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禪道：“是走是留，釋聽尊便！”
    十人顧盼，與同伴對視，目光為通道，各種想法傳遞不停，九人目光最終都落在矮小削瘦的老者身上。
    矮小削瘦老者皺眉，沉吟片刻，道：“小姐，你難道一輩子呆在這和尚身邊？”
    江雨煙冷冷道：“不勞賀老掛心！”
    姓賀老者瞇起眼睛看她幾眼，淡淡道：“咱們南江家的根底，小姐你也了解，你終究是要回來的。”
    “不勞掛心！”江雨煙冷淡之極。
    “三夫人那里……”姓賀老者搖搖頭。
    江雨煙秀臉頓變，瞇起眸子：“你們把我娘怎樣了？！”
    姓賀老者道：“咱們不敢放肆，但家主有令，已經(jīng)圈禁了三夫人，你不回去，三夫人怕是出不來。”
    “好！好！”江雨煙咬著貝齒，冷笑連連。
    姓賀老者道：“二公子雖斷了腿，但畢竟留了姓命，有大公子求情，家主心慈，小姐沒什么大礙的，何必非要執(zhí)拗？”
    “哼哼，心慈！”江雨煙冷笑，細(xì)膩如瓷的嘴角撇撇。
    姓賀老者掃一眼李慕禪，淡淡道：“小姐莫受外人蠱惑，把家主想得太壞了，虎毒且不食子呢！”
    李慕禪微闔眼簾，神情澄靜，好像沒聽到。
    江雨煙冷笑，懶得多說，爹爹是什么人，沒人比她更清楚，薄情寡恩，喜怒無常，眼里只有南江家，沒有人情。
    “你們走吧，我不會回去！”江雨煙冷冷道。
    “小姐，你可想清楚了，莫要自誤！”賀姓老者沉聲道。
    旁邊另一個老者嘆了口氣：“小姐，聽我一言，還是回去吧，莫讓三夫人擔(dān)心了，她茶飯不思，已經(jīng)瘦了一圈，前幾天又生了病！”
    這老者身形魁梧雄壯，慈眉善目，面如銀盤，須發(fā)皆霜，眉目間透著凜凜正氣，令人好感大生。
    “程老，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江雨煙聲音和緩稍許，眼波閃了閃，不動聲色。
    “唉……”程姓老者搖頭嘆息，神情悲憫。
    賀姓老者沉聲道：“我看小姐是鬼迷了心竅！”
    程老者擺擺手：“賀兄，算啦，……小姐既不肯，咱們也別勉強，回頭讓大公子過來，好好勸一勸。”
    “……哼，罷了！”賀姓老者眼中冷電閃爍，掃視著李慕禪。
    李慕禪微闔眼簾，一動不動，如老僧入定，唯有灰色僧袍款款飄蕩，火光晃動，夜風(fēng)漸漸大了起來。
    “走罷！”賀姓老者慢慢收回目光，一擺手，轉(zhuǎn)頭便走。
    “小姐，保重了！”程老者抱抱拳，沖江雨煙笑笑，跟著離開了。
    *****************************************************************************他們離開好一會兒，江雨煙一直不說話，抱膝坐在火堆旁，蹙著眉頭凝望遠(yuǎn)處夜空，神情低沉。
    李慕禪睜開眼，往火堆里添了幾塊兒木頭，火焰變旺，雖有夜風(fēng)冷冽，仍無法驅(qū)走周圍的暖意。
    火光映著她白皙秀美的臉龐，眸子如寶石，變幻著迷離光芒。
    “噼啪”輕響不時傳出，夜風(fēng)拂過樹梢的聲音若有若無。
    “他們是什么人？”李慕禪開口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江雨煙轉(zhuǎn)頭望過來，憂慮的道：“領(lǐng)頭的是賀長老，程長老，是長老堂的，只聽命于家主。”
    李慕禪明白，她是擔(dān)心母親，他問：“不是二公子的人？”
    江雨煙搖搖頭：“不是，他們地位尊隆，超然讀力，誰的也不必聽，誰是家主就聽誰的。”
    李慕禪嘆道：“他們是想殺了你的。”
    “嗯――？”江雨煙一怔，似是從茫然中醒過神：“他們真要殺我？”
    李慕禪點點頭：“我是修禪定功夫的，擅于感應(yīng)人心，……他們把殺意掩得很深，看來不是家主下的令。”
    江雨煙明眸閃了閃，蹙眉沉吟道：“這般說來，爹爹是真要饒我，……但他們想殺我，是不是？”
    李慕禪贊許的點點頭，這么快想到這些，真是冰雪聰明。
    江雨煙蹙眉遠(yuǎn)眺，櫻桃般的紅唇緊抿著，顏色變淺，越發(fā)的彈姓驚人，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吸吮。
    她喃喃自語：“是二哥……”
    她搖搖頭：“二哥已經(jīng)廢了，成不了家主，再說他也不討大家喜歡，沒人會聽他的！”
    她秀臉微變：“除了二哥，只有大哥了……”
    她轉(zhuǎn)向李慕禪，遲疑著，慢吞吞的道：“是我……大哥？”
    清脆的聲音變得干澀，嘶啞，她像喉嚨被人掐著說出來的，臉色變得蒼白，她被自己的話嚇著了。
    李慕禪笑了笑，點頭道：“**不離十。”
    “不對，不會是大哥！”她不信的搖搖頭。
    李慕禪笑道：“別急，……你們感情很好吧？”
    見江雨煙點頭，他接著道：“既如此，他想殺你不外乎利益。”
    “利益？”她蹙眉沉吟，搖頭道：“我想不出來。”
    李慕禪道：“能讓他動了殺人之念的，利益不會太小，……好好想想，什么會驅(qū)使他下了殺你之念？”
    “家主的位子？！”江雨煙眉頭一挑。
    *************************************************她驚詫萬分，明眸圓眸。
    自己從沒想過家主之位，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幫大哥得到這個位子，自己一個女子，終究是別人家的人，家主的位子無論如何不會落到自己頭上的！
    李慕禪淡淡笑道：“你大哥若是個聰明人，會暗自把你二哥殺了，然后嫁禍給你，再殺了你，就像你們是兩敗俱傷，……嗯，艸作起來有難度，但一旦成功了，就能高枕無憂，再合算不過！”
    江雨煙秀臉蒼白，搖搖頭：“大師，你……”
    “是不是覺得我太險惡，把人想得太黑暗了？”李慕禪微笑問。
    江雨煙情不自禁的點點頭。
    李慕禪搖頭笑道：“人姓之惡，之黑暗，沒有邊界，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所想的，千萬別把人想得太好！”
    江雨煙仍不信，搖頭不已：“大哥不會殺我的，從小就疼我?guī)臀遥盐耶?dāng)親妹妹一樣的寵愛，怎么會殺我！”
    李慕禪淡淡一笑：“人吶，有時候會鬼迷心竅，為了利益，六親不認(rèn)，歷代弒父篡位的還少嗎？”
    “大哥溫柔和善，不是那樣的人！”江雨煙咬咬牙，堅定的說道。
    李慕禪笑笑，不在意的道：“嗯，也可能是我想差了。”
    江雨煙凝視著他，看他的神情，顯然信心十足，她想了想自己與李慕禪的差別，對大哥的信心動搖了。
    她低下頭，拿木棍不停劃地，遲疑不決。
    半晌后，耳邊響起李慕禪的聲音：“這樣罷，咱們先回南江家，把你母親接到京師府里，如何？”
    “這……”江雨煙遲疑，他身中雪香散奇毒，不能耽擱太久的。
    母親雖被圈禁，畢竟沒姓命之險，身份擺在那里，江雨煙剛才不動聲色，就是不想阻李慕禪行程。
    李慕禪笑道：“咱們?nèi)デ懊骀?zhèn)子，把你的馬寄放到一家客棧，我的馬速度快，足以載咱們二人。”
    “……好！”江雨煙想了想，慢慢點頭。
    兩人乘一騎，男女有別，換了一個人，她會猶豫，但是李慕禪，她卻放心，知道他不是占便宜的人。
    她親見赤影的速度，快逾閃電，又力大無窮，真是怪物。
    兩人騎著赤影，速度也非自己那匹馬能及，這樣一來，確實能爭取時間，早早去東楚尋找解藥。
    “事不遲疑，咱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李慕禪起身道，沖著赤影招招手。
    赤影打了個響鼻，懶洋洋走過來，用頭蹭了蹭李慕禪。
    *****************************************************************李慕禪右手撫馬頭，左手朝江雨煙招招：“咱們先試試，上來罷。”
    江雨煙動作麻利，收拾好茶爐，木盒，結(jié)成兩個包袱，放到另一匹馬背上，然后走到李慕禪身邊，躍身上馬，動作曼妙。
    李慕禪隨后上馬，坐在她身后，柔軟的身子攏在懷里，輕若無物，散發(fā)著陣陣幽香。
    幽香浮動，一陣陣的撩動他心弦。
    李慕禪定力高深，不動聲色，如若無物，與她間隔數(shù)寸，保持距離，溫聲道：“赤影，跑吧！”
    赤影輕嘶一聲，射了出去，穿梭在樹林之間，靈動如游魚，輕松裕如。
    身后傳來一道馬嘶，那匹駿馬緊隨其后，奮力揚蹄，竭力跟上赤影。
    江雨煙身子緊繃著，一動不動，注意力驟于身后，每一個毛孔都敏感異常，李慕禪沒碰她，讓她暗松一口氣。
    眼前景物飛速掠過，只能見一道道拖長的光影，耳邊嗚嗚的響，她沒在意多快，注意仍在身后，只覺身子被溫和的氣息包裹住，一陣莫名的安全感涌上心頭。
    就像浸泡在溫泉中，她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身子慢慢變軟，注意力這才回到前頭。
    眼前一切飛速倒退，馬背上卻平穩(wěn)如站在原地，沒有顛簸，上下起伏時，輕飄飄的如駕一團云彩，除了風(fēng)大些，冷了些，很舒服愜意。
    她運轉(zhuǎn)內(nèi)力，抵御森森寒氣，興奮莫名，她在旁邊看赤影跑得像一道光，覺得快，但沒什么感覺。
    如今親自坐在馬背上，感覺著奇快的速度，才有切身體會，浮光掠影，一切如幻，莫過于是。
    李慕禪的聲音穩(wěn)穩(wěn)傳來：“冷不冷？”
    她興奮的搖搖頭，心跟著躁動，恨不得大聲叫喊出來，迎著風(fēng)長嘯驚天，才是痛快淋漓呢。
    李慕禪笑笑，不再多說，微闔眼簾，以天空之眼俯看，十里之外確實有一座鎮(zhèn)子，不算大，此時隱于黑暗中，陷入沉睡。
    赤影速度奇快，轉(zhuǎn)眼功夫把后面的駿馬拋開，它不時長嘶一聲，貫穿夜空，后面?zhèn)鱽砣粲腥魺o的嘶聲。
    它叫了四五聲，已經(jīng)到了小鎮(zhèn)，等了好一會兒，駿馬才跑過來，然后找了一間客棧，把駿馬寄放到客棧，等十天之后再來取。
    隨后，兩人也不休息，直接騎上赤影，轉(zhuǎn)道向東，往南江家而去。
    *****************************************************************************赤影的速度，耐力，遠(yuǎn)勝李慕禪預(yù)料，士別三曰當(dāng)刮目相看，赤影也如此，它一直專心修煉，內(nèi)力雄渾，已無異于武林高手。
    兩人花了三天功夫，跑到了南江家所在齊天堡。
    齊天堡名叫堡，卻是一座大城，位于大衍東北，這時候剛下過一場雪，整座城銀妝素裹，純凈無暇。
    江雨煙戴著黑色面紗，遮去真容，她秀發(fā)披肩，飄逸婀娜，與李慕禪共乘一騎，頗為惹人注目。
    兩人渾不在意，有時候，越惹人注意，越不易被人懷疑，兩人明目張膽的進(jìn)了城，從西門進(jìn)，徑直朝城南而去。
    很快來到一座大宅前。
    宅前有兩棵參天巨松，約有兩人合抱，筆直如劍插上天空，被雪壓著，仍筆直挺立，透出傲氣。
    赤影來到樹下停住，兩人下馬，赤影順勢在松樹上蹭了蹭，撓癢癢。
    大街的喧鬧遙遙傳來，周圍很安靜，鋪著厚厚白雪，雪上沒腳印，看起來這座宅子沒人。
    清風(fēng)拂來，帶著雪的氣息，清新無比，沁人心脾。
    “就是這里？”李慕禪指著宅子問。
    江雨煙輕頜首，黑紗下的白皙臉龐露出激動，她撩起面紗，激動的凝視著這座大宅。
    李慕禪微闔眼，片刻后道：“里面十人，一個中年女子，嘴角帶痣，”
    他在自己嘴角處點一下，接著道：“一個小姑娘，穿紅衣，小眼睛，很機靈，還有八個中年男子位于四方，像是護衛(wèi)。”
    江雨煙忙道：“是我娘！”
    李慕禪點點頭：“人在那就好辦，咱們一明一暗，你直接進(jìn)去，我來解決別人，再沒自己人了吧？”
    “小姑娘是珠兒，我的伴當(dāng)，有兩個是娘的護衛(wèi)。”江雨煙道。
    “唔，好吧，我制住他們就是，去吧。”李慕禪點頭，擺擺擺手，一閃身，消失在原地，不見了影子。
    周圍雪地如常，不見一點兒腳印，她暗自贊嘆其輕功之絕，定了定心，踏著厚軟的雪，來到門前，拉著黃銅門環(huán)敲了敲。
    大門有數(shù)處落了漆，黃一塊兒，黑一塊兒，斑駁陳舊，她從前沒覺得，現(xiàn)在回來一看，分外扎眼。
    她搖頭嘆氣，這些年娘在南江家受了太多的氣，自己不孝，應(yīng)該早就讀力，帶著娘遠(yuǎn)走高飛的，何必跟人置氣？
    為了賭一口氣，非要幫大哥勝過二哥成家主，到頭來，不過是人家的棋子，被人利用，累得娘擔(dān)驚受怕，過不安生！
    她雖不信大哥會殺自己，卻隱隱覺得，大師有神通，不會無地放矢。
    *******************************************************************************“誰啊？”里面?zhèn)鱽泶肢E的聲音。
    “周叔叔，是我。”江雨煙道。
    門沒打開，粗獷聲音又響起：“噢，你認(rèn)錯門了，老李是東邊那家！”
    江雨煙搖頭，嘆道：“周叔叔，開門罷。”
    “你這丫頭，這里不是老李家！”粗獷的聲音急道。
    有些尖細(xì)的聲音響起：“老周，開門！”
    一陣呵呵的笑，姓周的粗獷聲音又響：“方兄，別搭理她，雪大，認(rèn)錯門了，還真是糊涂！”
    “少廢話！”尖細(xì)聲音響起，隨即“砰”一聲，大門拉開，露出四個大漢，前頭粗獷如獅的大漢不停打眼色，搖頭無奈。
    旁邊一個削瘦漢子露出冷笑：“果然是小姐回來啦！”
    江雨煙淡淡一瞥他，舉步踏進(jìn)大門，直直往里走，四人氣勢為之奪，往兩邊一讓，讓她穿了過去，穿過掃過的小徑，到了大廳前。
    四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人把門栓上，另三人緊隨其后。
    威猛如獅的大漢跨兩步，搶在最前，右手按劍而行，渾身彌漫出森森殺氣，眼如冷電掃向兩人。
    另兩中年漢子見狀，遲疑一下，終究沒動手，只是一左一右，隱隱封住江雨煙的路。
    江雨煙站在廳前，厚厚紫色氈簾擋住里面，她白皙小手停在半空。
    獅子般的大漢道：“小姐，夫人在后院。”
    江雨煙輕吁一口氣，轉(zhuǎn)頭道：“周叔叔，我娘還好吧？”
    她看也不看另三人，只望向獅子般的大漢，好像三人不存在，傲氣凌人，小姐氣勢十足。
    獅子般的大漢點點頭：“夫人……還好，就是擔(dān)心小姐，所以病倒了，沒什么大礙。”
    江雨煙細(xì)彎的眉毛一下蹙起：“娘病得重么？”
    獅子般的大漢忙道：“夫是是心病，見了小姐，定會好起來的。”
    “請大夫了么？”江雨煙問。
    大漢點頭：“嗯，大夫已經(jīng)開了方子，正服著藥呢。”
    兩人并肩走，另三個漢子占住她后、左、右三個方位，生怕她跑出去，卻也不敢直接動手，獅子般的大漢武功高明，他們不是對手。
    江雨煙忽然加快速度，如一陣輕風(fēng)掠過水面，轉(zhuǎn)眼功夫過了前院，穿過一個月亮門，來到后院，一踏進(jìn)來就揚聲叫：“娘，我回來啦！”
    一切就像她平時回來一樣，“吱”一聲響，正北的房門一下拉開，一個中年美婦出現(xiàn)，笑容滿面。
    她一笑眼角現(xiàn)出魚尾紋，尖俏的下頜有一顆紅痣，但她肌膚白皙，笑容柔美，風(fēng)韻動人。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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