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浮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并不悲慘,至少沒到賣藝養活自己的地步。
連連婉拒張阿姨的熱情,他從廚房退了出來,對后面等著吃甜點的李沙沙閉眼搖了搖頭。
見狀李沙沙長嘆一口氣。
不過他很快找到了新的切入點:“買機器人的錢差不多夠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李相浮順勢坐在沙發上,敷衍著普及一些大道理:“大手大腳花錢不可取?!?br/>
李沙沙:“再苦不能……”
這句話李相浮早就聽膩了,語重心長道:“你不知道賺錢的辛苦,余額用完,我們連肉都吃不上。”
聞言李沙沙并未大吵大鬧,安靜地盤腿坐在地毯上,伸出手:“爸爸,你手機借我?!?br/>
李相浮扔給他。
李沙沙拿著手機,操作一番后很快還回去。
“我參加了很多抽獎活動,”他用一種過分單調的語氣主動做著陳述:“從聊天軟件到社交平臺,都是精挑細選能保證真實性且獎品昂貴的?!?br/>
“能中?”
李沙沙維持盤腿的姿勢,認真祈禱了幾秒鐘。
“有機會,綜合下來的中獎率大約能維持在萬分之三?!?br/>
李相浮心平氣和點點頭:“祝福你能如愿。”
腳步剛一邁開,前進遇到了阻力,低頭一看,李沙沙面無表情單手抱住他的小腿,一字一頓吐露心聲:“想要機器人?!?br/>
緊接著用小狗一樣的眼神可憐兮兮看他。
李相浮不忍直視,按了按眉心:“我再想想辦法?!?br/>
凌晨一點,沒受到絲毫困頓的眷顧,李相浮放棄入眠,把頭發扎起來靠在床頭,慢悠悠搜索適合自己賺錢的法子。
看來看去,留給他的只剩賣藝一條路子。即將宣告放棄前,幾個標紅的關鍵字躍入眼簾。
‘秦晉’‘晚餐’……標題太長導致并不完整,點進去發現是個帖子。樓主直接搬運了一則消息,提到如果能抽中和秦晉共進晚餐的機會,再被看中點化一下,騰飛是遲早的事。
底下一水的哈哈哈。
富豪拍賣共同進餐的名額早就不是什么新鮮事,不過秦晉這個屬于公司搞的周年慶活動,不需要出價,轉發就有機會被抽中。
白天李沙沙也轉發了兩條微博,因為新號代表面具男的身份,他還很嚴謹地切換成李相浮以前用的賬號。
李相浮意外發現自己居然還有十來個粉絲,前幾年斷斷續續發過一些留學日常,不曾想真有人關注,還會點贊。
抽獎活動還有十個小時左右就要截止,目前轉發已經達到二十多萬,抱著湊熱鬧的心態,他跟著轉發了一條。
翌日準時被生物鐘喚醒。
李相浮抱著古琴來到庭院,手指輕輕一撩撥,婉轉動聽的音樂輕松流淌出來,仿佛能凈化人的心靈。
一曲結束,李相浮掀起眼皮瞄了下李沙沙:“聽琴講究心境,兒子,你的心……不靜。”
李沙沙:“靜與動并不絕對,從前我一直仰望星空,如今發現地上的風景更吸引我?!?br/>
“比如?”
四目相對,李沙沙緩聲道:“比如能給我買機器人的爸爸?!?br/>
形容詞和名詞用得都很妙,并駕齊驅,少一個都不是吸引他的點。
“你著相了?!崩钕喔≥p嘆一聲:“已經偏離了本質。”
不遠處靠門的地方一道倩影默默凝視,隨后轉身回屋。
……
屋內,張阿姨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李戲春拉開椅子,抿了口豆漿。
李老爺子皺眉:“不是讓你去叫他們吃飯?”
李戲春該動筷動筷,該吃飯吃飯,毫無所動道:“父子倆正在論道?!?br/>
說到最后兩個字時,語氣透露著微微的怪異,不過很快繼續喝豆漿。
李老爺子聞言眼皮子一跳,至此一桌子上誰都沒再說話。
李相浮抱琴歸來時,客廳里已經空無一人,李老爺子不用上班,但約了人垂釣,連張阿姨都要出門:“超市今天搞特價,我去采購點東西。廚房里有兩份留好的飯菜,熱一下就行?!?br/>
惦記著昨天沒吃到的甜點,李沙沙抓準機會加價:“我想吃鍋包肉和泡芙?!?br/>
李相?。骸爸荒苓x一樣。”
李沙沙沉思半晌,似乎在做重大的決定,片刻后說:“鍋包肉?!?br/>
李相浮點了點頭走進廚房,挽起袖子悉心地加水調勻淀粉:“幫我看著點時間,肉要先腌一會兒?!?br/>
李沙沙踮腳拿手機,卻見消息框彈出一條通知:“有私信。”
李相浮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讓他點進去看看。
李沙沙直接念出來:“恭喜您抽中【晚餐之約】名額,請盡快聯系……”
李相浮愣了下,擦去手上的面粉,還以為是騙子,點進去確實是公司的官方賬號,然而微博里公布的獲獎名額并不是他,只另外一個賬號。
他提醒對方發錯私信了。
官博很快回復,解釋他們臨時增加了兩個幸運名額,但沒有在微博具體公示,李相浮就是其中之一,并且附帶一張表格,需要他完善信息。附件里還提供了三個時間段,可以自由勾選個人傾向的晚餐時間。
李沙沙秀氣的眉毛一揚:“幸運降臨?”
李相浮沒應聲,坐下來一一點進關注自己的幾位粉絲主頁里,多數是不怎么活躍的賬號。
“秦晉悄悄關注了你,臨時增加了名額?”李沙沙看出他的懷疑。
“否則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崩钕喔》畔率謾C沉吟道:“正常抽獎肯定要公布,臨時增加名額還只用私信告知,更像是個別人的授意?!?br/>
李沙沙毫不意外,早在婚宴他就下過結論:“秦晉暗戀你?!?br/>
李相浮起身繼續料理食物,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認為另有深意。
李沙沙卻在后方娓娓道來:“那人一看便不懂風花雪月,如果他展開追求,最直觀的表現就是給你花錢,屆時可以去現場驗證一下?!?br/>
“外人眼里,我是富二代?!崩钕喔〉嵝?。
“哪個富二代會像陀螺一樣在臺上旋轉?”
“……”
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方式,李相浮最終還是決定赴約,他直接勾選了最近的時間段,定于明天晚上。
前車之鑒,第二天出門時,李老爺子頓時露出警惕的眼神:“錄節目?”
李相?。骸耙娕笥?。”
李老爺子放棄追問,似乎只要不是去節目里旋轉,哪怕在外面鬼混一晚,他也能接受。
這座城市有很多知名的五星酒店,吃飯地點就定在其中之一。
和其他星級酒店比,這家裝修中規中矩,不過安保做得很好,對于講究私密性的客戶來說,是非常好的談判場所。
包廂門口站著保鏢,證明秦晉早一步先到了。
李相浮推開門,瞬間感覺到空調帶來的涼意。
秦晉也穿著襯衫,領口敞開,袖子挽得沒那么規矩,相較而言李相浮就像是一個老學究。
“你好,秦先生。”他主動伸出手。
“不用那么客氣?!?br/>
秦晉的手微微發涼。
服務生很快把菜上齊,秦晉示意里面不用留人。包廂門一關,只剩下他們兩個。
“先吃點東西?!鼻貢x指尖在桌面隨便一轉,正巧停在李相浮面前是他喜歡的菜。
曾經在無比壓抑的時代中生活過,李相浮的餐桌禮儀非常完美,細嚼慢咽又不會太耽誤時間,簡單吃了兩口,放下筷子,抬眸看向秦晉。
這是在釋放一個信號,意味他們可以正式切入主題。
“按照活動原本的用意,應該是你問我才對?!鼻貢x說著朝后坐了些:“有什么投資上的困惑,或許我可以解答一二。”
李相浮想了想,說出真實的訴求:“想當富二代,但家里人不認可?!?br/>
生在豪門卻不能啃老,還有什么比這更值得同情?
秦晉聽到后竟然笑了,一身的陰郁氣息稍稍散去些:“所以你要自己創業?”
李相浮倒是坦誠:“最近準備參加一個采風活動,錄制節目也是為了炒熱度?!?br/>
“其實還有兩條更便捷的路?!睕]了笑容,秦晉的嘴角微微下抑,恢復生人勿進的模樣:“第一,把畫作交給李戲春,她是個識貨的;亦或是……”
他頓了頓:“賣給我。”
李相浮思考稍頃,她姐最近正在為賞識的畫家被替換成另外一人開畫展跟資本掰手腕,自己沒必要再去插一腳。
似乎看出他已經排除了第一個選項,秦晉靠著椅子說:“我每個月提供一筆資金給你,相應的,你每半年要給我一副畫作?!?br/>
李相浮對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不拿出去拍賣是因為其中水太深,畢竟有些時候全憑專家一張嘴,為這份提議心動了片刻,終究搖了搖頭:“我再想想?!?br/>
其實就是拒絕的意思。
涉及金錢上的交易,他一向慎之又慎,以防將來被人拿來做文章。
再者,秦晉在自己面前實在太無害了,無害到李相浮不得不提起更高的戒備。
“你在防備我?”秦晉點破他的心思。
李相浮垂眼,欲要否定又聽對方說:“挺好的,能有防人之心。”
字里行間含著點追憶的味道,他不斷琢磨其中深意,以至于再次動筷時,面對豐富的菜色也頗感食之無味。
快吃完時,秘書進來拍了張照片。
“活動留影?!睂λ貢x似乎向來多了幾分耐心,解釋了一句。
李相浮沒多說什么,去了趟洗手間,秦晉則直接出去酒店門口等人。
“要上傳到官博置頂么?”秘書低聲征詢意見。
心想著這才是真正的兵不血刃殺人誅心,李家人看到照片肯定會很焦慮。
“不用?!?br/>
“好……啊?”秘書按照潛意識直接回應,驚訝地抬頭望去,對上老板深不可測的目光,連忙收回內心的疑問。
李相浮是搭乘秦晉的專車回去,剛下車,身后正好也有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下。
李懷塵才從公司加完班,看到李相浮時蹙了蹙眉,正要開口,余光忽然從半開的車窗里瞥見秦晉的側臉,眼睛頓時瞇了起來。
秦晉根本沒正眼看他,目不斜視,讓秘書開車離開。
李懷塵收回視線,一直到快進門時才問:“你怎么會坐他的車回來?”
李相浮和李沙沙早就習慣互相扔鍋,稍加改變說出真相:“沙沙轉發了晚餐之約的微博抽獎,正好中了?!?br/>
留意到他袖口不小心沾到的一滴紅酒污漬,李懷塵薄唇一抿:“先上樓換衣服,一會兒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這個點李老爺子已經睡了,李戲春獨自坐在客廳里吃著薯片,斜眼看過來:“表情這么嚴肅,公司出問題了?”
隨著李懷塵的三言兩語,李戲春放下薯片,神情中的柔和消失。
樓上,李相浮換衣服的時候,突然收到秦晉的消息:[早點睡。]
確定沒看錯,他的面色不禁有些復雜,認為可能真的被李沙沙說中了。制造晚餐契機,主動提出買畫,定點說晚安……似乎都在隱隱散發著追求的信號。
下樓時心情略沉重,看到李懷塵還坐在那里等著,李相浮快走了幾步。
李戲春也坐在餐桌上,乍一看有種三方會談的緊張感。
“相浮,”她抬起下巴,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有件事不得不和你說了,秦晉他……”
“他對我不同尋常?!?br/>
醞釀了好久的措辭,冷不丁被一接話,李戲春怔了下:“你知道?”
李相浮點頭:“一個大企業家不會無緣無故接近人?!背聊虇枺骸拔业难孕袝粫绊懙郊易迳??”
李戲春呼吸停了一下,末了用手揉揉他的頭發:“商人逐利,他有腦子有事業,總不至于跟我們魚死網破?!?br/>
得到明確答復,李相浮松了口氣,低頭緊盯著雙手:“你們說,我該怎么樣拒絕秦先生的追求,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李戲春的胳膊在半空中一頓。
另一邊李相浮仍舊沉浸在淡淡的憂愁中,抬頭渴求答案。
輕輕吸了口氣,李戲春緩慢地轉動不知何時變僵硬的脖子,側過臉望向李懷塵。
“……”這題我不會,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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