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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淚滿襟 04

    淚滿襟 04
    那場大雪后,于閑止再沒來過天華宮。我這才意識到,他自春末來京城,已陪了我大半年,這么憑空不見了,生活好似少了一塊。
    所幸這一塊缺失,很快被人填補上了。
    某日我一覺醒來,床頭忽然多出一美人要伺候我梳洗。便是蘭夫人那小妹蘭嘉。
    蘭嘉是個千金小姐,日子卻過得十分糊涂。據她說,她一聽聞本公主愿意收她做婢女,便連夜翻墻,趕來投奔我了。
    還與我推心置腹道:“本打算開春再來叨擾公主,但我爹娘日日捆我出門相親,我是實在混不下去,才提前過來。”又說,“不瞞公主,與一對愁嫁女的雙親住在一塊兒,時時刻刻都是活遭罪。”
    我私心里雖十分贊同她這番話,面子上卻要跟她客套:“蘭二小姐既然來了,便將天華宮當自己府上,不必拘謹著。”
    她嘿然一笑:“是,日后我做了皇上的寵妃,你還得喚我一聲嫂嫂。”
    蘭嘉是個自來熟,不出幾日,便與小三登幾個宮人稱兄道弟。因她是右仆射大人的二千金,丞相夫人的親姊妹,給我做婢女實在不合適,內務府那頭只掛了個名,旁人見了她,都尊稱一聲二小姐。
    臘月伊始,二哥派人捎來口信,說吏部的董堂正著人盤查我在宮外買賣私宅的案子。他還說,這事雖被他暫且壓了下來,我仍需出宮收拾罪證,以免日后落到大皇兄那里難以收場。
    我想買賣私宅的瑣碎,都是工部的張有為在打點,我至多出些底銀,再收些回扣,委實沒甚罪證可言。但二哥既提了這個醒,我只好將此土匪君請到景陽街的茶樓一敘。
    張有為聽明我的來意,有些為難:“別的宅子倒好說,只開春脫手的劉府,董堂董大人著實盤查得緊。”又抬著眼皮覷了我一眼,補充道:“就是劉世濤劉大人的府邸。”
    他置辦的不外乎是死過人鬧過鬼的宅子,劉世濤的府邸也脫不開這個淵源,有什么值得做文章?
    我正欲問,立在我身后的蘭嘉便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張大人,哪怕前朝皇帝一大家子都吊死在劉世濤的府邸,也是你和董大人該頭疼的事。你將昌平公主扯進來,是想叫公主替你擔待?”
    張有為驚惶道:“微臣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我將蘭嘉的話放在心里細嚼一番,深以為是地點頭:“張有為,本公主也不瞞你,屆時若當真東窗事發,本公主只管賴個一干二凈,寧死,不會認栽。”
    張有為的臉霎時苦作一團:“昌平公主教訓的是。”
    再敘一陣,張有為約莫覺得再無轉圜的余地,便說要恭送我回宮。說曹操曹操到,剛出茶樓,街那頭走來的不正是劉世濤。
    他與慕央約莫剛聽完夢周先生說書,身上還掛著布搭子,望過來,也瞧見我了。
    張有為看見劉世濤與慕央更是驚慌,招呼一聲,便尋了個借口溜了。
    或許因為前月我與于閑止慕央在劉府的不歡而散,劉才子面對我,也似有尷尬,尋了半天的話頭,又繞回原處,“公主難得出宮散心,怎么不見大世子陪著?”
    我不知怎么答,幸而蘭嘉及時應道:“劉大人的意思是,由我陪著昌平公主,便是不應該的?”
    “蘭二小姐哪里的話。”劉世濤干干笑道,卻似乎更尷尬了。他又尋思起話頭,好半天,忽道:“對了,公主與世子大人的婚期可定了?微臣、微臣想早些備禮。”
    這回非但是我,連蘭嘉亦不知怎么答了。
    熙來攘往的街頭,慕央聽了這話,抬眸望向我。
    我努力笑了一下,自己都覺得臉皮子發僵:“你倒也真地信了,其實我與大世子天南海北的兩個人,原就當不得真,只與你開個玩笑罷了。”
    慕央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楞然看著我。劉世濤仿佛欲說什么,又默然不語。于是三個人君不君臣不臣地相顧無言,自己也曉得實在不像話。
    良久,劉世濤低聲道:“昌平公主,末將——”
    “劉大人。”不等他說,蘭嘉便打斷,“劉大人,家父鐘情于字畫,我一直想從景陽十里挑選一副珍品送他,無奈卻是眼拙。劉大人到底是狀元才子,不如替蘭嘉選一副好的罷。”
    劉世濤默然片刻,道:“能幫右仆射大人挑選字畫,是末將之幸。”
    蘭嘉與劉世濤走了,我才注意到慕央今日著一身便衣,淡色長衫清雅得很,可饒是如此,他的發依然一絲不茍地束于腦后。
    我尋思了半日,又將話頭引到劉世濤身上,笑道:“月前去看劉校尉,他還有一顆要習武的雄心,沒想到一個月下來,便安穩了性子,跟在將軍身旁做文隨了。”
    慕央應道:“他那時也是經了點事,心中不好受,如今該過去的當已過去,人也就安穩了。”
    我自曉得慕央指的是何事,但由他提起,卻有說不出的困窘,我道:“蘭嘉早提過要幫右仆射大人選字畫,我倒好奇她要選個什么樣子的。”說著便要去人群里尋她。
    “公主。”
    這一聲“公主”微不可聞,但我還是聽到了。
    慕央的眸色依舊看不出喜悲,聲音又低又沉:“公主畏寒,臘月的暮風寒氣滲骨,公主若逛好了,便早些回宮罷。”
    我又不知當應他什么了,想來于閑止將我畏寒的毛病告訴他后,他便這樣記掛在心上,我想道聲謝,卻又覺得徒勞。
    天邊有黑色的鴉羽劃過,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喧囂又寂寥,日暮的風終于撲面來襲,而慕央的話語也被這寒風載著,分外落索:“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公主當珍之重之,而過往已矣,公主卻不必再想。”
    我不知他從我眼里看出了什么,才說出這樣的話。可我忽然想起那個大雪漫天的夜,于閑止對我說,阿碧,過去的,不要再想了;他說,木已成舟,追究一個結果又如何;他還說,別再難過。
    仿佛被掀起了心中瘡疤,猙獰的一角忽然昭昭于世,我忍不住就道:“我在冷宮三年無人顧我死活,如今活下來活得好好的,卻人人與我道珍重,我曉得世態炎涼當自知冷暖,未曾料慕將軍也不可免俗。”
    慕央平靜的目色里終于有了一絲驚慟,苦意漫過他的唇角,說出來的,卻還是循規蹈矩的幾個字:“是末將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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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滿襟 05
    這個冬日,我身子骨轉好,可那日與慕央一場遭逢,竟令我連出宮的心思都懶怠了,只成日在宮內溜達。
    一日雪后初霽,我攜了蘭嘉在沁香園閑逛,撞見正批閱奏章的大哥。綠蟻新醅酒,紅泥火爐,冷寂的雪地里,只留了個管事的宮人,清冷得很。
    似覺察到我來了,他抬頭掃我一眼,淡淡道:“過來坐。”我依言在石桌旁坐下,良久,大皇兄才擱了筆,瞧著我道:“看你這臉色,卻是比前兩年好些了。”
    我整襟危坐,應道:“都是承蒙吾皇照拂。”
    大哥笑了一聲:“朕可沒那么大本事。”
    雪天里開著幾株梅,花色清淡,花葉稍的一抹紅,像是被新醅酒的醉意熏出來的。大皇兄步至梅前,頗是惋惜:“這梅色格外好,可惜開得少了。”
    我賠笑道:“隔日去鴉留山賞梅,大哥挑些可心的,叫人移栽回宮便是。”
    “是了。”大皇兄道,一頓,又說,“當初去鴉留山賞梅,還是于閑止為你請得旨,說瞧不慣你那么禁足在宮里。誰料到再過幾日,他卻要回遠南了。”
    我嘴邊的笑意一僵,大哥卻續道:“你仍不肯跟他走。”
    我沒有應聲。
    大哥說:“于閑止看起來不動聲色,卻有個勢在必得的脾氣。他此番來京所為何事,朕一直曉得。前幾日他說要走了,竟沒說要帶你一起。”
    忽然間,心里就沒了著落。我“啊”了一聲,道:“小三登在宮里備了膳,我、我得回去了。”便攜了蘭嘉匆忙要走。
    “碧丫頭。”大哥沉聲道。
    我回過身來,只見他皺著眉,忽然嘆了口氣,“你是公主,并非一個簡簡單單的后宮中人。出生皇家,就有逃不開的責任。”
    然后他沉默良久,又說:“但朕會盡力保你安樂。”
    我不知當應他什么,只好彎膝施了個禮。
    大哥卻笑道:“一直想為你尋個夫婿。現如今看來,興許還是劉世濤好。”又道,“那日他隨慕央進宮見朕,提了一句,說想去天華宮探望你。朕準了。”
    然而我等了幾日,并未瞧見劉世濤的影子。
    臘月十三是個大日子,因每年的這一天,我朝皇帝都會去鴉留山賞梅。這事其實有個由頭——先祖皇帝在世時愛梅成癡,先祖皇后過世后,祖皇帝為表思念之意,將她葬在了以梅香聞名的鴉留山,且于每年臘月與梅花同祭。
    此后,臘月賞梅的規矩就傳承了下來。亦是承祖上的規矩,鴉留山也是隨朝每一任國母的香冢。
    臘月十三,我與隨行大臣一道,在九乾城門口等候圣駕。
    我到得偏早,霧茫茫的晨色里,除了我與小三登,還杵著兩個人影,一是已經行過見禮的慕央,二是慕央身邊文才最好的校尉,劉世濤。
    劉世濤面帶猶疑,遠瞧見了我,小聲道的一句卻是:“公主莫怪。”
    他約莫還為著前一陣兒說要來拜見卻未曾前來的事耿耿于懷。
    我沒怎么理他,于是乎劉才子又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因、因末將至今未能將公主與為人引路的小綠姑娘分清。”
    他這話甫一脫口,我嚇了一跳。卻又想到那年二嫂離宮,二哥魂不守舍了好些時日,我問大哥二哥何時能好起來,大哥說,等有一天,你二哥能將他與你二嫂的往事當笑話講給你聽的時候。
    推此及彼,現如今劉世濤能將他心中這個困惑說與我聽,約莫也將從打擊中爬起來了罷。思及此,我不禁溫言道:“劉才子,有句話本公主一直想跟你講。”
    “早先我扮宮女誆你,是本公主的錯,如今誤會已解開,你何必在原地兜圈子?”
    劉世濤聽了這番話,卻慢慢苦起一張臉:“末將原是放開了,還想著與公主冰釋前嫌,但近日回緩過神來,心里卻不是滋味。”
    他大約又想起與我那樁黃了的姻親,猛地一嘆,轉頭看向慕央,請教道:“慕將軍,倘若你心里頭有這樣的疙瘩,可能夠找出一條明路來?”
    慕央原是靜立著,聽了這話,竟怔了一下。
    小三登在一旁低眉順目地道:“劉校尉問錯人了。在朝為官,君是君,臣便是臣。對懷化大將軍而言,這樣的疙瘩,不曾有,亦不會有。李校尉是做了武將,卻還揣著一顆才子佳人的心。”
    劉世濤愣了愣,應道:“是末將失言。”
    可這時候,慕央忽然安靜地開了口:“便是不能平復于心,亦要深藏于胸次。”
    遠處冬陽破曉,將晨霧照得支離破碎。可時光仿佛溯回,慕央的眸中有竟那日斜陽黃昏里化不開的暮色,凄清而茫茫。
    他沉默片刻,與劉世濤道:“這些大不敬的話,日后不要再說了。”
    言語間,隨行的大臣都已到了。九乾城玄正門前,禁軍列陣,我與眾朝臣女眷一起行跪拜之禮迎候皇輦。剛起身,衣袖便被擠來身旁的人拽了一拽。
    來人是二哥,他皺緊眉頭,問說:“碧丫頭,你怎沒和大皇兄一起?”
    我是公主,隨帝王出行,理應跟在帝王身后的步輦中。其實一整個早上,不是沒有覺察到周遭異樣的目光,我道:“去鴉留山賞梅,是于閑止為我請得旨,我叫小三登去內務府問過,這回出行,我是以女眷的名義載在大世子名下的。”
    二哥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于閑止今日晚到,他竟沒有知會你?”
    鴉留山是國母香冢,他是藩王世子可以晚到,我卻不可以。
    我忽然不知當怎么回答,我已許久未曾見過他了,所幸二哥亦沒有再問。
    鴉留山在京郊,雖不遠,但帝王儀仗亦浩浩蕩蕩地走了幾個時辰。
    山上梅香沁人,枝頭白梅好似冬雪。大皇兄對太監總管劉成寶交代幾句,劉成寶便朗聲道:“皇上圣言,先祖皇帝有云,梅者,圣賢秉性,歲寒生,傲骨錚錚,臨初雪,破曉春,后被譽為‘梅骨辭’,諸位愛卿可有與之媲美的段子?”
    除開家眷,隨行大臣共二十余人,文采與品級皆是上上。可一句“與先祖皇帝媲美”卻將眾人難住,竊竊私語了半日,無人接腔。
    過得須臾,忽有人道:“皇上,微臣有一首打打油詩。”
    說話人是董堂,他自眼梢里看我一眼,道:“此詩聲律與韻腳雖不工整,放在此時此刻,卻十分應景。”
    大皇兄揮了揮衣袖,算是準了,董堂便念道:“梅色猶在故人逝,徒留梅芳祭人魂。可憐香冢骨未寒,今朝又遭他人踐!”
    可憐香冢骨未寒,今朝又遭他人踐。
    鴉留山是大隨每一任國母的香冢。二十年前,宮闈卻出了一樁稀奇事——父皇愛篤的昭元太后,我的生母去世后,并未被葬在鴉留山。那一方香冢里,取而代之的,卻是十余年后被追封的孝德太后。
    那個傳聞中,被我害死的離妃。
    董堂一首絕句念完,山中靜得連落雪聲都聽不到了,唯余颯颯山風,自空無處吹來,又朝著空無吹去。
    有人將我往身后一帶,厲聲喝道:“董堂!你這是甚么意思?!”
    我恍了恍神,才看清擋在身前的人事二哥。
    董堂滿目坦然:“微臣的意思,難道煥王爺不知道?莫非換王爺將微臣的奏折擅自攔下,只是圖一時新鮮,并不曾看過?”
    我一愣,是了,日前二哥提過的,董堂又上了一份折子告我在宮外買賣私宅,被他攔了下來。
    大皇兄看了二哥一眼,面沉如水:“甚么折子?”
    董堂撩開衣擺,徑自跪于雪地上:“稟皇上,自昌平公主離開冷宮,皇上對公主未免太過縱容,乃至于公主在宮外恣意買賣私宅,謀利謀財!”
    “自然公主愿用自己的銀錢買賣,也不可厚非,只是——”董堂一頓,忽地抬高語調,“只是公主今春賣出的劉府,并非普通宅院,而是懷化大將軍的夫人,楚合小姐生前置辦的嫁妝!”
    懷化大將軍的夫人,即是慕央的夫人。
    我聽了這話,不由怔在原地——我終于明白何以張有為提及董堂的盤查會欲言又止,原來那日令他驚慌失措的,并非劉世濤這個小小的校尉,而是立在街頭的懷化大將軍,慕央。
    我慢慢地捏緊手心,上頭全是冰冷的汗。我看了看慕央,又看了看大皇兄,笨拙地解釋:“我、我只知那宅子廢棄了十余年,其間并不曾有人住過,如何會是楚合所有?”
    “楚合小姐出嫁前,淮王妃曾私下曾以一匣嫁妝,其中便有那宅邸的地契。公主既要買賣,一問便可得知。”董堂道,又拱手面向大皇兄,“微臣亦是整理京城宅邸安錄時,發現楚合小姐的府邸變作了劉校尉的校尉府,再一查,才發現是經由公主轉手的。”
    我百口莫辯,這時候,慕央道:“阿合生前確然提過他私下有份嫁妝,因那是她自己的物事,我便不曾問起。末將既不知那嫁妝為何物,昌平公主當時,大約亦被蒙在鼓里了罷。”
    董堂冷笑一聲:“公主是否被蒙在鼓里,不是將軍一句話就可作數。”他轉頭向我打了一個揖:“公主,敢問在宮外幫你打點買賣的,是否是工部一個叫張有為的郎中?”
    我愣愣地點了一下頭。
    董堂朗聲道:“來人,將張有為帶上來!”
    這是我頭一回瞧見張有為穿朝服的模樣。他從前幫我打點買賣,干瘦的身材裹在略大的長衫里,像個土匪,我也一直戲稱他為土匪。而今他周武鄭王地穿著朝服跟我跪下,實在滑稽好笑,可我笑不出來。
    張有為跪地時已然落了淚,連連與我磕頭:“公主,公主,微臣該認的罪能認的罪已全認了。可劉校尉的府邸牽扯到慕將軍,牽扯到仙逝的孝德太后,微臣還有一家老小,實在擔待不起啊……”
    董堂自袖口取出一張折子呈給大皇兄,高聲道:“這名叫張有為的郎中,微臣已提審過了,他對自己的罪狀供認不諱,并言明公主是在知曉那宅邸是將軍夫人的嫁妝后,仍將其據為己有,擅自買賣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張有為。他的淚已流了滿臉,抱住我的膝頭,泣不成聲地說:“公主,你原諒微臣,原諒微臣罷……”
    可是我原諒他,誰又來寬恕我背過的債?
    白梅深處有幾樹紅梅,襯著這個素凈的冬,殷紅似血。
    我望向那灼灼梅色,責問道:“董堂,自我離開冷宮,你一直對本公主言行不矩。本公主是君,你是臣子,你要與我算賬,那本公主先來與你算一下不分尊卑這筆賬。”
    董堂一愣,頃刻又冷笑道:“微臣不過給公主指了一個錯處,公主何故端出架子來恐嚇微臣?再者說天字犯法與庶民——”
    “不要與我講甚么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手邊扶著的梅枝一折即斷,我喝道,“本公主便是有天大的錯處,也容不得你放肆!”
    董堂只是抬眼看我,良久,眼底的挑釁轉為怒意:“公主可曉得,對楚合小姐的侮辱,便是對孝德太后不敬。公主已害死了孝德太后,難道在她死后,亦要犯下這大不敬的罪過?”
    然后他忽然笑了:“哦,微臣明白了,公主這么做是有原因可循的,畢竟楚合小姐與公主曾經愛篤的慕將軍成了親,是以——”
    “董堂!”
    山端一個清清冷冷地聲音打斷了董堂的話語。
    我抬目望去,于閑止墨襖素衫立在梅畔,眼底已是滔天怒意,面上卻依舊冷冽。
    他靜靜道:“昌平公主今日是隨本王來的,她的錯處,便是本王的錯處。”
    “那宅子并非稀罕事物,原也賣不出去,后來劉狀元要買,亦是本王墊付的銀子,你說公主辱沒了孝德太后,這個罪名,本王理應幫她擔待了。”
    “你曾是我遠南王府的人,一直以禮侍上,公主是君,你是臣,而今你以下犯上,看來是我遠南王府未曾把你教好,你先跟公主叩首賠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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