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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綰雙眸黯然,我想她明白了。
“雖是不當問,但姐姐還是冒昧請求多問一句:還有多久?”
我在嬴政捏著我的小命問我時對他回答的是“年余”,我不確定,那時我只是在盡力猜測著保命。現在姬綰問我,我沒有受到任何威脅,卻在內心對要向她說的話出口的更加謹慎:姬綰是真心想要做好準備迎接無奈的噩耗的,我說久說短都會加重影響她的痛苦和煎熬。
姬綰見我猶豫著不回答,她心里著急,主動問出時間。
“三五載?”
依稀記得史書傳聞說燕國和趙王子嘉新建的代國是同一年被滅的,應該是在楚國滅亡之后,但嬴政39歲統一的天下這個訊息我卻記得牢靠。齊國若是最終不予抵抗,那齊國就是在嬴政39歲時亡國,今年嬴政36歲,換言之,在嬴政37、38歲之間燕國必亡。
我還是不回答,姬綰懵了,她大概沒有如此算過她親生父親及母國要滅亡的時間吧,所以一時難以接受。
“蒙將軍與大公子出征燕國在即,此次征戰,燕國就會亡嗎?”
我不知道。
“綰姐姐,天意難測更難違,世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快別多想了。我來是想你高興的,沒想到倒惹你不痛快了。”
就算是惹姬綰不痛快也該在追究造謠我們倆心懷不軌之人的事情上不高興吧,怎么就耗在“亡國”這個傷感的詞兒上了呢,我的引導能力是不是太差勁兒了些?
悲傷搖頭。“不怪你,是姐姐自己的事情煩心。”姬綰努力想要笑一個給我看,但她沒有成功。
孕婦不宜傷心,我得想法子讓她高興起來才是。
“今兒有風耶,不如咱們去湖邊走走,綰姐姐若是起興致,妹妹愿陪姐姐游上一圈,如何?”我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陽光,又道:“綰姐姐有孕在身不宜去大湖,就去山石環繞的太液湖如何?就這么愉快的定了,洛蔥,你快去…”
“田溪!”姬綰聽不下去,歉意看向我,拒絕道:“姐姐不是成心要趕你,但姐姐真的很想躺會兒,你放心,姐姐有孩子,知道自己該如何自處。”
我知道人煩心的時候都想要自己冷靜下來想想清楚,但是姬綰看起來很不好,我不放心她這么躺下去,呆站原地,心念著還有什么法子能讓她好受一些。
見我不動,姬綰繼續游說我:“王上對這個孩子很期待,我也一樣,姐姐知你擔心姐姐,但你放心,我很好。”
姬綰硬擠出一個笑給我,笑的我心痛:我在,她強挺著,會更累吧。
“你不是想知道是誰造謠害我們的嗎?我想我知道是誰,但此人賣給過我人情債,我說不得,也做不得。”姬綰期許望向我,說:“你可以。溪妹妹聰明伶俐,掌勢又得天獨厚,你去為咱們伸冤,如此姐姐也可安心一事。”
我明白姬綰是在勸我離開,但她說的也并非聽不得:她現在精神負累,一個人靜靜也好;而我,是時候露露頭表明我不是一味懦弱的箭靶子了。
寬闊的荒野,我隨風飄飛,身邊不時的穿梭過三五魅影,我也接二連三的越過別人的影子,可我就是定不下來——我找不到我的身子了,我只有靈魂,找不到我賴以維持實體的身子了…
“夫人——,夫人——”洛蔥搖醒我,心疼道:“夫人,您又被夢魘纏著了。”
我接過洛蔥遞來的手帕,擦了擦脖頸處嚇出來的汗漬,有氣無力的坐著,問:“齊國使者們是不是要走了?”
有齊國使者出沒的地方,這幾日我一直都躲著不經過,但我一直留心記著他們的行程與時間。
“是,說是就明日了。”
洛蔥看著我,她知道我盡管一躲再躲,但也還是想和藺繼相再見上一見的。
“夫人可去為榮公子踐行,也可宣齊國使者來齊溪宮辭行。”
田田魚召見田榮幾次了,我這邊一直沒動靜,若是他們離開我還沒有動作,會惹人生疑的。這樣為自己找著借口,我心里對于我想看到藺繼相的想法容易接受多了。
“為他們踐行吧。”
決定要見上一見之后,心里好受多了。
“喏!”
藺繼相看到我很激動,我想這幾日他一定很想見到我吧,只是我刻意躲著,他又在秦人的觀測之下,苦于沒有機會。此刻望著我,我能看到他的眼眶一直在顫動,顫動的淚花都在閃爍了。
“榮哥哥,這是本宮為諸位備的酒肉與干糧,趕路用吧。”
我對田榮說完,又飄眉到藺繼相身上,我想知道,我對于曾經以為自己愛了很久很深、即將離別的藺繼相還有多少牽掛。
“多謝溪夫人!”田榮客套答謝一下,特意點了藺繼相上前接受洛蔥讓人送上來的食物。
“等一下,”在藺繼相走到箱子邊的時候,我照著他眼色示意的意思叫住了他,如他所愿走近一些,吩咐說:“里面有本宮為王爺爺及父爵、母妃備的薄禮,本宮說著,你記好,親自替本宮一一送到。”
聽到我的話,藺繼相眉結緊鎖,喉咽哽咽,隱忍答言:“喏!”
我彎下腰,藺繼相把箱子打開,我裝作悉數指點箱子內物品的樣子小聲與他交談。
“相爵能來我很感激,我不恨相爵,也希望相爵能夠幸福,畢竟,有一人幸福總比兩個人都苦著好。”
我的話讓藺繼相眼眶再度濕潤。“叫我‘相公’。”他說。
我很想叫,可我想我不能了。
“如此挺好,‘相公’本就只是容一人稱呼的,對于我來說,‘相爵’更適合些。”
已經有人叫他“相公”了,我還添什么亂,又不是我還能有回去他身邊的可能性。
“叫我‘相公’!”他依然堅持。
我沒再叫,也沒有再否定,因為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他在賴我就只能理性。
“我來是想說,秦王可能已經在提防齊國的兵將了,他懷疑齊國暗地里做動作,你若是在做,要倍加小心才是。”
似是沒聽到我的話,藺繼相陰著臉,道:“你連日來都沒有出現,我已經拿定了主意,我會留在咸陽城,助你查清造謠之人。”
留在咸陽城?齊國使者返程,怕是一路一舉一動都會受到監視,藺繼相留下,還要留在咸陽城,別說他行事不得,怕是他連命都保不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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