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笑著把米糊盛到小盅里,蓋上蓋子,放到春福手里托盤上。
春福端著米糊離開,步伐緩慢地往鳳儀宮主殿清梧殿走去。鳳儀宮中少有宮女,太監居多,沒有一個閑逛人,各自有各自事要做,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端著盤子小太監。他只是一個二等少監,沒有資格進到清梧殿里,米糊門檻外就交給了掌事太監,春福則必須殿外侍立,等殿中人用完飯食,還由他端走空碗。
這些都是鳳儀宮規矩,每一環一扣都十分清晰,出了任何差錯,都能迅速找到經手人。
春福站殿外,垂著頭,心中一陣一陣地泛起絕望。
紀酌拿著熱布巾給皇太孫擦臉,哄著他醒過來,“瑞兒餓不餓?”
“不餓。”蕭祁瑞打了個哈欠,因為睡覺睡出了口水,張嘴時候就吹出了一個泡泡。
紀皇后笑了笑,抱著他坐到大迎枕上,“去叫那小太監進來吧。”
春福正恍恍惚惚地站門外,忽而聽得傳他進去,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掌事太監進去,跪了皇后鳳榻前。
紀酌瞥了他一眼,接過盛米糊小盅,用小勺子攪了攪,冷峻鷹目中滿是笑意,“瑞兒,來吃米糊了,今日讓他們加了蜂蜜進去,你大伯小時候愛吃這個。”
“大伯”蕭祁瑞跟著念叨,乖乖地張開嘴,把香濃軟糯米糊含到嘴里。
春福現已經不能思考了,只呆呆地看著這一幕,感覺如同酷刑,明明知道接下來后果,卻要親眼看著這一切慢慢發生。
“你j□j福吧,聽說是淳德八年進宮,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紀酌也不看他,專心地喂著皇太孫,慢條斯理地說,“本宮生平,恨兩種人,一則是欺凌婦孺,一則是殘害幼童。”
春福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看皇后這架勢,分明是什么都知道了,可他為何還要把米糊為給皇太孫,難道說,皇后本來就想讓皇太孫死,要順手推給陳貴妃嗎?
“幼童,幼童!”蕭祁瑞咽下一口米糊,跟著說話。
紀酌笑著拿布巾給他擦拭嘴角糊糊,又舀了一勺,“淳德元年時候,二皇子中了毒,你可知本宮是怎么處置那些宮人?”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蕭祁瑞很就吃飽了,撇著嘴不肯再吃。皇后就放下小勺,將皇太孫交給奶娘抱著,“去園子里玩一會兒。”
春福已經抖如糠篩,當年二皇子中毒,只要是經手過那盤點心宮人,統統被仗斃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紀酌水盆里凈了手,拿著布巾擦拭干凈,端坐正位上,靜靜地看著跪地上小太監,“本宮把二皇子沒吃完那盤點心,給那些宮人家里幼童吃了,無論是弟妹,還是子侄。”
“皇后娘娘,小,小”春福癱軟地,他會給陳貴妃賣命,正是因為家里人陳貴妃手中,家中兄長有許多子女,還有幼妹要養活。
“啟稟皇后,藥已經驗出來,是鶴頂紅。”正說著,一位太醫領著一個小太監走出來,躬身稟告,小太監手里端著,赫然就是春福送來那一盅米糊。
“你家臨縣,這一盅米糊送過去,怕是已經涼了,可得讓你兄長熱一熱再給孩子們吃。”紀酌微微抬手,讓人把那盅米糊放到春福面前。
自從左相走了之后,朝中形勢變得一邊倒,每日早朝成了右相一言堂,對此淳德帝很是不滿。
近來諸多事情,讓淳德帝已經不怎么信任陳世昌了,何況朝中形勢一邊倒,絕不是一個自小學帝王之術皇帝愿意看到,重要是,左相位置很重要,沒有了左相,皇上要處理事就徒然增了一倍不止,這讓耽于享樂淳德帝如何忍受?
因而,論資排輩,淳德帝把吏部尚書楊又廷拔為左相,但是第二天早朝,他就后悔了。
“臣有本要奏!”楊又廷出列,拿出了一本奏折,“京中傳言,左相丁憂,實則為人所逼迫,乃是三皇子覬覦趙家狀元郎所致。”
大殿上頓時落針可聞,楊又廷現是左相,一般官員還不能隨意出來反駁他。
“捕風捉影,豈可當真!”陳世昌氣得胸口疼,趕緊出列說道。
“此等事關皇家顏面之言,豈是隨意說說?”楊又廷不依不饒,躬身對淳德帝行一禮道,“皇上,太祖立下規矩,要立皇后之子為太子,便是為了皇嗣綿延”
就這樣,楊又廷引經據典,從太祖規矩,講到前朝如何覆滅,再到右相一派支持陳貴妃之子如何狼子野心,直說到早朝散去,還意猶未。
“哈哈哈哈”樓璟看著京中消息,直笑倒閩王殿下腿上,“皇上怎么還能忍著?”
蕭承鈞笑著給他順了順氣,“楊又廷以前做過太傅,論理是父皇先生,因而他說著,父皇就只能洗耳恭聽。”
對朝堂安排,蕭承鈞從來都不會把注壓一個人身上,就算趙端離開,讓朝中局勢偏頗一陣子,很就會有別人來補上這個漏洞,管沒有趙端時那般得心應手,起碼不會讓右相占了便宜去。
“王爺,那些個東瀛商人,已經捉到了。”6兆進來稟報。
“走,我們去看看。”蕭承鈞拍了拍腿上家伙,拉著他出去。
上個月攻打南邊那群倭寇被徐徹蕩平,蕭承鈞就派人了盯著那些漏網之魚,看他們與誰聯絡,抓了個人贓并獲,將那些指使他們燒殺搶掠東瀛商人一并捉了。讓人榕城熱鬧地方設了高臺,敲鑼打鼓地召集城中人前來。
“諸位看清楚,這些倭寇乃是侵犯南郡,而這三個東瀛商,就是他們雇主!”臺上,三個衣著光鮮東瀛人五花大綁地跪前面,身后跪了兩排禿著半邊腦袋倭寇。
“閩王仁德,只殺倭寇,不殺商人,爾等卻不知感恩,依舊指使手下殺掠,”程將軍站臺上,中氣十足地說,“尊閩王令,午時三刻問斬!”
虎背熊腰,壯實入牛劊子手,穿著無袖褂子,端著一把系了紅布大刀,面色兇惡地站臺子中央,就等著時辰到就開斬。
百姓們站臺下議論紛紛,對著那些倭寇指指點點。
“倭寇竟然就是這些東瀛狗指使!”
“以前還以為是海外來富貴老爺”
“人模狗樣做生意,背地里卻指使倭寇!”
若不是法場周遭圍了一圈官兵,百姓們就要往臺上扔臭雞蛋了。
那三個商人嚇得面如土色,嘰里呱啦地叫嚷不聽,卻沒人理會他們。
“刀下留人啊!”城中一個富商跌跌撞撞地跑來,“將軍,這三個商人是八月份才來,并不知曉閩王殿下法令啊!”
不知者不罪,法令是上個月頒布,還只是私下里告知他們這些富商,對于七月之后來到東瀛商人,他們根本來不及告知,那些人帶來海盜就已經開始燒殺了。
“哼,難不成讓殿下去東瀛一個一個告知他們嗎?我看是故作不知吧!”人群中有人冷哼道。
程將軍不理會他,只看著日頭,“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手起刀落,劊子手經驗豐富,出手十分利落,不多時,十幾個倭寇都成了刀下鬼,后才輪到前面三個商人。
臺下站著,不僅有榕城百姓,還有其他東瀛商人,他們一個個嚇得發抖,終于明白,這位閩王殿下不是說說而已,是真說到做到。閩王手中,不存任何僥幸,你知道規矩,就老老實實,不知道規矩,就等著受罰。
蕭承鈞法令,通過倭寇們口耳相傳,很就被萬里之外東瀛島國知曉,雖然依舊有不知死活燒殺搶掠倭寇,但數量驟減,大部分都老實了下來。
轉眼到了立秋,江州南四郡山匪,這幾個月之中,被樓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收拾干凈了,江州刺史盧,卻依舊扣著他一半糧餉。
“我得去趟北四郡,找那老小子理論,”樓璟不滿道,“恰好趙熹也回越州了,順路去看看他。”
從榕城去江州北四郡,近路是走越州。
“這里有我看顧著,你想去哪里就去吧。”徐徹揉了揉外甥腦袋。
“我跟你去。”蕭承鈞正看著手中一封信件,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樓璟走過去問道。
“宮中出事了,父后讓我去一趟越州。”蕭承鈞把信給樓璟看。
有人毒害皇太孫,被皇后捉住,嚴審之后,供出此事與陳貴妃有關。紀皇后大發雷霆,下旨徹查。只是,紀酌信中只說了這些,具體發生了什么并沒有說,也沒說讓蕭承鈞去越州做什么。
“皇后他可還安好?”徐徹差點打翻了手中杯盞,急急地開口,話到一半,又生生地止住,故作平靜地問道。
樓璟看了自家二舅一眼,面色有些古怪,舅舅似乎,對皇后事,都格外關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