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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謀劃

    “小聲。”
    里面旋即又傳來了一道低斥的聲音。
    陸雪凝慌了,聲音頓時低了下去,忍不住又問道:“姑母,這樣當真可行么?萬一被發現了……”
    二夫人轉著佛珠的手慢了下來,橫眉一豎睨著她:“滎陽鄭氏的那位七娘子聽聞此次壽宴要來,擺明了是要給二郎議親的,她出身鄭氏,又素有賢名在外,她若是到了,哪里還有你的份,你當真以為我愿意出此下策么?”
    她略一咳嗽,女使即刻把門關緊。
    二表哥要議親了?
    陸雪凝瞬間緊張了起來,也不敢再反駁:“侄女全憑姑母吩咐,但……二表哥身旁恐怕不好接近,姑母打算如何行事?”
    二夫人既敢提出這主意,顯然是有了成算的。
    她拂了拂衣袖,淡淡地道:“自打三年前出了那樁事后,我那位大房的妯娌便時常臥床修養,府里的事務小半交到了我手里,此次二郎被禁足于家祠,不許人替身伺候,這家祠里的人手都是我手底下的,到時候安排著辟了人手,將他房間里的香料換成催情香,你再借著送糕點的名義進去,將門一關……”
    二夫人頓了頓,畢竟身為長輩,也不好明說,只繼續道:“也未必要成事,總歸要鬧得衣衫不整,一個時辰后我再帶人去捉,當著眾人的面,到時候生米已成熟飯,不怕他不應。”
    原來是這樣。
    陸雪凝聽得心跳砰砰,這畢竟是關乎到她名聲的大事,成了固然是一步登天,不成可是要永無翻身之日的!
    她囁嚅著唇,一時尚且不敢應。
    “此次二郎被禁足乃是罕見的機會,若是錯過了此次,往后便是我也無力往他的院子里安插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二夫人倒也不催促,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是啊,姑母當初能嫁入崔家本就是憑著天時地利人和,此番恐怕是唯一一個能重蹈姑母的機會了。
    陸雪凝只糾結的片刻便點了頭:“侄女一切都聽姑母的。”
    二夫人這才欣慰的點了點頭,又拉著她囑咐了一番小心之處。
    門外,雪衣只聽到了那一句驚呼。
    她側著耳想細聽,然而守門的女使見她久未離開,已經警覺地過來驅趕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先行離開。
    可長姐的那一聲驚呼一直縈繞在她耳邊久久不散。
    給二表哥下藥,下什么藥,何時下?
    諸多問題困擾的她心下煩悶,她一時心緒繁雜,直到回了梨花院還在心跳砰砰。
    她昨日出門一趟,回來既傷了腳,又換了身衣服,還帶回一件極精致的兜衣,種種異常讓晴方替她收拾的時候心底泛起了一絲古怪,趁著她支著下巴發呆的時候旁敲側擊地問了一句:“娘子,您……該不會被崔二郎欺負了吧?”
    “欺負”兩個字咬的有些重,分明是在以為她已經失身給二表哥了,甚至還遭了非人的折磨。
    雪衣扭了頭,輕輕地笑:“想什么呢?都是意外罷了,二表哥對我并無逾矩之處。”
    “那便好,我瞧著二公子也不是那放肆的人。”晴方松了口氣。
    可經這么一提醒,雪衣倒是忽然明白了長姐的意思。
    長姐該不會是想給二表哥下……那種藥吧!
    她渾身一悚,依照姑母和長姐的性子,越想越覺得合理。
    姑母真是好大的膽子啊,竟敢在府里對二表哥動這種下作手段!
    雪衣心跳砰砰,要不要將此事告知二表哥呢?
    可她只聽到了這么一句,如何進行,何時進行,甚或長姐又反悔了她都不可知。
    更何況她和長姐同出自陸家,若是長姐的名聲敗壞了,于她也無益處。
    雪衣糾結萬分,原本將要睡下的,此刻卻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了。
    這兩日二表哥的異常也一直在她眼前浮現。
    二表哥似乎,也并不像他看起來那般簡單。
    輾轉反側了許久,直到夜色深沉,烏云蔽月之時她才淺淺睡了過去。
    可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又夢見了那個人。
    夢里,他們也在狹小的車廂里,那人也同二表哥一般抬手搭著她的肩。
    不過他并不是替她拂去柳絮,也不想二表哥那般有君子風度,而是冷冷地看著她:“脫了。”
    雪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抬頭:“……什么?”
    他端坐著,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似笑非笑:“聽不懂?”
    雪衣臉頰騰的暈開,對著那挺鼻薄唇的臉囁嚅了半晌,才憋出三個字:“你……你無恥!”
    “不脫?”
    他薄唇輕啟,修長的手指一挑,勾起了她的衣帶。
    那眼神實在太過有壓迫感,床帳里本就狹小,雪衣避無可避,只能越發抱緊了自己,抿著唇不肯動手。
    背過了身,擋住了那沉沉的視線,她稍稍安全了些。
    可緊接著那原本端坐的人忽然一傾身,雪衣嚇得連忙貼到了車廂上,眼淚險些冒了出來:“你別過來。”
    “怕了?”他低笑,卻并不后退,仍是那么盯著她。
    雪衣攏著雙肩,當眼神落到他輕扣的手指上時,心底也被敲的微微發麻。
    那微涼的手指落順著她的肩一點點往下滑,帶著明顯的警示意味,兩指繃住她的衣帶,大有她不動手便要強行撕壞的意思。
    雪衣頭皮發麻,連忙將側身躲了開:“我自己來。”
    聽到了應允,他才端坐回去,仍是目光沉沉地籠著。
    往日屈辱的記憶又浮現了上來,雪衣只好顫抖著手一點點把衣帶往下拉。
    春末的衣衫并不繁復,可她的動作卻極為緩慢,咬著唇極為不情愿地往下扯。
    當扯到了一半的時候,那人忽然叫了一聲——“停”。
    幸好他還沒無恥到底。
    雪衣如釋重負,輕輕吐出一口氣。
    然而接下來卻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道聲音——
    “果然是有。”
    有什么?
    雪衣忍著屈辱,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才發現他在盯著她身上的一枚小痣。
    一粒痣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
    她不明白,可他似乎是解了長久以來的惑一般,光看著還不夠,微涼的手指觸上去,指尖往下按。
    這舉動太突兀,冷不丁觸的她不住的往后縮。
    這副膽怯的樣子落到了他眼里似乎更激起了他的興趣,微涼的手一下落,直接一把攥住了她的腰。
    后半晌馬車突然晃了起來,雪衣雙手無力地環著他的頸才不至于從馬車上摔下去,隨著馬車一搖一晃,她淚眼朦朧中無意間仿佛看見了他后腰有一閃而過一道紅色的印記,紅色的月牙印。
    這人難不成是對印記有什么執念么?
    一粒朱砂痣仿佛被捻出了血,雪衣氣不過,忍著淚意,長長的指甲有意順著那道月牙印嵌了進去,抓的他眉頭一皺,轉而把她直接推到了車廂上。
    后背磨的生疼,雪衣的指甲也愈發用力,當指甲快掐斷的那一刻,她汗涔涔地睜開了眼,眼前一片漆黑,身旁空空如也,才發覺一切又是她的一場夢。
    額上已經被汗濕了,白綾寢衣濕答答的貼著身體越發不適。
    雪衣躺在榻上歇了好半晌才緩過勁來,可這夢實在太過真實了,她輕輕掀了衣衫,垂著頭去看,果然看到了一粒小小的紅痣。
    實在太小了,又那么隱蔽,若是那人不說,她大約根本就不會發現。
    鮮紅如血,仿佛現在還殘留被他捻起的痛感,雪衣連忙挪開了眼,輕輕揉了揉。
    然而大夢過后,她渾身卻被冷汗浸濕,無心再睡,抱著膝在榻上發呆。
    夜間極靜,莫名地,她又想了二表哥替她拂起柳絮時的眼神。
    他那時在看什么?
    看一團柳絮需要那么深那么重的眼神嗎?
    難不成也是隔著一層衣裳在看她身上的這粒小痣嗎?
    雪衣一想到那雙暗沉的眼,在這深黑的夜里忽然渾身生涼,生起一股后怕來。
    可二表哥又分明沒對她做任何事,甚至連她的披帛掉了都面不改色地讓她重新披好。
    雪衣一時間猶豫不決,擦了擦頸后的汗,決心還是暫且離二表哥遠點。
    幸而她扭了腳,二表哥這幾日又正在禁足中,這幾日倒是無需再見面了。
    沒多久,十日之期便要結束了,她的腳也好的差不多了。
    然而對面的長姐卻一直沒什么動靜,又不禁讓她心生疑惑,長姐那日難不成只是隨口一說,并不打算冒險?
    可她正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到了第九日時,奉命一直盯著對面的晴方忽然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
    “娘子,果真讓您猜著了,大娘子前幾日沒什么動靜,今早卻忽地換上了一件新做的襦裙,束了一個高髻,拎著一個食盒悄悄出了門。”
    “她往哪個方向去了?”雪衣正在習畫,聞言眼皮直跳。
    “看著像是家祠。我方才瞧見那食盒是大娘子身旁的晴柔從大廚房里提回來的,料想應當是塞了錢,單獨做了份點心,要拿去討好崔二郎呢。”
    晴方推敲道,又擔心地看向她:“崔二郎禁足了這么些日子也沒見您去瞧瞧,如今大娘子都去了,您若是不去會否落了下乘,惹得他不喜?”
    晴方全然不知其中的內情,還在為她憂心。
    然而雪衣明白長姐這趟可不是單純送糕點去,她恐怕是按捺不住了,當真要鋌而走險了。
    執筆的手忽然頓住,雪衣久久沒吭聲,連墨跡順著棉連紙一點點洇開都沒發現。
    但先不說下藥,如今已經到了第九日,二表哥一個人獨處了這么多日,此時若是有人湊上去紅袖添香,恐怕都不必用藥便能成事。
    雪衣一時間心煩意亂,若是長姐當真成事了,日后豈不是永遠壓她一頭,她永無可能為阿娘爭取名分了?
    即便長姐沒成事被抓住了,畢竟是親姐妹,那她的名聲也會被連累。
    思來想去,長姐此舉無論成不成事,對她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雪衣猶豫了片刻,還是擱了筆,溫聲朝著晴方吩咐道:“你也去備一份糕點,我們去看看二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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