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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故意放慢夾菜的速度,在我的注視下晃悠銀筷于各個菜盤之間,期間余光密切注視著我的面色,直到我一驚一震的瞪圓了眼睛才得逞笑著、夾起了塊蒸魚魚頭下兩寸脊背部的魚肉在菜汁中沾了沾,小心放到了口中。
    我瞪大的眼睛外擴(kuò)一周,緊張等待嬴政的評價。
    “熟——”他拖長音,皺了眉頭。
    “沒熟兒?”我憂心不已。
    嬴政笑著,接著已經(jīng)斷了的長音道:“是熟了,味道——”
    “味道不好?”我剛剛松了下來的心又被驚了起來。
    “尚可?！彼?xì)細(xì)品味著,上翻的眼眸像是極力在找評價詞的樣子。
    我驚愕的心轉(zhuǎn)為急劇的忐忑。
    “‘尚可’是什么評價?”我追問。
    雖然明知道我的廚藝遠(yuǎn)遠(yuǎn)不足以被嬴政夸贊,但是嬴政的評價,無論好壞,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清楚。
    嬴政笑的賊賊的,說話時像打趣我一樣盯著我的眼睛。
    “就是魚自身的味道嘛?！彼徽Z定了他味蕾的感覺。
    想著不抱希望、還是忍不住抱了希望的心被嬴政的評價拉的挫敗感十足。
    “那您還用得著品那么久?”
    我正要牢騷幾句我被他揪起的不安心緒,轉(zhuǎn)眉間不經(jīng)意看到了趙高著急不穩(wěn)的樣子,突然想到他收到戰(zhàn)報的事情。
    因?yàn)槌凡瞬患皶r的原因,趙高有些不敢打擾我與嬴政的談話,所以他只能一次次試圖插話進(jìn)來。卻又因怕惹了嬴政而作罷。
    政事是我主張暫不上報的,我必須承擔(dān)晚報的責(zé)任。
    “王上。黃昏時趙常侍說有政務(wù)要稟奏,奴妾見您睡得沉,便自作主張讓他候您醒來再報?！?br/>     我陪著笑,但我自己都能感覺的出我的笑容很假,而且面部肌肉有些驚懼的顫動。
    嬴政原本輕松歡笑的面色瞬間變了樣。他未發(fā)一言,凝目看向了趙高。趙高一慌,忙不迭的從懷中拿出了絲帛信件給嬴政。
    嬴政的陰沉讓大殿氣氛瞬間冰凝,一起冰凝的,還有在場所有人、除了嬴政之外的跳都跳的不知所謂的心臟。
    我是又要惹怒上身了吧?
    一目十行掃過稟報上來的信件訊息,嬴政鎖住的眉結(jié)在令人窒息的風(fēng)雨欲來式氛圍下一點(diǎn)一點(diǎn)反轉(zhuǎn)的舒展開來,他再次抬眉看向我的目光也與剛?cè)胂g時一樣的歡愉。
    “是楚國戰(zhàn)報?！彼鲃诱f。
    看嬴政的這副模樣,必是是喜報無疑了。我因嬴政的沉默與不喜的樣子下沉的心順勢得了松懈:是不是嬴政高興了,就有可能不追究我所做主張的逾越過錯了?
    “是進(jìn)了壽春城了?”我小心翼翼的問。
    他揚(yáng)眉看我,嘴角泛笑。
    “期待嗎?”他反問。
    這樣有興致玩笑,是真的不怪我的意思吧?
    “王上今日連連吊奴妾胃口,想是有預(yù)感知今日有喜事降臨了。”
    我奉承著,很怕他突然想起、要追究我自作聰明為他決定接收戰(zhàn)況信息時間的責(zé)任。
    嬴政聞言笑了,笑容中目光充滿疼惜之情。
    “你功不可沒。”他給了我個贊。
    我自是期望得到嬴政的欣賞,可是如同害怕被嬴政責(zé)罰一樣。我也害怕他會把功勞一股腦全部恩賜在我身上——在攻克楚國最關(guān)鍵的戰(zhàn)略這件事情上,我何德何能被贊許,真正該獲恩賞與重視的人。應(yīng)該是為愛棄母國的羋夫人吶！
    我又一次要違逆嬴政的悅心順事了。
    “奴妾不敢居功,請王上獎賞該受獎賞之人。”我頭皮發(fā)麻,嘴巴機(jī)械的開合著。
    嬴政瞇起眼睛,又是一陣無言。
    我是不是一定要這樣,每次在嬴政感受到我是一個溫順的、相處起來比較輕松的人時,總是不合時宜的爆出讓他不舒服的言語舉止。
    或許。無法圓軟做人原則與底線的我,是活該我不被愛的真相！
    盡管如此責(zé)怨著自己,我腦海中閃現(xiàn)著羋夫人近乎懇求我的悲戚模樣,機(jī)械開合的嘴巴又發(fā)出了聲音。
    “王上,不管前事如何,多一位深愛您勝過她自己生命與肩負(fù)母國使命的人,多難得啊?！?br/>     我雙目誠摯又懇切,嬴政一定聽得懂我在說什么,我在說誰。
    嬴政有些氣悶,他慢吸深呼,瞧著我的眼色多了一層嚴(yán)厲。
    “你呢?你是如此難得之人,值得寡人珍惜嗎?”
    他那么認(rèn)真,是在與我提我許下的獻(xiàn)齊諾言吧?
    我離椅,在嬴政身側(cè)跪了下去。
    “奴妾謝王上繞行之恩。”
    不管田田魚說的嬴政是為了她的懇求才暫時放過齊國的話是否是真相,嬴政繞過齊國是事實(shí),我作為延緩齊國壽命的聯(lián)姻使命者,總是要拜謝嬴政的格外照顧的。
    嬴政伸出雙手扶起了我。
    “楚地之后便是燕、代,齊國可多些時日,然也不會太多。”他提前說了實(shí)況給我。
    我坐回椅子上,對于嬴政把齊國放在最后一個滅亡的國家很感激,也別無奢望。
    “奴妾明白?！?br/>     我心底里,他這樣,已足夠。
    “你還沒有回答寡人?！彼蝗徽f。
    我驚異抬頭,只當(dāng)是我對于齊國能否不做反抗的投降承諾可否達(dá)成表達(dá)的不夠清楚,于是又說了話——我實(shí)在不知道我的承諾是不是最后的結(jié)果。
    “王上還不明白嗎?”我模棱兩可的回答他。
    不知道是明白了我的心意是歸屬于他、還是覺著我的心意本身就是模糊不定、并未傾心于他的,嬴政不再逼問我,他看了眼銀碗邊的戰(zhàn)報,甚少說話了。
    嬴政安靜下來,這餐晚膳也順應(yīng)著低沉了下來。
    因?yàn)樗暮?晚膳又用了不少,嬴政離餐席后精神抖擻,飲用幾口我奉上的茶水,他提出了離開之意。
    “壽春城攻下,吾大秦霸業(yè)的前路又一大礙被清掃,寡人頓覺神清氣爽,即刻便去安排楚奴事宜了。你白日睡得久了,若是晚間不眠,可叫些樂師舞姬來解悶?！?br/>     嬴政的話,不管我認(rèn)不認(rèn)同、會不會去做,我總是不能反駁的。
    “喏?！?br/>     我能感受到嬴政的心情變化,所以我很知趣的安靜送走了低沉的他。
    壽春城一破,王宮內(nèi)外砸開了鍋一樣爆發(fā)了慶賀的大喧鬧,而把這番震動推置至鼎沸程度的,當(dāng)屬嬴政下的兩道制命。
    旺蔭宮與羋亍宮這兩座在秦王宮中宅地不低的王妃宮邸,幾乎是同時傳出了接收到制命的消息。
    “贏氏秦王詔令:
    七子夫人嬥蒂,風(fēng)韻綽約,儀態(tài)多姿,許心王恩,育子為秦。伴駕多載,情不過久長至此焉。
    今時大秦霸業(yè)征伐之期,八公子班木,戰(zhàn)風(fēng)兇猛,破敵建功,然一著不慎,英隕征地。
    大秦八公子班木,初次迎敵,威武不屈,雖隕尤容,此歸其生身母妃嬥蒂之功,訓(xùn)子之成。
    寡人重之慈母麟兒,晉封嬥蒂為八子,追封贏班木為攻成將軍。
    封號為舊！
    欽此！”
    “贏氏秦王詔令:
    七子夫人姑布,氣質(zhì)如蘭,知書達(dá)禮,楚楚嬌柔,大家閨秀。
    念其多病之身,貴體薄福,心擁盛秦,晉封八子。
    封號為舊！
    欽此！”
    趙夫人和班木被封還好,嬴政念趙夫人痛失親子、晉了位份寬慰她心,這不難理解。可是一向不得嬴政多看一眼的病秧子羋夫人好端端的透明人似的待著,冷不丁突然被晉封為八子,與“女宰相”之稱謂的慧聰李夫人及延綿三子又痛變兩子的趙夫人齊平…
    都道羋夫人不得寵,都道嬴政對伴駕之人及其位份晉封嚴(yán)苛分明,可他一日晉了兩位八子,而且還有一位他幾千個日夜未曾提及過一句的羋夫人——制命一下,王宮內(nèi)外一片嘩然。
    我在這歡騰的咸陽城中守著一處安詳之地,克制著我被牽動的想要浮躁的心。
    “夫人,您要親身去道賀嗎?”
    洛蔥把恭賀的禮品收拾停當(dāng),過來請示我。
    “本想要去羋亍宮安慰羋夫人的,現(xiàn)在反轉(zhuǎn)了,眾人都去道賀了,呵~我還是別去湊熱鬧了?！蔽疫呉勒罩C娘繡好的手帕圖樣琢磨著針腳,邊跟洛蔥說話。
    越是人頭攢動的地方是非越多,何況兩位八子齊現(xiàn),這在秦王宮中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正是稀奇,才會有怪異。
    以主線人心變化去看,得寵的李夫人由一人尊榮變?yōu)槿愣αⅰ⒍ㄊ菒瀴牧诵姆尾徽f,單是得了榮光的兩宮、先去誰家后去誰家恭賀的先后順序都能惹出麻煩來,所以還是都不去的好。
    “你也別去了,找兩個機(jī)靈點(diǎn)兒的丫頭,同時出發(fā)去兩宮道賀便可。”
    若是洛蔥去一一道賀,她踏足兩宮的先后順序也會成為日后的話柄吧,還是寧愿失禮些,不要鬧出亂子才是正事。
    本以為多做多錯、不做的話能夠不出錯,可是我很快發(fā)現(xiàn)這個通常的人事規(guī)律對我來說是個奢望:好不容易足不出戶躲過了兩宮齊盛的盛況時節(jié),我還沒有喘口氣,得勝歸來的王翦又讓我躺槍卷入至風(fēng)口浪尖里了。
    這個風(fēng)浪的引子低調(diào)到,若是不親身經(jīng)受、絕對無法體會不經(jīng)意間被中傷是什么感覺,而讓我深刻體會到這種感覺的導(dǎo)火索引是:王翦攻克壽春城后快馬加鞭趕回咸陽城復(fù)命,華陽公主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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