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面露遲疑,卻是拿不準(zhǔn)的:“姑奶奶對此人不熟,奴婢倒是見過,偶爾來府里尋我們姑爺吃酒。是太仆寺卿大人張家二爺,和姑爺一樣在宮里當(dāng)差。”
“昨兒圣駕出行,張家二爺可在其中?”
趙嬤嬤搖頭,明玉也反應(yīng)過來這是白問了,張家二爺若在其中,只怕和趙承熙一樣,根本不可能送什么消息出來。
“可知總共傷了幾人?都是些什么人?”
趙嬤嬤仍舊搖頭,頓了頓又道:“十三姑爺護(hù)住圣上,想必圣上并沒有怎么傷著。”
也因此趙家上下才松了口氣,若圣上傷勢厲害,趙承熙護(hù)駕不利,這大罪降下來,誰也吃不起。
明玉暗自琢磨一會子,才想起問趙嬤嬤:“這消息可打發(fā)人送去安家沒有?趙老爺沒從宮里出來,想必安老爺同樣沒出來。”
趙嬤嬤道:“我們姑奶奶讓我先問問十三姑奶奶的意思,這消息到底要不要現(xiàn)在就送去。”
這件事目前看來對楚云飛并沒有害處,他護(hù)駕有功,可楚云飛是拜在了安侯爺門下。受驚的馬所屬安二爺營地,果然如此,安二爺無論如何都難辭其咎,一個立下功,一個卻遭了罪。
這是要他們自個兒窩里斗?
想必明菲也懷疑這消息是否可靠,但不管是真是假,明菲能得到,想必很快安家也能得到。
明玉點(diǎn)頭:“還得有勞嬤嬤去一趟安家。”
“只說驚馬的事,還是……”
明玉搖頭:“不必藏著掖著,與我怎么說就如何對安夫人說!”
送走趙嬤嬤,明玉讓阿陽進(jìn)來。
沒想到一向大膽的阿陽,竟臉色雪白,神情惶恐,像是遇見了鬼到現(xiàn)在還沒回過神來。明玉忙吩咐香桃給他倒了一碗熱茶,阿陽吃下去,才顫顫巍巍地道:“可把小的嚇?biāo)懒耍蟮犊诚氯ィ祟^就落地了!”
明玉只聽著就膽戰(zhàn)心驚,屋里香桃?guī)讉€聽了阿陽的話,也臉色一白,面面相覷。
明玉穩(wěn)了穩(wěn)心神,問:“可知被殺的是什么人?”
阿陽搖頭:“小的根本不敢靠近,那被殺的雖不曉得是什么人,但都蒙住了頭,看穿戴,是京都本土打扮,倒不想老百姓。”
“你站的遠(yuǎn)如何能這般判斷?”
阿陽道:“那身穿戴小的似乎在哪里見過,只是一時拿不準(zhǔn)。”
阿陽在京都的日子也不久,除了滿街的老百姓,能讓他見一面就記住的……
“你懷疑被殺的是去打探消息的下人?”明玉說著心頭一驚,阿陽倒是時常去楚云飛的營地送東西,“不會是爺營地上的人吧?”
“爺營地里的人統(tǒng)一著裝,那身穿戴不像。”
這個先不追究:“你在山上逗留這么久,可瞧清楚營地內(nèi)的情況沒有?”
阿陽一面點(diǎn)頭一面道:“看清楚了,往常是一大早就開始操練,今兒雖所有人都聚集在操練場上,但直到小的回來,也沒見有人操練,小的守了大半天也沒見爺。”
說了這會子話,阿陽終于平靜下來,見明玉低頭沉思,眉宇緊鎖,忙又道:“想必咱們爺沒事,少夫人切莫過于憂心。”
明玉緩緩?fù)铝丝跉猓p輕搖了搖頭:“爺營地的人都聚集在一處,可有人守著或盤查?”
“是有御林軍守著,倒沒瞧見有人排查。”
圣上清政以來,每日早朝,昨兒驚馬,今兒也沒有早朝。看來圣上也受了傷。
“你先下去歇著,今兒別出門了。”明玉打發(fā)走阿陽,香桃重新給明玉換了一杯茶,琢磨著道,“安夫人若曉得受驚的馬是安二爺營地,豈不是更著急?”
“大家從昨兒得知圣上驚馬后,就不可能不著急。趙嬤嬤帶來的消息是真是假,眼下誰也不好做出判斷,關(guān)鍵是放出這樣消息其后的目的。安夫人是明白人。”
安二爺和楚云飛這兩處營地,是去年募捐組建,一營正軍一千人,皆已實(shí)戰(zhàn)為準(zhǔn)進(jìn)行操練,一千人又劃分了各類兵種,明玉倒聽楚云飛略提過,依稀記得其中騎兵二百人,而營地只有五十匹馬作為訓(xùn)練所用。
到了午時,秦氏還沒回來,午飯擺在明玉這邊。
衍哥沒見著秦氏,一頓飯吃得默默無聞,吃完了才問:“是不是咱們家出事了?”
明玉微笑著搖搖頭:“吃了飯聽云媽媽的話,午睡一會子去孫先生哪兒,你爹爹回來是要過問你的課業(yè)的。”
這話引來了衍哥的注意力,笑道:“今兒先生還夸我寫得字有長進(jìn)了!”
衍哥記性特別好,背書什么的幾遍就記住的,不過寫字卻要練習(xí)才能看到成效。明玉摸了摸他的頭道:“贊揚(yáng)你一句就這樣高興?又想偷懶不成?”
衍哥搖頭,笑道:“先生說我長進(jìn)了,可見我沒白下功夫啊。”
吩咐云媽媽帶著衍哥去里間床上睡下,梅枝就進(jìn)來稟報:“夫人回來了。”
明玉忙吩咐梅枝去廚房傳話,預(yù)備秦氏的午飯,讓香桃扶著趕到秦氏屋里。秦氏才剛坐下,額頭有些薄汗,香桃去倒了茶來。
明玉上前見了禮,等秦氏吃了幾口茶,才問:“安家這會子如何了?”
秦氏神情凝重,輕輕搖了搖頭,嗓音低啞:“安侯爺使人帶了話出來,圣上受了些皮外傷,并無大礙。但順親王兩位世子傷勢厲害!”
果然如此!
只是,那么多人在場,一匹馬如何會傷了三個人?
“兩位世子眼下如何了?”
秦氏嘆了一聲:“昨兒太醫(yī)院眾位太醫(yī)進(jìn)宮,眼下還沒出來。又說,營地里混淆了外敵的探子行刺!”
秦氏聲音低沉,仿佛一塊巨石投進(jìn)湖里,驚起驚濤駭浪。
“怎么會有探子混淆其中?”
是如何混淆進(jìn)去的?
雖然趙嬤嬤帶來的消息是楚云飛護(hù)駕有功,可也難辭其咎。明玉整個人都呆住,驚馬一場,卻引出這么多事來。
“相公說,之前圣上六月才巡視,如今提前……”真的是圣上臨時起意,還有早就有人蓄謀已久?
會是順親王?圣上不顧王貴人產(chǎn)下皇子,對王家并沒有手軟。王老爺官至吏部尚書,是順親王花了這么多年培養(yǎng)起來的左膀右臂。本以為順親王回來之后,王家的事會有轉(zhuǎn)機(jī),沒想到反倒加快了進(jìn)度。
順親王失去了王老爺這個左膀右臂,就立馬動手以牙還牙?
但傷勢厲害的偏偏是順親王的兩位世子,順親王只有這么兩個兒子。虎毒不食子,就算疑心他,卻也沒有辦法證明。
“昨兒下午,順親王妃就趕去宮里,見兩位世子傷勢厲害,在太后娘娘寢宮哭了大半夜。太后娘娘原本鳳體不安,昨兒想必也是一夜沒睡,三更天請了太醫(yī)去……”秦氏眉尖陰霾匆匆,“今兒圣上未能早朝,彈劾安二爺、安家的折子怕是早就推成山了。”
督軍不言,不管是什么理由,都足夠彈劾了。
“相公沒在營地,想必是在宮里,安二爺是不是也在宮里?”
秦氏點(diǎn)頭,頓了一會兒道:“我回來時,安夫人去求見順親王妃。”
“趙嬤嬤可將消息送到?jīng)]有?”
“送到了。”秦氏道,“安夫人得知后便動身去宮里。若兩位世子有個三長兩短……”
不管怎么樣,此事,圣上總要給順親王一個交代!
一時梅枝進(jìn)來稟報飯菜送來了。
明玉忙勸秦氏好歹吃了些,吃飯的空擋,明玉在一旁暗自琢磨。
京都乃天子腳下,外地的探子要混到京都來著實(shí)不容易,邊界地區(qū)倒罷了,特別是西北一代,本來就有其他名族,是百姓還是探子很難分辨清楚。而普通老百姓,是不會輕易離開故土。
果真有探子的話,事情一出,肯定會有官兵排查。不曉得安二爺?shù)臓I地是什么情況,但楚云飛的營地?zé)o人排查。何況營地距離城區(qū)不遠(yuǎn),不單單會排查外頭,城里也同樣會有官兵,但到目前為止并沒有。
很有可能是有人為了混淆視聽,或還有其他目的,故意放出這樣的話來。
加上趙嬤嬤之前帶來的消息,明玉琢磨了一會子把香桃叫來。安夫人進(jìn)宮去了,安侯爺、安二爺都沒在家,安家能做主的只有鄭氏。但她和鄭氏只有一面之緣,雖談得來,彼此性情并不了解。
“你現(xiàn)在去一趟六嫂哪兒,幫我?guī)拙湓捜ァ!?br/>
秦氏只吃了小半碗飯便擱了筷子,蓮蓉領(lǐng)著丫頭婆子將飯桌撤了。秦氏坐著養(yǎng)了一會兒神,便朝明玉道:“你下去歇歇,想必昨兒一夜沒怎么合眼。云哥他行事穩(wěn)重,別想那么多。”
明玉點(diǎn)點(diǎn)頭,見秦氏滿臉倦容,亦勸了幾句,方讓落英扶著回去。
雖沒有什么睡意,眼皮卻沉重,歪在榻上,不知不覺明玉就迷迷糊糊睡去。
卻是被一陣說話聲驚醒,一睜開眼就瞧見韓氏走進(jìn)來。
明玉起身,韓氏三兩步走過來:“可吵著你午睡了?”
明玉搖頭,請韓氏坐下,省去客套直接問道:“可是又有消息了?”
韓氏點(diǎn)頭,道:“才剛得到的,兩位世子已經(jīng)醒過來。”
明玉曉得傷的厲害,卻沒想到這般厲害。
“我吩咐香桃去傳的話……也不曉得管不管用?”
“如今幾位老爺都還在宮里,你六哥也著急。”說著,韓氏目光一沉,接著道,“聽表嫂說,二表哥的營地所有人都被看管起來排查。”
明玉就想到阿陽說在山上瞧見有人被殺:“難道真有探子行刺?”
“不曉得是什么人放出這樣的話,排查也是今兒的事,昨兒并沒有。順親王兩位世子受傷,他要查圣上也只能派人細(xì)查。”韓氏道,“二表哥從小在軍中長大,比起大表哥,他十來歲就跟著舅舅東征西戰(zhàn)。舅舅軍營里也從未有過探子混淆其中的先例,除非是內(nèi)奸,果真是外敵的探子,根本不可能混進(jìn)去!”
兩處營地都是去年組建,內(nèi)奸要混進(jìn)去并不難。雖然,募捐后皆上報查詢,但若是順親王安排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查得出來。即便安侯爺、安二爺、楚云飛做了萬全的防備,又十分小心謹(jǐn)慎。
“六嫂這般說,事發(fā)之時,并未疑心什么探子行刺?”
韓氏道:“據(jù)說是幾十匹馬突然失控,反而因人多,慌亂起來場面更難控制。”
這倒是,圣上貴為天子,在圣上年幼時,順親王貴為輔政王爺,如今雖安守一方,也是貴中之貴的人物。
“如此這般,我的提議說不得略有些用處。”明玉頓了頓,將太仆寺張大人二公子帶給趙家的話說了。
不管是內(nèi)奸也罷,探子也罷,或者是順親王指示了什么人暗中做手腳。順親王這般緊緊相逼,其作為大有力壓圣上的意思。設(shè)立這么兩營是圣上的主意,偏偏巡視時出了事,豈不是直接打了圣上的臉子。
圣上貴為天子,但天子也是人,且站在統(tǒng)治者頂端。他已成年,再不是當(dāng)初的少年了。
王老爺沒絕望之際,仍不肯輕易放了手里的權(quán)利,何況掌權(quán)多年的順親王。
韓氏道:“我親自回了一趟娘家與家母說了,家母遞了帖子與周夫人,如今舅舅家上下亂成一團(tuán),咱們能做得也不過這些罷了。前年上莊馬場出了踩死養(yǎng)馬人的事,去年春天聽說又有馬生病,太仆寺卿張大人還被罰了俸銀……”
看來明玉想的不錯,圣上巡視之時,另撥了馬匹過來。受驚的馬所屬安二爺營地,卻不見得所有都是訓(xùn)練時所用的馬,其中也有其他飼馬的地方調(diào)過來的馬。
明玉并不曉得上莊馬場,更不曉得上莊馬場這兩年還接連出事,她只是覺得那張家二爺透露給明菲的消息有些可疑。
楚云飛保護(hù)圣上根本不能算什么功勞,他作為臣子,天子遇見危機(jī),保護(hù)天子是臣子的職責(zé)所在。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楚云飛更不可能以此邀功。
現(xiàn)在確定不是一匹兩匹馬引起事端,且順親王兩位世子,竟然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明玉更擔(dān)心楚云飛是否受了重傷。
韓氏看出了她的心思,寬慰道:“順親王兩位世子已經(jīng)清醒過來,想必他們很快就能回來了。你也別太擔(dān)心,宮里的太醫(yī)出來,多少能打聽到一些消息。再說,十三妹丈和二表哥都不是普通人,你也說過,十三妹丈從前就堅(jiān)持每日早起晨練,二表哥他從小就在軍營里。他們又在外頭磨練過。”
沒受傷就好,受了傷就怕耽擱醫(yī)治。
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明玉感激地看著韓氏:“謝謝六嫂,為了我們的事,這兩日來回奔波。”
韓氏見她眉頭松開,語氣也輕松了一些,瞪了她一眼,道:“還不是瞧著你如今挺著個大肚子,大肚子里又是我侄兒,萬一我侄兒出了事,我可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