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連王府的書房內,連清流坐在椅子上,右手緊緊抓著椅角,斂著眸子望向連褚城沉聲問:“爹,皇上至今不肯召見我們,到底是何打算?”
連褚城冷冷的看著案牘沒有說話,手從腰間緩緩摘下一個佩飾,看了看,又把它重新戴好,皇上心里在想什么他怎會不明白,終究不過是榮華公主生前交給他的那批死士罷了,可是,除了鳳歸邪,他不能把這個東西交給任何人,澄兒此次被算計,她惹怒的人,究竟是誰?
“十年前我駐守邊疆時與北漠的杜大人見過幾次面,與他還算交好,此次皇上大壽,除去自在山一行還有兩項比試,為父若找他幫忙,也許能勸皇上讓澄兒戴罪立功。”
“若他不答應呢?南夷對大昌虎視眈眈,北漠更是狼子野心,如果他讓爹許下什么承諾,那.......”
“不管是什么也要答應,先保澄兒的命要緊?!?br/>
連褚城冷聲打斷連清流的話,微微握緊了雙拳,心痛的看著他說:“清塵已經離府這么久,爹再承受不起澄兒的失去。”
連清流只覺全身一軟,心里有一處地方轟然崩潰了般,他緩緩站起身木訥的打開門走出去。
他又怎能承受的起這份沉痛的失去。
“世子”。
水靈玉端著一碗參湯站在通往書房的小徑上,這兩日為了公子的事他都沒好好吃過東西,應該說,所有人都不曾安過心。
連清流一見她,心上無緣由的便生出一股怒氣,他陰沉著臉走過去,剛站定,水靈玉舉著參湯淡笑道:“這個湯是安神的,世子喝一點兒吧。”
“安神?怎么,你該是忘了在里面下毒吧。”
連清流冷哼一聲,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水靈玉渾身一震,不解的呢喃道:“世子在說什么,我,我不懂”。
“呵,好一個不懂,你在連王府這么多年,澄兒護你不把你拿下人看待,可你到頭來是怎么對她的,為什么你會把紙埋在她房前,又那么湊巧偏偏讓阮芳華發(fā)現,這就是你的無心之失嗎!”
連清流突然大吼,水靈玉嚇的猛然一顫,手里的碗掉到地上,熱湯撒到她腿上燙的她皺眉呼疼。
連清流冷笑一聲,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手掐上她的脖子,漸漸用力。
“這就疼了?知道地牢是什么樣子嗎,那是你在里面待不上一刻這輩子就算死都不想再進去的地方,可是澄兒,她已經在那里整整兩天!”
“世子,咳,我........”
水靈玉難受的喘不過氣,他眸中的冷漠更讓她看的驚懼,一向溫潤儒雅的世子何曾有過這種神情,她害怕的拍著他的手,氣息越來越弱。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這么被掐死時,連清流卻突然松了手,水靈玉腳下一軟跌在地上,他冷眼看了一瞬,負手轉過身走遠。
水靈玉心有余悸的顫著身體,世子方才的樣子,好可怕。
他,是在怪她嗎?明明,她不是故意的,為什么所有人都把錯全怪到自己身上.........
天上響過一聲悶雷,山雨欲來前總會有如此清晰的先兆,她的胸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上了,壓的她生疼,淅瀝的雨點無情落下,漸漸打濕她的衣服,像刀一樣刺在她臉上。
水靈玉豁然站起跑了出去,雨水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眼前的方向只是一直向前跑著,街上的行人急匆匆的趕路回家,她被重重的撞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上,被雨水打濕的地面浮出她一張憂痛的淚臉,脖子上的掐痕分外清晰,她的手略過那道道指印,終于忍不住大哭出聲。
原來,世子的心里早就住進一個人,她明明早該看透,這么多年,他把自己全部的溫柔寵溺,都給了那個叫“連清澄”的人。
頭頂上的雨突然沒了,她默然抬起頭,阿二伸長胳膊撐著一把傘給她擋雨,自己全身上下卻被淋透。
“回去吧,雨越來越大了”。
“你說,公子那里,有沒有擋雨的地方?”
水靈玉看著他愣愣的問道,世子說,地牢是她這輩子到死都不想再進去的地方。
阿二沒見過牢房長什么樣,可關押犯人的地方,總歸是極其隱蔽的吧?
他呆呆想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傻笑道:“一定有的?!?br/>
水靈玉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也不禁失笑,她扶著摔痛的胳膊站起來,把傘往阿二那兒推近了些,溫笑道:“走吧,回王府。”
冷雨無情,連清澄站在用草鋪成的床上氣的把阮芳華祖宗十八代罵了個狗血淋頭、死無超生之地,朝廷的地牢,連個雨都擋不住,大雨順著墻上的破洞滲進來,很快將她腳下的地給浸濕了,哼,皇上一定是故意的。
她跳下床踹了一腳牢門,沖外面的人吼道:“來人啊,給本公子換牢房!”
“吵什么吵,到了這兒,我們讓你住哪兒就得住哪兒,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兩個牢頭走進來,拿刀柄敲了兩下牢門,惡狠狠的瞪著連清澄。
她莞爾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稻草,眨著眼睛沖其中一個牢頭無害的笑道:“這位大哥,我雖不是什么天王老子,但我連清澄想去的地方,還真沒人管得了,你信不信,我用這根草就能把鎖打開?”
“呵呵,真是笑話,這鎖乃重銅打造,沒有我手上的鑰匙你這輩子都別想出來,連公子,我知道你聰明,但小的還是勸你省省勁兒,你.......”
牢頭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連清澄右手一揚,指間的稻草彷如一把劍一般直射出去刺中了他身旁人的胸口,那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倒地不起了。
“殺,殺人了!”
“叫什么,他只是昏過去了而已,我再說一遍,給本公子打開門換牢房,不然,我保證你的下場會比他還慘?!?br/>
連清澄溫聲威脅,又撿起一根稻草漫不經心的繞在指間。
那牢頭嚇的一怔,拿著鑰匙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盯著她手上的稻草。
“呵呵,連公子又讓朕刮目相看了”。
牢中驀地傳來一聲沉笑,連清澄閉目抿唇,終于來了,似乎比她預想中的早了點兒。
“皇上萬歲!”
牢頭望著走進來的那身明黃,嚇的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鳳無世面上有些不悅,看了眼地上的人,冷聲道:“你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牢頭如遇大赦,哆嗦著身子剛站起來就跑了出去。
連清澄好笑的看著那倉惶逃跑的背影,閃著眸子問:“皇上不覺得孤單嗎?”
鳳無世怔了一下,輕哼道:“朕身邊最不缺的就是人,怎會孤單?!?br/>
“可是親近皇上的人都想從皇上那兒得到些什么,不親近的人呢,都怕皇上,終究,皇上只是一個人罷了?!?br/>
“你在可憐朕。”
鳳無世沉目看她,手負在背后卻微微顫抖。
“身在皇城醉花柳,不過是五侯七貴同杯酒,皇上清楚,微臣不是可憐,只是猜中了一些皇上的心事而已。”
“哼,那你又怎知道,你說的,就一定是朕心里所想的?!?br/>
連清澄扔了手上的稻草,輕笑道:“臣不知道,臣只知道的是,皇上你一定會來。”
“哈哈,好一個連清澄,好!”
鳳無世拍掌大笑,指著她問:“那你可知,朕為何要把你關在這里?”
連清澄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婉笑道:“皇上是想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
“呵,好大的口氣。”
“臣只是知無不言罷了,皇上若不是這么想也不會來見臣了,那件事雖不是臣所做,可皇上心里卻清楚,臣知道是誰所為?!?br/>
鳳無世聽罷,瞇眼看著連清澄,“連公子,人有時候太過聰明,并非幸事。”
“若能保命,如此又有何不可呢,皇上不也想知道是誰算計了太子嗎?柳慕賢固然勢大,卻不會安撫人心,終有一天會死在自己人手里?!?br/>
鳳無世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這幕后之人,居然是柳慕賢身邊的人。
“阮侍郎被壓制太久,皇上若能啟以重用,相信不久之后,這皇位便會坐的愈發(fā)安穩(wěn)。”
連清澄見皇上已悟懂自己話中的意思,繼續(xù)旁敲側擊,這也是她在牢中想了兩日才想透的事,阮休伯跟隨柳慕賢這么多年,那天在甲字房,她隱隱聞出一絲魚歡散的味道,下午陪柳含語放風箏的人是阮芳華,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最清楚不過,兩人交好這么久,柳含語心里想什么阮芳華一定是第一個發(fā)現的,所以才有了那一廂情愿的“瑕王相邀”,而要把鳳歸宇騙過去自然就更簡單了。
連清澄心里清楚,阮芳華固然恨自己,可要對付自己的辦法有千百種,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拉鳳歸宇和柳含語下水,唯一的解釋就是柳慕賢與阮休伯之間的關系出現裂痕,而阮芳華又恰巧將“證據”指向自己,既重傷了柳慕賢,又將罪名怪到自己頭上,而她更輕而易舉的擺脫了嫌疑,一石三鳥,果然好手段。
可惜,阮芳華惹錯了人,她偏偏就是要讓皇上提拔阮休伯,柳慕賢不會容許身邊人坐大,到時他們的矛盾只會越來越大,讓他們自己斗個你死我活,也省得她親自動手。
“這不失為良策,朕自會斟酌而定?!?br/>
鳳無世滿意的看著她點了點頭,轉身欲走。
連清澄見此,抓住牢門望著他的背影急聲問道:“皇上,臣也算為您排憂解難了,皇上已經將臣關了兩天,何時放臣出去???”
“明日三國比試,朕自會讓你光明正大的出來。”
鳳無世背對著她輕笑,無奈的搖了搖頭,這點兒苦就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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