

所有兒子都娶上了媳婦。

外婆從二十里外的另一個山里過來,將母親許配給父親,就是看中了那幾個大缸,當然,還有父親的能干。

她們回老家的時候,經過威遠縣城,去看了外公的妹妹和妹夫。

她妹夫在縣委工作,已經癱瘓在床。

六個女兒,大姐找了個高級工程師的兒子,把她調到縣醫院坐辦公室,家里很滿意。

三姐在碗廠上班,找了個同廠的工人,她父親氣得躺在床上直罵。

后來,沒成。

二姐在縣川劇團上班,帶她們去看了她自己唱的川劇。

觀眾很少,不超過二十人,她們坐第一排。

居然沒有人覺察到危機,只覺得,白拿錢,好玩。

她一直干到十年以后川劇團解散,她已經三十多歲了。

他們家住的是又小又黑暗的平房,有梯子通到窗戶,再往下還有梯子通到地面。

她小小的身子剛剛能跨過窗戶,能爬過去。

窗外有一個明亮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黃桷樹,樹上掛有紅布條。

她們拜了它,可以避邪,可以保佑念書很好。

四歲,一年回家一次的父親,又將她帶到了身邊,他們去了另外一個小站。

每天路燈下都會撞死很多飛蛾,站臺上,經常會有彝族同胞拉的大便。

他們是偷偷從家里走的,怕姐姐會哭,她比她大五歲,九歲了,得留在家里干農活。

再說,父親是打算讓姐姐頂替的,她就得多跟著父親,好見見世面,好變聰明一些,好念了書以后考工。

命運,從來很殘酷。

他們從老家帶走一臉盆的豬油,在路上,連盆子都擠變形了。

剛五歲,父親教她數100,一教就會。再教寫,也一教就會。

所有的人,都很驚奇。

一年一次,父親又該回家了。

一個月之后,她沒走掉,因為姐姐哭得太兇了,在地上打滾。

她留在家里和姐姐一起干農活,就是扛玉米桿和扛種來織布的麻桿,摘桑葉養蠶,割兔草喂兔子。掰玉米,剝玉米。

她將姐姐剝好的玉米捧到自己的筐里,還氣鼓鼓地打了姐姐。

母親已經懂得了要獎勵,獎勵她們吃最甜的玉米桿和冰棍。

但從那時侯開始,姐妹倆開始打架,知道了你輸我贏,知道了什么是愛和恨。

因為機會有限,必須爭輸贏,必須有愛恨。

姐姐恨她,因為只有外婆愛她,父母都愛妹妹。

她也恨姐姐,外婆總說:“你是聰明的,你要讓姐姐?!?/p>

姐姐明明可以頂替有工作,明明比她大那么多,還要跟她爭。

別人家都是姐姐讓著妹妹的,她的工作還不知道在哪里,她可能會留在老家挑大糞。

六歲,她上幼兒園了,更不能去父親那里了,因為那里沒有學校。

但是她老師剛教了一個月,就回家生孩子去了。

她和母親去老師家里搬回她的小木凳,老師送給她幾個氣球玩。

她才不玩呢,她以為她不知道,那是避孕套。

母親也不允許她玩這個。

她不知那是干什么用的,但她知道那是為了防止生孩子用的。

七歲,她上小學了。

老師說她不用教,她都會,她在學校里成了傳說,所有人都認識她。

但她還是得在教室里坐著,她開始發神。

七歲半,父親終于調到離PZH很近的一個小站,那里有學校。

她和姐姐都去了,見到了PZH,又叫木棉花,在樹下撿它的花朵,吸它花蕊上的糖吃,吃完,再舔舔小手。

熱得長了大瘡,吃到了芒果和芭蕉。

放學的時候雙腳并著走鐵軌,聽到火車轟隆隆地來了,快速地跳到旁邊,用手捂住耳朵。

散步的時候,走過鐵橋去看守橋的一個班的戰士,看他們打藍球,他們帶她蕩秋千。

一天晚上她帶姐姐去公社看電影《畫皮》,回來被跪炭渣。

車站也放電影,白樸的《墻頭馬上》,四大戲曲之一。

還去了很遠的一個村長家里,山里又山里。

相比而言,老家一點都不窮,至少還有水,還有成片的田地。

而那里,全是干草和荒山。

吃了紅紅的酸石榴。

跟一個叔叔去了他在米易縣城的家,阿姨有工作,家里好整潔明亮。

父親給她們一人五元錢,姐姐買了衣服,她買了一大堆小人書。

據說她一歲抓周時,抓的是最遠的算盤,父親因此很看好她。

其實,可能僅僅只是算盤上的珠子吸引了她。

老家哪里有這么好玩,難怪姐姐要哭。

八歲,她該讀二年級了。

父親說這樣不行,她要讀一個好學校。

將她轉到老家鎮上最好的完小,是托在畜牧站做獸醫的幺叔的關系。

那時叔叔收入很好,很吃香,天天在別人家里吃香的喝辣的。

現在,單位都跨了。

學校依山傍水,是沒收鎮上最大的地主的莊園所建,全校師生六百多人。

一個年級分甲乙兩個班,一個班七十人,三個孩子一張桌子。

學習好讀甲班,差的讀乙班。

她總是過目不忘,很快成為第一。

班上那個以前的第一很孤立她,嘲笑她的口音,嘲笑她穿的裙子像雞籠,全校都只有她一個人穿裙子。

她住在五里之外的叔叔家,叔叔每天上班就順帶用自行車搭她。

每一個學生帶一個瓷杯,學校用一個大窖同時蒸他們六百多人的飯。

基本上所有人的午餐都是,米飯加一個紅薯,再搭一點酸菜。

三年級,叔叔家的雙胞胎妹妹也上學了,叔叔要先送妹妹再送她,老是遲到。

再說又升了一級,作業越來越多,她不能幫嬸嬸做那么多的家務了,很不討她喜歡。

叔叔在鎮上給她租了一間又潮又黑的房子,就在鎮上通往家里的,那條只有二十厘米寬的斜坡路的路邊上。

沒有窗戶,每天都在屋子里聽見人來人往。

叔叔又托人給她找了公社食堂的飯票,她每天在那兒吃飯。

一般有兩個菜,她只記得胡蘿卜燒肥腸,一毛錢一份。

肉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豬那么少,可能是供應城市去了。

經??梢钥吹焦绺刹縼磉@里開會,他們穿著藍色的中山服,提著氣派的人造革公文袋。

那個打飯的阿姨大概三十來歲,編著兩條齊肩的辮子,穿著一件橙黑相間的格子衣,戴著藍袖套。

那個時候的人一般有兩身衣服,用作換洗,但是她只記得這一身。

在一片藍一片黑當中,不打補丁,還有花色,就是很漂亮,很獨特的了。

有一天早上她正在吃稀飯饅頭,一個從他們村子里出來的叔叔告訴她,她母親到鎮上賣豬肉來了。

說她怎么這么沒孝心,也不去看看,卻在這里吃飯。

一個剛剛九歲的孩子,并不知道這個事情,就被背上了這個罪名。

她趕緊買了兩個饅頭,跑了出去,在街邊上找到母親。

家里的肥豬喂大了,女兒學習又好又這么懂事,丈夫有著高收入。

母親的心里是多么的高興,而在別人眼里,卻成了心酸。

母親并沒有告訴女兒她要來,她就知道她還沒有吃早飯,知道買這么好的饅頭給她。

這一年多以來,她已經看遍了鎮上的那些人,她開始發現,她自己有點土,她母親也有點土。

她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只是她發現了。

她們穿著自己縫的衣服,而鎮上的人,都穿上了裁縫做的衣服了。

一看他們就是村子里的有錢人,而不是鎮上的人。

鎮上有兩條路,讓她牽掛。

一條是那條20厘米寬的,斜坡上的羊腸小道,它通往15里之外的自己的家。

另一條是寬闊得可以開拖拉機,可以騎自行車的泥土路,它通往五里之外叔叔的家。

叔叔和父親都是能干人,他們都沒有能夠住在鎮上,還是住在農村。

她有一個好朋友,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魏若娟。

她穿著粉紅色的褲子,綠色的上衣,扎著蝴蝶結,是鎮上女孩子的打扮。

但是比她矮一個頭,很嬌小,而且是乙班的學生,學習不太好,沒人跟她玩。

她們是在路上認識的,她母親在鎮上的新華書店上班。

她對她好好,將書店里的小人書,作文選刊拿給她看,說不要弄臟了,看完就放回去,賣的時候沒人會發現。

她們倆,真的是有一種相依為命,惺惺相惜的感覺。

她并沒有在那個小黑屋住多久,叔叔說靠著路,不安全。

他在他的單位,畜牧站,給她找了一間房子,說那里還住著另外兩個叔叔,這樣可以照應她一下。

那是一間很大的屋子,屋子里堆滿了豬飼料,味道很濃。

有一張小床和一張小桌子,可以睡覺,可以做作業。

那時豬剛剛吃上飼料,鎮上的人都很害怕,那些豬都被賣到了城里。

叔叔一直很內疚,說沒有能夠照顧好她。

她很理解叔叔的難處,既要上班,下班以后,還要回家干農活。

她和嬸嬸,兩個妹妹,四個人睡一張床,叔叔沒地方住,只有睡在她現在睡的地方。

而現在,叔叔可以回家睡了。

早餐,她開始在上學路上的一個,公社對外營業的食堂里吃。

品種很多,有兩分錢的油條,五分錢的菜包子。

有很多肉的,一毛錢的肉包子。

她終于吃上了肉。

她當時有兩個問題弄不懂。

一個就是為什么,用了很多油的油條,比菜包子還便宜。

另一個是為什么,人們把錢放在銀行里保管,銀行還要付錢給他們。

她沒有問任何一個人,她甚至不想知道答案,因為她覺得這樣,很美好。

但是,并不是。

直到現在才知道,很殘酷。

可是沒有多久,她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爬不起來,沒有去上學。

開門一看,原來是姐姐一個人跑來了,是那個說她沒孝心的叔叔傳的信。

這個時候有個姐姐,原來還是有用的。

母親去父親那里了,姐姐回去以后,年近60的外婆跑來了。

帶她到鎮上醫院打了一針,說是出麻疹了。

然后將她用背帶背著,像小時候一樣,背回了家。

她的頭腦很迷糊,但是清楚地記得,她的腳一搭一搭的,甩在外婆的腳彎里。

她都九歲了,她就只有那么長。

她回家休息了一個月,不能吹風,天天吃豬的胰腺,連鐵。

據說,那是個好東西。

一個月之后,她戴著帽子,弱不禁風地回學校了,那個同學又嘲笑她的帽子。

沒多久,就是期末考試,但是她還是考了全班第三。

她只好說她是狐貍變的。

期間,她挨過一次狠狠的打,那是父親一輩子唯一的一次打她。

母親過40歲生日。

她20里以外的娘家老家,來了很多親戚。

她想留下來吃晚飯,她不想當天去上學。

父親說,費了那么大的力氣,把她轉到鎮上最好的小學,她卻不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對不起自己要走那么遠的路的腳。

就只差沒有明說,如果不好好學習,就只有像那些親戚一樣,要挑大糞了。

她還是不想去,父親就開始打,她第一次那么倔強。

外婆實在看不下去,將她摟在懷里,說她還只是個孩子,如果父親要打,就打她好了。

父親誰也不聽,還是打。

她拔腿就跑。

她跑了三里路,父親也追著打了三里路,邊跑邊打,直到兩人都再也跑不動了。

那一天晚上,她算是留了下來。

但是第二天她四點鐘就要起床上學,偏偏又下起了雨,羊腸小道無比濕滑。

父親穿著雨衣,背著她。

她趴在父親的肩上,打著手電筒,支著雨傘,感覺到了父親肩上冒出來的,一股股熱氣。

那是一個男人,正當壯年,充滿了陽剛之氣。

他的肩上,既要背負孩子,也要背負家庭。

父親將她送到了,她以前住的那一間小黑屋那里,就回去了。

再往上,就是街面了,天也朦朦亮了。

她支著父親給她的傘,向學校走去,那是一把黑色的,質量很好的傘,是他單位發的。

上街以后,到學校還要走三里路,布鞋全濕了。

實在是這一頓打,讓父親傷了心,他爭取調到了另外一個小站。

那里的教學質量比老家的村子里好,而且只需要走40分鐘。

父親花了20元,給班主任買了一條床單,她說那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床單。

她九歲半了,她三十九斤。

她在那里學習了,白居易描寫廬山的《大林寺桃花》,并且從地圖上知道了,有一個省叫江西。

那里是魚米之鄉,才子之鄉。

六一兒童節游園活動,一個男老師一下給了她三張游園票,可以換小禮品,然后捏了一下她的臉。

她恨了他一眼,將游園票扔到了地上。

有個男生很快地撿起了它,然后,很好奇地看著她。

母親從小就教她,不要讓任何男人碰她。

除去這一點點小的不愉快,她有很多很多的樂趣。

她在校園里悄悄種了一棵老家沒有的小白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吃到了這個鎮上很多很有特色的小吃,米糕和卷粉是她的最愛。

另外,她還會很膽大地離開大路,飛快地去走另外一條沒人走的小路,去看她的薔薇。

那里有一段籬笆,十來米長,上面開滿了薔薇花,那是她的“秘密花園?!?/p>

并且,她現在住的這間屋子,以前是一個愛好戲劇的叔叔住的,他們都說他瘋了,回成都了。

房間里有一人高的各種戲曲書,里面有各種古裝美女和一套京劇的臉譜,一身戲服。

沒事的時候,她就翻那些書玩,將美女們全剪了下來,花花綠綠地貼了一墻,按誰最漂亮排的順序。

隔壁的劉阿姨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張鐵軍,一個叫張鐵生。

一個六歲,一個五歲。

她把他們叫來,讓他們穿上戲服,翻跟斗和唱戲給她聽,他們沒多久就把床單跳壞了。

阿姨很會過日子,將床單從中間裁開,又將兩邊結實的,沒有壞的床單拼到中間。

這樣就相當于,又有了一個,比以前還耐用的床單。

她母親就不會這樣過日子,父親也沒有罵她弄壞了床單。

車站有黑白電視看,她看了很多日本的電視劇,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演的《血凝》,講八佰伴創始人故事的《阿信》。

那時正是中日最友好的時期。

知道了鞠萍姐姐和金龜子。

喝上了牛奶,吃到了酥心糖,穿上了連衣裙。

這才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生活。

離放假還有半個月,父親又調到了另外的一個小站,領導告訴他說,那里也有學校。

這半個月,一個叔叔給她做飯。

父親給的生活費是十元,太多了。

叔叔天天變著法子給她做炒雞蛋蒸雞蛋荷包蛋,各種蛋,還有油炸小魚。

那時候的人,也不會算什么人工費。

四年級她又轉學了,到了那個下了一個冬天雪的,大涼山深處的小站上。

他們送了一床20元的床單,而她卻只念了一個學期。

班主任很過意不去,把教室里掛著的,那幾本《紅領巾》送給了她。

四年級一年,她都和彝族小孩一起上學,一個班十個人,學習彝漢雙語。

不過還好的是,那一年漢族的小孩正好有十個,學校專門為他們設了一個班,分開學習。

這樣,她的頭上和身上,才沒有長滿了虱子。

上課基本上就是玩和烤火。

29歲的彝族男老師,因為一場感冒,死在巫婆的眼皮下,他們很多人都去看了他被火葬。

他的老婆帶著三個孩子,木然地站在一邊。

那里十天趕一次集,彝族同胞會帶土雞和土雞蛋來賣。

所得的錢,會買酒喝,然后醉倒在路邊。

有一天,山上忽然燃起很多火把,父親說,那是火把節。

原來,茂密的樹林深處,竟然住著那么多的人,她還以為山上只有樹呢。

大山里沒有信號,看不成電視,但是每個月都會放一次電影。

有一次放的是,一個公主嫁給了一個猴子,生了一個小孩,猴子爸爸像個人一樣在搖那個小孩。

父親跟放電影的那個叔叔,也是好朋友。

叔叔帶著她,到了他西昌車站附近的家,叔叔帶她和他的兩個女兒去了邛海公園。

他們四個人,一人啃了整整半只豬蹄,香極了。

她還跟另外一個叔叔去了樂山。

父親總是極力讓她開眼界,其實,她去過的地方很多的。

她在自己家的鎮上讀了一年半的書,去過母親娘家的鎮上,二叔家所在的鎮,威遠縣城,NJ市里,隆昌縣城。

成昆線上的米易縣城,德昌縣城,瀘沽鎮,冕寧縣城,喜德縣城。

還去過PZH市,LS市,還看過90米高的樂山大佛,心中早就知道了佛祖的胸懷。

去過瀘山,邛海,西昌衛星發射基地。

很多次,那些快速列車在小站上等錯車的時侯,記者們都舉起了鏡頭采風。

她和她跳蠅的小伙伴,甚至上過《西南鐵道報》,父親將那張報紙貼在墻上。

對于別人來說,成昆線上那些毫不起眼的小站,只是一個一閃而逝的小黑點。

然而對她來說,卻是非常熟悉,有著無限美好的記憶的。

也就在那一年,全家農轉非了。

全家五口人,擠在一間只有12平米的屋子里。

除了兩張大床,和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品以外,放不下任何東西。

從老家搬家來的,四個大麻袋里的東西都不敢拆開。

正巧站上來了一個段上的女干部,到他們的屋子里看了看,難過得直掉眼淚。

這么優秀,能干,刻苦的同志,卻過著這樣的生活。

沒幾天,女干部托人帶來了兩大包她女兒穿過的衣服,而且調令也來了,父親被調到了現在這個站上。

生活條件好了很多,重要的是,母親可以在那里的貨站上做裝卸,可以增加一份收入。

雖然在大山里面,父親的工資足夠他們全家用,但那是最低的消費水平。

女干部老家是成都的,到西昌都是受苦受難了,怎么受得了他們這樣的情況?

她肯定沒有見過她老家的樣子,站上那些叔叔的老家的樣子。

她一定不知道,母親娘家的親戚,花100元買了他們的寫字臺,和另外一樣家具。

然后滿心歡喜地將它們挑回了家,走的全是像羊腸一樣的山間小道。

他們的家具,是老家最新潮的家具,大家都爭著買它。

當時女干部掉眼淚的時候,父親的心里有點難受,母親沒有反應,外婆很感激領導這么重感情。

她好像朦朦朧朧地知道了,原來,山外還有山,一個世界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那兩大包衣服,基本上都是新的,是她自己,用縫紉機很精細地打出來的,做工很好,布料也好。

她們穿衣服,總是那么合身,而不像窮孩子,第一年長,第二年合身,第三年短。

顏色是純凈的,而不是花布,繡著小貓小花,一看就是城里的小姐穿的。

就是那個年代,BJ上海的普通孩子穿的衣服。

但就是在西昌城里,那也是高貴的人才穿的。

她和姐姐各取所需,很快地就將它分配完了。

自從她知道,上學可以改變她的命運以來,她們都不再打架了,只有五歲的時候,才是她最迷茫的時候。

父親一到這個新地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一個彩電和一臺洗衣機。

那個人剛買了一個月,但是他要去成都了,彩電少了300元,洗衣機少了200元。

老家的大房子一共賣了2000多元,這一下就花去了1100元,外婆好心痛。

本來不想買洗衣機,剛從農村出來,不能這么好逸惡勞,但人家要搭配著賣。

既然電視少了錢,就當是白撿的。

父親說,如果孩子看的是彩色電視,那她的世界也會是彩色的。

很快,她小學畢業了。

同學們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寫“某某,我愛你?!薄袄蠋?,我們舍不得你。”

她走了過去,在上面寫下了:“離別心悲痛,臨行把淚揮。師生心連心,誰能離開誰?”

同學們一起起哄,紛紛拿出筆記本來,將它抄到了本子上。

甚至引來了隔壁班上的同學,至少有100人抄下了它。

在這里,再也不用像老家那樣,成績好會遭人恨,這里的同學,心胸都那么寬廣。

那一定是因為,這里通的是鐵路,鐵路上行駛的,是像巨龍一樣的火車。

而老家,通的是羊腸小道,連自行車也沒有辦法騎。

父親給她的留言是:“要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不要做一個懶惰的寄生蟲?!?/p>

小學五年,她上了六個小學。

在這之后她上初中了,有的窩在家里寫小說,和著名的阿來是朋友。

還有的和別人打架,受了重傷。

很多科目都是荒廢的,只有語文老師堅持像夢游一樣,給他們上課。

就是有一天下大雨,教室被淹了半尺來深,那個老師都堅持上完了課。

因為他是牛鬼蛇神的子弟,在文革中被下放,耽誤了他在四川大學剛剛開始的學業。

就是那個,有2萬本書的老師。

直到初中三年級,學校換了校長,這種風氣才得到整頓。

在這其中,農轉非不再困難,只要家里有一個在單位里正式上班的,都可以轉,不限名額。

城鎮人口,很快地從10%,達到了現在的25%。

以前是父親退了休,無論兒女,都可以頂替一個。

而現在,只有發生了意外的,才可以頂替。

其他的,通通要通過招工考試,進行挑選。

至少初中畢業,成績良好。

不要歪瓜別棗,也不要太笨的。

在這其中,父親生重病去世了,姐姐頂替了父親。

母親說,父親有一句話沒有說好。

他看見別的計劃生育寬松的地方,農轉非過來的那些家屬,每一個都帶來一堆子女。

他酸酸地說:“我只有兩個女兒,不操心。一個笨的可以頂替,另一個讀書還好。”

雖然她像巜傷仲永》一樣,已經泯然于眾人了,但還是不錯的。

他走后不久,真的是,如果等到他退休,姐姐就沒辦法工作。

只有發生意外了,兒女才可以頂替。

母親也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冒險了,家里有老有小,好像擔心出任何事情。

她的成長,原來是這么地艱難,90%的苦澀,10%的有趣。

為了享受那10%的有趣,她愿意承擔那90%的苦澀。

和冼銳的相識,好像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認識了冼銳,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從哪里來,又將要到哪里去。

還有關于母親,她從來就沒有想過,母親身上,竟然有這么重大的責任。

她也明白了,冼銳所說的:“我會對你負責任的。”

這幾個字,是多么地沉重。

為了這幾個字,他半年以后,才去找那個閬中女孩,而且還沒有等到,將那幾個字說出口。

而對于她。

他對她說,一到昆明以后,就給她打了不下20個電話。

他是多么地,害怕失去。

他說,“我從來沒有像對你一樣對過任何一個女孩子?!?/p>

那是因為,他不但對她好。

而且,他說出了:“我會對你負責任?!?/p>

這樣,像千鈞之重一樣重的話。

如果有什么遺憾。

那就是,她宿舍里有一個女同學,在宿舍里講,她出去約會,那個男同學跟她講了很多,他在大西安嶺里長大的故事。

在學校里談戀愛,基本上就是靠談,不停地談,一直要談好幾年,而不敢有其他的雜念。

那是考驗口才的時候,那也是鍛煉口才的好機會。

她的好幾個學姐學哥,都談成了出色的列車長。

她很遺憾。

她沒有在談戀愛的時候,有機會將她這些,有趣的或辛酸的經歷,談出去。

她的經歷,簡直是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如果是昨天晚上,她跟冼銳講這些,他會感興趣嗎?

照他對他在火車上的反應來看,他不會感興趣的。

但是,如果不是冼銳,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么多她的過去。

小的時候還小,上初中和高中的時候,又忙于看雜書。

她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好地想過她的過去。

不管發生什么,不管在這巨大的城市里,她是一粒多么微不足道的塵土,但她都是,父母極力寵愛的女兒。

母親在家里,等著她回家。

她昨天就已經19歲了,她是成年人了,她對母親,同樣,也有著——責任。

如果,她有什么三長兩短,父親的在天之靈,是不會答應的。

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會傷心的。

12:50分。

列車離開了昆明車站,湘瀟在夢中畫了半個圓,又將回到夢的起點。

望著漸漸遠去的昆明的山水,樓群和列車騰起的團團煙霧,坐在車窗邊的湘瀟心中不平,眼角再一次潮了……

她望著窗外發神,青山綠樹從她眼前掠過,她想起了她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吵吵鬧鬧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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